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宛若修羅地獄,火光衝天,呐喊聲、呼喝聲、慘叫聲、悲嚎聲、哭泣聲交織在一起,讓人毛骨悚然,難民陡然衝入城中,城中的人們沒有誰會想到,當難民手持屠刀砍殺過來之時,從床上被驚醒的人們甚至還沒有回過神來,便已經血濺五步。
但是這種驚天動地的聲音,終究還是驚動了太多人,雖然衝進城內的難民已經衝過萬人,後麵還有難民絡繹不絕衝入,可是京城畢竟不是普通地方,僅僅一座南城的麵積就已經十分龐大,坊間數十處,難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覆蓋控製整個南城,靠近城中的宅院裡,一片慌亂之中,已經開始組織家裡的壯丁護院準備與洶湧而來的難民拚死一搏。
南城多有富賈豪商,亦有一部分朝廷的官員,家中多少都有些家仆下人,在家主的叫喝下,拿起了鐵棍木棒斧頭柴刀等物,看住自己家的大門,直待亂民一來,立刻搏殺,而府裡的女眷們,都往最隱秘的地方去躲藏。
太子雖然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是心中卻是焦急如焚。
前來報訊的人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通傳京中情況,南城已經是亂成一團,而潛伏在城中其他各處的亂黨,此時也已經趁機冒出頭,繼續在城中各處肆意縱火。
武京衛反應也是十分迅速,除了留守兵力看守城門,都是調動了一部分人馬迅速往南城撲過去,而太子下令各大戶宅院組織人手抵禦難民,命令倒是傳了下去,可是這些家仆護院豈能與正規的武京衛相提並論,行動緩慢,好不容易被武京衛拉起一群人,卻是散亂不堪,和衝進城中各自為戰的難民也沒有什麼區彆,武京衛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讓這些家丁護院訓練有素,隻能有一個拉一個,多一個人也就多一份聲勢。
倒是在京中的不少武將,雖然不少甚至已經致仕,隻保有爵位沒了官職,卻是阻止本家家仆以及附近的家奴們,組成隊伍,往南城趕過去,這些人當然都清楚,城外難民衝進城內,殺人放火,如果城內一盤散沙,全都退縮,到最後一個也跑不了,還不如此時組織人手,奮起一搏,這些經過戰場廝殺的將領懂得其中道理,毫不猶豫上陣。
“報,殿下,已經查清楚一些端倪。”趙權匆匆入廳,稟報道:“衝進城裡的,不僅是城外的難民,其中有許多都是嘯聚山頭的賊寇,他們平日裡打家劫舍,殺人放火,此番混在難民之中,蠱惑難民,現如今便是他們這些人領著亂民在城中作亂。”
“武京衛是否已經趕過去?”
“已經有一部分人馬抵達。”趙權神情凝重,“但是情況不是很好,衝到城裡的難民已經超過萬人,而且城外還有許多人正在往城裡進來……南城的兵器庫,已經被他們奪取,守衛兵器庫的兵士有逃脫出來的,稟報兵庫的將士在亂民的圍殺下,幾乎全都戰死,逃出來的屈指可數……!”
太子眼角抽搐,他最擔心的便是南城兵器庫,隻希望武京衛能夠組織人手迅速趕到南城兵器庫加以救援,現在看來,這希望也已經破滅。
“這樣說來,那幫暴民已經得到了兵器?”太子握拳道。
趙權道:“已經是如此了。卑職還聽說,禮部的郎中塗悲懷還帶人去了南城,想要勸說那些報名冷靜下來,可是還沒開口,就被人射殺,頭顱被砍下,屍首也被砍成了肉泥……殿下,那幫暴民已經瘋了,他們什麼都不顧了,隻知道殺人放火……!”
太子握緊拳頭,冷笑道:“趙權,你現在看到了,這就是平時懦弱的老百姓,隻要給了他們機會,他們比之禽獸還要凶殘……城中的百姓又有何罪過?他們如今在濫殺無辜,卻沒有絲毫的自慚之心,反倒覺得自己是替天行道……這就是他們的可悲……!”
趙權苦笑道:“殿下,按照現在這個情況,等到明天,整個南城必然都在難民的控製之下,卑職還聽說……!”頓了頓,卻沒有繼續言語。
“聽說什麼?”
趙權隻能道:“卑職還聽說,京城那些府邸之中,有些家奴看到形勢,竟然弑主反叛,他們不但沒有幫著守家護院,反倒是將自家的主子殺了,和那些暴民一道,四處為惡……卑職隻擔心,等到難民全都湧入城中,這種情況會出現的更加明顯……許多宅子裡的家奴,都是簽了賣身契,如果這時候……!”
太子明白他意思,閉上眼睛,並無說話。
“殿下,秦水的兵馬這時候就算掉頭回來,也已經來不及。”趙權肅然道:“卑職擔心,有人將目標直指殿下,很可能接下來他們就會帶人來攻打太子府,京城已經是是非之地……!”他豁然跪倒在地,拱手道:“殿下,卑職懇請殿下立刻離開京城,暫避暴民鋒芒……!”
太子驟然睜開眼睛,厲聲道:“你說什麼?”
“卑職……!”
“讓本宮離開京城?”太子厲聲道:“你可知道,本宮一旦出京,我大秦的京師,便是真正地落在了叛賊手中,帝國首都失陷,你可知道意味著什麼?”
趙權低著頭,不敢說話。
他當然知道洛安京城陷落意味著什麼,前朝滅國之事也不到五十年,大華朝滅亡的標誌,便是京城陷落,便是從大華朝京城失陷開始,帝國便分崩離析,天下徹底動亂,群雄並起,如今大秦帝國竟似乎要麵臨相同的命運。
隻是大華朝好歹也支撐了近兩百年,可是大秦帝國卻不過二十多年。
“便是暴民全都湧入京城,本宮也不會離開。”太子冷笑道:“十萬難民,不過是烏合之眾,本宮手中還有數千武京衛可以抵擋一時,還可以組織京中的家丁護院與他們相抗,便算最後實在支撐不住,本宮還可以退到皇城之內,皇城之內還有展翼的上前近衛軍,皇城更是堅固無摧,他們就算打下京城,也打不下皇城。天下雖然不定,可是我大秦畢竟還沒有到全國皆叛的地步,帝國還有忠臣良將,他們知道京城危急,必然會領兵勤王,我們隻要堅持住,就能等來援兵。”
趙權低著頭,不敢說話。
“這些暴民,不過是一時激憤,他們的士氣,撐不了多久。”太子目光銳利,“他們種地可以,卻根本不知道如何打仗,等他們發泄一陣,士氣便消,很快就會退出城去,就算他們自己不想走,本宮在城中組織人手,很快就能建起一支隊伍,將這幫暴民驅逐出京城……還有各道援兵,或許聖上在河西已經知道京城危急,或許河西那邊已經發兵前來京中支援……!”
他說話越來越急,猛然間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一道青色曼妙身影閃動,琉璃已經迅速過來,幫著太子輕拍背部,等太子順過氣來,琉璃這才端起一隻玉杯,裡麵盛著清水,太子接過一口飲儘,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向趙權道:“趙權,派人守住中書省那邊,先等一等,如果武京衛實在抵擋不住,將中書省的人都帶進皇城之內,到時候本宮退往皇城。”長歎道:“古往今來,又有哪朝國都是被一群難民攻破?本宮是大秦的儲君,決不能讓京城斷送在本宮手中。”
他說完這句話,卻感覺腦袋有些暈眩,抬手托住腦門子,呼吸微微急促,趙權感覺事情有些不對,抬頭看了一眼,隻見到太子的氣色不對,忍不住道:“殿下,你太過辛累,要歇息片刻……!”
太子也是覺得眼皮有些沉重,勉強道:“這種時候,本宮又怎能……!”眼皮愈發沉重,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卻聽得琉璃聲音在耳邊輕柔道:“殿下,事到如今,京城危在旦夕,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琉璃……!”太子雖然腦袋沉重,眼皮子身不由己漸漸合攏,但是腦中卻清明起來,“你……你在那杯水中,放了……放了什麼?”
琉璃走到太子身前,蹲在旁邊,那張絕美的臉龐帶著無奈之色,柔聲道:“殿下,妾身也許做錯了,可是……便是沒了性命,也要保護殿下的周全,以報殿下對琉璃的關護之恩。”
太子眼前漸漸模糊起來,琉璃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也漸漸模糊難見,他雙眼終是撐不住,緩緩合上,很快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
黎明曙光漸現,金將軍手持金槍,盯著眼前那人,聲音低沉:“青龍如鬼,白虎長槍,玄武萬象,朱雀留香……早聞白虎之名,想不到今日竟能一見,此番京城之行,倒也不虛此行。”
白虎卻是緩緩坐下去,盤膝坐在地上,抬頭看著金將軍,道:“如果不是漢王殿下行刺太子,讓你們的行蹤暴漏,本千戶隻怕也沒有幸運見到你,我現在有一點累,你可不可以等一等?”
漢王瀛平眼角抽動。
他此時才明白,刺殺太子,看來果真是一個錯誤,不但中了太子的圈套,而且金將軍為了救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已經顯身,神衣衛號稱無孔不入,雖然未免有些誇大,但是既然金將軍已經顯身,神衣衛卻還無法找尋到金將軍的下落,那就實在是無能了。
神衣衛四大千戶,聲名遠播,隻是連漢王瀛平,也難睹廬山真麵目,實在想不到,四大千戶之一的白虎,竟然手提那杆令人聞風喪膽的銀槍,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