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金剛四下裡看了看,問道:“你們說,楚歡這是要搞什麼鬼?”
其餘三人互相看了看,明季素來沉默寡言,自然不發一言,孫燦冷笑道:“無論搞什麼鬼,我們又有什麼好擔心?吃了這頓飯,再送咱們去刑場,那也不用擔心。”
顧良塵皺眉道:“隻怕沒這麼簡單,要送刑場,又何必多此一舉?”
“假仁假義而已。”孫燦淡淡道:“裝作豁達而已。”
顧良塵若有所思,便在此時,卻聽到外麵的院子傳來腳步聲,四人都以為是楚歡到來,並不起身,忽聽得一個聲音傳來:“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這聲音傳過來,在座四人都是微微變色,侯金剛已經率先道:“好像是……朱督的聲音!”
“不錯。”孫燦也道:“是朱督的聲音,不會有錯,如此說來……朱督也落到他們手中?”
顧良塵苦笑道:“西北軍和西關軍狼狽為奸,整個西北都已經是他們的天下,朱督落在他們手裡,也沒有什麼好驚奇的。”卻見到侯金剛已經起身,快步走到門邊,並沒有立刻開門,隻是從門縫向外張望,見到幾名兵士押著朱淩嶽,就在院子之中。
侯金剛見狀,正要開門出去,手臂卻被抓住,扭頭看去,卻見顧良塵也已經過來。
“做什麼?”
“如果朱督也是過來赴宴,我們在這裡等候就是,如果不是,這時候出去想見,又能說些什麼?”顧良塵苦笑道:“此時相見不如不見。”
侯金剛一怔,開門的手終是收回,卻並沒有退下,從門縫向外看,見到幾名兵士押送著朱淩嶽到了隔壁,皺起眉頭,道:“朱督並非來這裡。”
很快,就聽到從旁邊傳來聲音:“甘侯,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有臉見本督?”卻是朱淩嶽的聲音從隔壁傳來,朱淩嶽的聲音也不見得有多大,但在這邊,卻能清晰聽到,顧良塵等人都是皺起眉頭,心想原來甘侯便在隔壁。
一牆之隔的另一邊,朱淩嶽此時一臉冷笑,屋內也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擺放著酒菜,一身甲胄的甘侯此時就坐在桌邊,抬眼看了朱淩嶽一眼,也不起身,隻是淡淡道:“成王敗寇,各為其主,你也不必在這裡大呼小叫。兵不厭詐,你既然統帥數萬大軍,總不至於連這個道理也不懂?”
朱淩嶽冷然一笑,卻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看了甘侯一眼,徑自坐下,盯著甘侯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與本督相見?”
“你也算是一時梟雄,隻可惜還沒有包藏天下的氣度。”甘侯靠坐在椅子上,與朱淩嶽四目相對,“朱淩嶽,如果這一仗你打勝了,獨霸西北,接下來會如何?”
朱淩嶽冷笑道:“本督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甘侯淡淡道:“除掉楚歡,接下來當然是我,你素來排除異己,沒有包容天下之心,自然不會容得下我。你拉攏與我,與我結盟,無非是因為楚歡還在,楚歡不在了,飛鳥儘良弓藏的道理你我都懂。”
朱淩嶽大笑起來,道:“甘侯,你自以為對本督了如指掌?”
“難道你不承認?”甘侯冷冷道:“黃柱你當然認識,這些人從戰場之上一路護送,忠心耿耿,可是你又是如何對待他們?他們並無反叛之心,否則也不會不顧生命沿途護送,可是你和鋤奸堂的人碰上頭,立刻就對他們起了殺心,而且殺人滅口,朱淩嶽,如此忘恩負義之事,你做起來得心應手,實在是讓人刮目相看。”
朱淩嶽心下惱怒,可是這卻是事實,他便是臉皮再厚,也不好辯駁,隻能冷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不過是幾名卑賤之人,本督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性命?他們本就該做好隨時為本督獻出生命的準備。”
甘侯拍手笑道:“說得好,這句話一說,才有一時梟雄的感覺。”
此時隔壁的顧良塵等人聽到朱淩嶽所言,禁不住都皺起眉頭來。
“甘侯,你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朱淩嶽皺起眉頭,“成王敗寇,本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刮,給本督一個痛快話。”
“果然是視死如歸。”甘侯笑道:“如果在戰場之上,你朱督也能如此,天山軍也未必會輸得那麼慘。臨陣逃脫,不顧麾下數萬將士的生死,朱督,本將很想問一問,你當時到底是怎樣想的?難道你不知道,如果你留在戰場,天山軍拚死廝殺,未必會瞬間崩潰,說不定還能有轉機也未可知,可是戰場形勢稍有變故,你便心生畏懼,倉皇逃脫,你話說的漂亮,可是事情做的卻實在不怎麼樣。”
“砰!”
朱淩嶽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道:“甘侯,本督雖然戰敗,卻也容不得你在這裡嘲諷本督。”
甘侯笑道:“一個想要成就帝王之業之人,連這幾句話也受不住?朱淩嶽,本將一直還以為你是讀書人,氣度與我們這些粗獷武人不同,隻是沒有想到,一場失利,你便秉性畢露,不客氣地說,你今日之敗,完全是咎由自取,以你之性情才乾,有何能耐圖謀天下?”
朱淩嶽緩緩坐下,不怒反笑,“你一個武人,也能說出這番話來,倒是讓本督刮目相看,看來這麼多年來,本督對你了解的還是不夠。”
“我讀書少,不懂得什麼大道理,但是恩怨分明。”甘侯淡淡道:“當初西梁人打進關內,你掛著抵禦外敵之名,所做的事情,卻是見不得人。你帶著天山軍前來西關,看似來勢洶洶,西關官民都以為你是帶兵抗敵,我西北軍當時也錯看你為人,真以為你是挺身而出的英雄,所以甘願受你驅使,無數西北軍將士,被你當做人牆肉盾抵擋在前線,你的天山兵馬卻在後方做著強盜之事,不但借著調動戰略物資之名,光明正大在西關到處搶掠物資戰馬,將其調運到天山,更是將朝廷撥過來的物資,中飽私囊,占為己有……身為軍人,馬革裹屍還,在前線殺敵獻身,這沒有什麼可說的,但是無數西北將士因為饑寒交迫,凍死餓死,他們的仇怨,總要有人代他們討還,本將如今既然是西北軍統帥,這筆債,當然是由本督找你討要。”
“原來如此。”朱淩嶽長歎一聲,“甘侯,你臨陣倒戈,難道就是為了那些西北將士?本督一開始聚集物資,倒也並非是要中飽私囊,隻是當時西梁人鐵蹄所向披靡,你西北軍根本無法阻止,本督倒是想著調走物資,囤積天山,就算西梁人占下西關,本督依然可以憑借天山之險,與西梁人抗戰到底。”
甘侯哈哈笑道:“事到如今,這些話你大可以說給自己聽。”
“也罷。”朱淩嶽端起桌上的酒杯,裡麵空空如也,拿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儘,“事到如今,本督也不願意和你多費唇舌。你既然要為那些西北將士討還公道,這是否是你背叛本督的緣由,本督也不願意去多想,你現在大可以一刀殺死本督。”將手中酒杯丟到桌上,淡淡道:“是你親自動手,還是他人代勞?”
甘侯豎起大拇指,笑道:“朱淩嶽,現在看來,你還有些骨氣。不過你現在好歹還是地方總督,大秦的封疆大吏,朝廷沒有下旨,本將也不好殺你。”
“哦?”朱淩嶽聞言,大笑起來,“這是你的話,還是楚歡的話?都到了如今這個份上,還什麼大秦朝廷,真是荒謬可笑。”
“你眼中無大秦,並不代表所有人眼中都無大秦。”甘侯緩緩道:“本將倒是想一刀砍了你,不過楚督有所顧忌,所以才有這頓酒。”
朱淩嶽皺起眉頭,微一沉吟,才問道:“楚歡到底想要搞什麼鬼?”
“楚督隻是想讓你做一個選擇。”甘侯端起酒杯,一飲而儘,“你已經兵敗馬場,對楚歡無法形成威脅,楚督倒也並沒有想殺死你,而且你的族人現在也在楚督的手裡,所以……如果你想和你的族人活下去,並非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兩個條件。”
“條件?”朱淩嶽忍不住問道:“什麼條件?”
“第一,你和你的家人,必須從此離開西北,再不得踏足西北三道一步。”甘侯緩緩道:“說得更直白一些,在規定的時限內,你朱淩嶽的族人必須全數離開,否則隻有死路一條。”
朱淩嶽皺起眉頭,他倒想不到楚歡能夠放過他,螻蟻尚且偷生,若是有死裡逃生的機會,朱淩嶽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他卻依然表現得十分鎮定,問道:“那第二條呢?”
“放你離開,當然需要一個借口。”甘侯肅然道:“你起兵謀逆,朝廷雖然沒有旨意,但是天下儘知,楚督如果輕易放你離開,朝廷追究下來,隻怕也有不小的麻煩,所以總需要一個借口……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逆賊?”朱淩嶽淡然一笑,也不爭辯,“你所說的借口,又是什麼意思?”
“你是一個文人。”甘侯盯著朱淩嶽的眼睛,“對許多人來說,文人飽讀詩書,不會輕易造反,倒是粗獷武夫,一時衝動,聚兵而起,所以……天山兵馬造反,到底出自何人之心,當然可以說道說道。如果是你朱淩嶽一意造反,誰也救不了你,但是……如果是另有其人,你朱總督畢竟也曾立下過戰功,未嘗不能免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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