媚娘古怪一笑,輕聲道:“羅定西偷襲朔泉,你擔心朔泉兵力不夠,派人送了書信給蘇家那位老太爺,讓城中的士紳將家中的仆從護院都交給公孫楚,說是要準備修建工事,實際上是要增補守城的兵力,那些豪門士紳,就為你一封信,湊了上千名精乾的男丁,這個你該不會忘記。”
楚歡笑道:“老太爺他們的府裡,都有壯丁,多的有好幾十人,少的也有十幾人,從中挑選出精乾的男丁,並不困難。”
“這些人後來被布置在城中,作為後備兵力,雖然最終沒有用上,可是那些豪紳可都是出了大力氣。”媚娘緩緩道:“你當齊王隻請了城裡的官員赴宴?據我所知,他也派人去請了蘇老太爺等一乾士紳,可是城中的士紳,卻沒有一人前往赴宴。”
“哦?”
楚歡忽然想起,今日入城之時,齊王在城外迎接,雖然城中的大小官員不少人都出城,但是卻並無瞧見那些西關豪紳。
他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因為西關七姓的緣故,楚歡與西關士紳的關係總體還是比較融洽,雖然因為均田令,西關不少官吏士紳對楚歡頗有怨言,但是西關士紳的代表西關七姓卻始終與自己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按照道理,自己凱旋而歸,蘇老太爺即使年紀大了,不會親自出城迎接,至少也會組織一些士紳前往,但是今日卻是罕見士紳身影,楚歡心下倒覺奇怪。
“你一封書信,他們便全力以赴,有人出人,有銀子拿銀子,可是齊王派人登府請客,卻並無一名士紳前往赴宴,莫非你想不通其中的關竅?”媚娘似笑非笑問道。
楚歡歎了口氣,道:“你是說西關士紳眼中壓根就沒有齊王?”
“你知道就好。”媚娘嘻嘻一笑,“西關士紳沒有赴宴,不問自知,當然是西關七姓從中作梗,西關七姓那些人沒有前往赴宴,其他人都看他們的臉色,自然也不會前往。”
楚歡若有所思。
“西關士紳這樣做,除了是眼中沒將齊王放在眼裡,也是要你看清楚他們的立場。”媚娘輕聲道:“從你來到西北之後,西關七姓為了自己的家族前程,便緊緊抱住了你,便是蘇老太爺,不還將自家的孫女許給了你這大流氓……!”
楚歡咳嗽一聲,糾正道:“第一,我與琳琅的婚事,是自己做主,可不是老太爺提出來的,第二,我為人正派,風流不下流,大流氓三字,那是當不起的,原字奉還!”
“你還不是大流氓,乾嘛摸人家屁股?”媚娘膩聲道,忽然想到什麼,柳眉豎起,嬌怒道:“你說什麼?原字奉還?你……你說我是大流氓?”伸出手,掐在楚歡腰間,楚歡急忙道:“罷了罷了,我是大流氓,說錯話還不成?”
媚娘白了他一眼,才繼續道:“不管怎樣說,蘇老太爺心裡想著將孫女許給你,還不是想和你這位總督大人結成親戚關係,牢靠穩固。他們西關七姓是西北豪族,你來這裡,沒有任何根基,他們憑什麼全力相助你,還不是想和你利益共存,榮辱與共?”
這些道理楚歡自然心知肚明,隻是微笑,並不說話。
“他們把家族前程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覺得他們現在還會去理會什麼齊王?”媚娘幽幽道:“他們就算不想讓你做皇帝,也是一定要讓你做西北王的,否則他們為何要全力相助?如果你效忠齊王,聽候齊王差遣,想著什麼匡扶大秦,你覺得那些士紳心中會願意?你現在的根基,就是西關的士紳,你越強大,也就代表著他們越強大,家族的前途一片繁榮,如今多出一位齊王,誰知道齊王得勢之後會怎樣,至少在他們看來,你是他們利益的維護者,齊王不是,所以如果你當真跟隨所謂的齊王,隻怕西關的士紳率先就要反你。”
楚歡神情凝重起來。
其實媚娘說的道理,他心裡一清二楚,隻是從不願意多想,西關七姓全力相助自己,說到底,隻是因為自己當時擁有總督之權,而西關七姓必須擁有這樣一個後/台為他們的複興做後盾,楚歡同樣也需要這樣一支勢力來幫助自己在西關站穩腳跟。
楚歡雖然一直以來都提防自己被西關士紳所控製,所以對西關士紳,既拉攏,卻也防備,在新鹽上這條經濟命脈上,楚歡便將其儘可能地控製在自己手中,雖然在西北貿易,不可避免與西關士紳產生各種關係,但是楚歡卻提防西關士紳控製新鹽的市場。
西關七姓和楚歡心裡其實都清楚,雙方的融洽,是建立在各取所需的基礎上,目前雙方都能從對方的身上得到舉得的利益,所以這種關係也就顯得牢不可破,而以西關七姓為代表的西關士紳,已經將楚歡接納進入西關的體係,在西關士紳看來,楚歡是他們的代表人,身抗他們的榮辱,而在楚歡看來,西關士紳也是自己實力形成的根基,不可輕易動搖。
此種情況下,雙方榮辱與共絕非虛言,可是在西關人的眼中,齊王顯然是個外來戶,雖然貴為帝國皇子,但是在現在的天下局勢下,西關人不可能對這位皇子有多大的興趣,他們儘心協助楚歡壯大,成為他們的利益爭奪者,當然不希望楚歡反倒被齊王所控製。
在西關人眼中,融入西關的楚歡已經是他們自己人,而齊王卻完全不同,如果大秦保得住,齊王得勢,西關人隻是齊王複興的棋子,他們對齊王沒有任何歸屬感,也不屬於齊王的根基,對他們來說,齊王即使得勢,他們的利益也未必能夠確保,若是大秦不存,齊王就更不存在任何價值。
這一點,楚歡心知肚明。
“除了那些士紳,你覺得你手下那些人,又會怎麼想?”媚娘輕聲道:“彆人倒也罷了,那些你親手提拔起來的人,你覺得他們希望你聽從齊王號令?他們跟你出生入死,說到底,也都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在他們眼中,自己是屬於你的嫡係,而齊王與他們並不相乾,即使為了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他們也不會輕易讚成你跟隨齊王……!”幽幽歎了口氣,“所以說,即使你想跟隨齊王,隻怕也沒有那麼容易,西關士紳,你提拔的親信,這些人現在是你最堅實的根基,可是一旦你聽從齊王號令,這些人隻怕就成為你最大的敵人了。”
楚歡沉吟片刻,他雖然知道媚娘所說的都有道理,卻並不想在此事多談,轉變話題道:“我出征之後,你當真每天都在為我提心吊膽?”
“是他們提心吊膽,我可沒有空閒想你。”媚娘嬌聲道。
楚歡哈哈一笑,“口是心非……我問你,我要真是回不來了,你準備怎麼做?”
“自然是捐了鋪蓋走人。”媚娘嘻嘻笑道。
“真的嗎?”
媚娘歎了口氣,幽幽道:“你要真是死了,我……我已經想好怎麼做,我會先將你那些女人全都殺死,然後找到朱淩嶽,若是能殺死呢,就算為你報了仇,若是殺不死呢,也就下去陪你,要去行刺他,無論成敗,我都活不了了吧。”
楚歡一怔,“殺了她們?”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媚娘冷笑道:“你既然死了,她們當然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如果她們落入彆人之手,你在陰間也不安寧……!”她身體微微起來,盯著楚歡:“你要記住了,你最好給我平平安安活下去,否則她們都會陪你死。”
楚歡見媚娘那雙媚眼兒說不出的冷峻,禁不住有些發毛,知道媚娘所言隻怕是真,心下禁不住苦笑,看來自己要保全家眷,必須好好活下去。
媚娘雖說對齊王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終究還是放楚歡離開,楚歡在媚娘服侍下,穿了衣裳,看著媚娘妖嬈含香的誘人嬌軀,雖然有心梅開二度,但是此刻天色已經暗下來,不好多耽擱時間,隻能作罷,回頭再來儘歡。
到了素娘屋裡,素娘已經準備好了熱水,見楚歡進來,忙道:“水似乎涼了,我讓人換熱的……!”小聲嘟囔一句:“我不知道你會去那麼久……!”隨即臉頰有些發紅。
楚歡心下好笑,關了門,道:“出征在外,身上隻怕結了一層汙垢,你待會兒拿毛巾幫我擦擦身上的汙垢……!”
素娘“嗯”了一聲,過來幫著楚歡脫了衣裳,老夫老妻,自然也沒有什麼避諱,楚歡赤身進了大浴桶裡,素娘尋了毛巾過來,掃了楚歡身體一眼,見楚歡身上並無新的傷痕,這才放心,站在浴桶邊上,彎下身子,輕聲道:“從……從哪裡開始?”
楚歡看過去,見得素娘彎身,領口便鬆開,心下一跳,隻是還要往齊王那邊去,控製自己,道:“肩膀先擦試一下吧。”
素娘站在邊上,疊好毛巾,沾了水,這才開始為楚歡擦拭肩頭的汙垢,忽然間伸手拉住素娘手臂,素娘還沒有反應過來,楚歡用力一扯,已經將素娘拽進了浴桶之中,聽到素娘“哎呀”輕叫一聲,浴桶裡的水嘩的一聲響,四濺溢出。
……
……
素娘本是想著幫楚歡擦乾身體換上衣裳,隻是全身被楚歡折騰的綿軟無力,反倒是楚歡幫她擦乾身體,抱上了床去,楚歡自己收拾一番,換上了乾淨舒適的錦衣,走出府門的時候,卻是覺得神清氣爽,再穿上這身合體的乾淨舒適的衣裳,說不出的輕鬆愜意。
祁宏領著十多名護衛,護衛著楚歡前往齊王府,其實以楚歡的功夫,如今真正能威脅到他的人實在不算太多,真有可以傷他性命的,便是祁宏這十幾人在身邊,那也是抵擋不住,不過祁宏身為楚歡的貼身護衛隊長,自然是不會有絲毫的馬虎,楚歡如今地位不同,固然除掉了肖煥章和朱淩嶽兩大威脅,放眼望去,西北再無與他同等級敵手,可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處於這樣的地位,想要取楚歡性命的人那也是絕不在少數,多一分小心總是不會有錯。
趕到齊王府大門前時,守衛在王府外的護衛是楚歡所調派,由白瞎子在這邊負責率領,見到楚歡,白瞎子立刻讓人放行,楚歡卻還是讓白瞎子進去通稟一聲,沒過多久,便見到盧浩生快步過來,拱手笑道:“楚總督,快請進,王爺已經等候多時了,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呢,非要等著楚總督前來才動筷子。”
楚歡道:“家中略有瑣事,所以……!”
“理會的了。”盧浩生笑道:“楚總督出門遠征,凱旋而歸,自然有話要和家人說的,王爺深知這一點,並不會怪責楚督。”
楚歡隻是含笑,也沒多說,當下盧浩生領著楚歡進去,這府邸本是一處空缺的府邸,占地麵積不小,曾經荒蕪,齊王來之前,楚歡便派人收拾,等齊王入住之後,楚歡又專門撥了一筆銀子對府邸加以修葺,增增補補,倒也是花了不少銀子,而且還專門派了十名丫鬟和十名男仆在這裡伺候,雖然這府邸的規模和仆從遠不能與京城的齊王府想比,卻也已經十分奢闊。
正廳門外,齊王已經在門前等待,見楚歡過來,便要迎上來,卻見盧浩生在楚歡旁邊使了個眼色,齊王便駐足不前,卻還是笑道:“是不是和諸位嫂子說及在戰場上的事情?”
楚歡聽齊王稱呼素娘等人為嫂子,顯然還是有著親昵之心,笑道:“王爺,你也知道,女人事情就是多,也不能拉下不管,好不容易安撫了他們,耽擱了時間,王爺還不要見怪。”
“怎麼會呢。”見楚歡走上台階,齊王這才拉住楚歡手臂,笑道:“你我已經許久沒有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飯,正好這次你凱旋而歸,我這裡就算是為你接風慶功了。”
“豈敢豈敢。”楚歡笑著與齊王進了廳內,隻見一名倩麗的身影已經上前來,行禮道:“見過楚大人……!”卻是莫淩霜。
莫淩霜看起來清瘦了不少,臉色看起來也略顯蒼白,也不知道是否是不適宜西北的氣候,楚歡立刻道:“淩霜,不要如此客氣,我們都是自家人……!”他是內心而言,見到淩霜,宛若見到自己的妹妹一般,心情很好,便即脫口而言,隨即意識到這種時候,如此說話,隻怕有些不妥,頓時止住,轉頭去看齊王,卻見齊王似乎並沒有注意,已經走到廳內的黃梨木桌邊,當下向淩霜溫和一笑,柔聲道:“還像以前一樣,不要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你一直叫我楚大哥,以後若是願意,也這般稱呼就好。”
齊王這才抬頭笑道:“是啊,淩霜,楚歡不是外人,我們都是過命的情義,她不但是你大哥,在本王心中,也一直是我大哥。”
淩霜見楚歡笑如春風,就如同自己當初在京城與楚歡住在一起時候一樣,那笑容讓人心中溫暖,輕點螓首,道:“楚……楚大哥,你出征大捷,凱旋而歸,大家都為你歡喜,我也為你歡喜。”
楚歡哈哈一笑,盧浩生此時已經道:“楚總督,快請坐。”向外叫道:“來人,上菜!”
楚歡這才走到桌邊,向齊王拱了拱手,這才落座,盧浩生也在旁邊坐了,淩霜則是站在一旁,拿起酒壺,便要為幾人斟酒,楚歡抬手道:“且慢……!”看向齊王,道:“王爺,您剛說了,咱們是一家人,這一頓飯,慶功宴受之不起,本就是分內之事而已,以我之見,不如是一頓家宴更好。”
齊王笑道:“對對,本就是家宴。”
“那我就擅作主張了。”楚歡向淩霜道:“淩霜,你也坐下,和我們一起吃飯。”
盧浩生微皺眉頭,卻是一閃而過,淩霜一怔,楚歡卻已經道:“你稱呼我楚大哥,做大哥的哪有讓妹妹站在一旁的道理,來,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