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挑的館子,實在不大,黃昏時分,客人也不多,門麵看上去十分的普通,武京衛的兵士們倒是並不在意,王甫請客,已經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能夠到這種館子已經很了不起,想要往那些高檔的酒樓去,那是做夢也不會發生的事情。
飯館有專門的一間屋子,裡麵生著炭火,裝潢的到也不是太差,十分乾淨,王甫帶著眾人進去,率先將自己的甲胄脫下,其他人見狀,也覺得穿著戎裝吃東西不大方便,紛紛將甲胄脫下,堆在了屋子的角落,落座之後,王甫已經道:“今日難得請你們吃一頓,你們能吃多少是多少,過了這村沒這店。不過話先說明白,晚上還要執勤,這酒水……!”
立刻有人阻止道:“王頭,這就沒意思了。你自己都說了,難得請弟兄們搓一頓,總不能讓大家滴酒不沾吧?這天寒地凍的,出來總是要吃點酒暖暖身子。”
此人一說,其他眾人紛紛起哄,都說連酒都不吃,請的哪門子客。
這行伍中人,不好酒的少之又少,平日裡都舍不得自己買酒,今日好不容易有這機會,自然是不可放過,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王甫沒有法子,隻能苦笑道:“那咱們說好了,每人吃一點酒,可絕不能吃醉了,晚上還要執勤,到時候上麵查下來,一個個都是醉醺醺的,我固然少不得責罰,你們一個要跑不了。”
眾人都笑道:“那是自然,我們都有分寸。”
這家飯館雖小,但是盛菜的碗碟卻是很大,連喝酒的酒碗都是極大,王甫苦著臉讓店夥計換小的上來,店夥計隻說飯館裡隻有這麼大的酒碗,眾兵士還覺得酒碗小了,哪裡願意換,都說就這麼將就,隨後店夥計搬了兩壇子酒過來,眾人心下都是歡喜,隻有王甫苦著臉。
觥籌交錯,有人已經問道:“王頭,這齊王府要看守到什麼時候?總不能接下來咱們每天就乾這事兒吧?”
“上麵說什麼時候完就什麼時候完。”王甫道:“咱們奉命行事,不要那麼多屁話。”
眾人有酒肉在眼前,自然也不多去顧這些,你來我往,一個個都是酒中好手,似乎連王甫的叮囑都已經忘記了,便是王甫自己,兩碗酒下肚,似乎也放開了酒量。
不到一刻鐘,便已經有人趴在了酒桌上,人事不省,其他人推搡不醒,俱都嘲笑起來。
隻是片刻後,又連續有人趴到在桌上,便是王甫,也一頭趴倒桌上,兩壇酒還沒飲完,連王甫總共七人,俱都橫七豎八地醉倒在屋內,人事不知。
本來一片喧鬨的屋子裡,很快就寂然無聲。
門簾子掀開,方才伺候的店夥計探頭往裡麵瞅了瞅,隨即進到屋內,伸手一個個地推搡了幾下,西門署眾人除了呼吸外,就都如同死了一般,人事不知。
此刻,門簾子又被掀開,左眼戴著眼罩的白瞎子驟然出現在門前,那店夥計抬頭看了白瞎子一眼,微微點頭,白瞎子這才進到屋內,努了努嘴,店夥計立馬起身出門,片刻間,就端了一碗水進來,扶住王甫,將那碗湯水灌進了王甫的口中。
隻過片刻,王甫一陣咳嗽,睜開眼睛來,看到白瞎子就在眼前,立時翻身而起,感覺頭有些發暈,但是身上卻無任何不適,掃了一眼,見到跟隨自己過來的六名部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先是皺眉,然後才苦笑問道:“白兄,接下來該怎麼做?”
白瞎子微笑道:“王署頭,你果然不負楚督所望,楚督若是知道你如此出力,必然重重有賞!”
“賞不賞的就不要談了。”王甫苦笑道:“隻要楚督信守承諾,治好小兒的病,王甫這條性命隨時可以交給楚督。”
“楚督當然不會要王署頭的命。”白瞎子正色道:“從西北出發之前,楚督就再三交代,王署頭義薄雲天,一旦有事情需要王署頭幫忙,署頭定然會出手相助,看來楚督對王署頭還是十分了解的。你放心,楚督已經派人去了署頭家鄉,將署頭的家人全都接往西北,知道他們安然到了西北,就可以立刻進行治療。”
王甫無奈點點頭,輕聲道:“白兄,這飯館是否安全?這裡的消息,會不會泄露出去?”
“你放心,萬無一失。”白瞎子輕聲道:“這飯館平日裡生意並不好,我們派人兌了下來,這才幾天,甚至無人知道這飯館已經被我們兌下。”
“那……那他們呢?”王甫指了指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西門署兵士,“你可是答允過,不能傷他們分毫。”
白瞎子歎道:“王署頭多心了,我們是來救人,不是來殺人。這些弟兄都是無辜之人,我們不會傷害他們。”頓了頓,微笑道:“隻是酒中有一些蒙汗藥,分量有些重,不過對性命無虞,要睡上十二個時辰,到了明天的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自己醒來。”
“那就好,那就好。”王甫鬆了口氣,“白兄準備接下來怎麼做?”
“這被蒙汗藥迷住的幾個兄弟,隻能委屈他們先在這裡呆著。”白瞎子微笑著,說話間,就見到那名店夥計走到牆邊,探手到地下,拉開了一塊木板,下麵竟露出一個洞口來,店夥計擼起袖子,出了門,又召喚一人進來,隨後兩人小心翼翼將醉倒的六名兵士抬進了地窟。
“這裡怎會有這地窟?”王甫吃了一驚。
白瞎子含笑道:“這是臨時挖掘出來,就是讓這幾位兄弟有個容身之處,在計劃行動過程中,他們是不能再露麵的。王署頭放心,這下麵雖然昏暗,但是不會有性命之虞……!”徑自走到牆角邊,伸手扒拉了一下堆在那裡的甲胄,這才抬頭,笑道:“這裡有六套武京衛甲胄,數量也算是剛剛好。”
王甫皺起眉頭,為了救自己兒子的性命,王甫自始至終都是與白瞎子積極配合,按照白瞎子的吩咐行動,但是行動的具體計劃,他卻並不清楚,他也並沒有動問,心中很清楚,如此大事,白瞎子他們絕不會輕易透漏,自己詢問,他們也不會說,反而尷尬。
“好了,王署頭,我現在有幾個緊要的問題要問你。”白瞎子神情嚴肅起來,“第一,你們西門署輪值的時辰,是什麼時候?不可有差錯。”
“晚上戍時之前,必須趕到。”王甫肅然道:“早上辰時之前,就要輪值。”
白瞎子點點頭,又問道:“巡視之人,夜間都要巡視幾次?”
“兩次!”王甫立刻回答道:“一夜兩次,雷打不動,不過都是在子時之前,後半夜很少巡查,不過這也說不準,若是突然巡查,我們事先也不會知道。”
白瞎子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正常而言,後半夜不會有人巡視?”
“是。”
“你們西門署負責右側門,兵士的人數,是否有規定?”
“最少十四個人。”王甫道:“主要是守住側門,但是夜間,會在側門的那條長街來回巡視,以免有人擅入長街之內。”
“明白了。”白瞎子點頭道:“距離你們輪值,還有大半個時辰,除了你們這幾個,自然還有其他人往齊王府趕過去。”
“他們會在戍時之前趕到,隻要人員全部趕到,才會進行交接。”
“輪值的人,可認識你們?”
“之前並不熟悉。”王甫道:“現在應該有些眼熟吧……!”
白瞎子摸著下巴,沉吟片刻,終於道:“王署頭,如果是這樣,咱們幾個,先要往齊王府去一趟了。”
……
……
齊王府右側門,距離戍時輪值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守衛在這條長街上的慶琅署兵士們已經是疲憊不堪,隻盼著時間快些過去。
看守王府,枯燥無聊,卻又不能不老實呆著。
慶琅署署頭張韶伸了個懶腰,往長街儘頭望了望,並未發現西門署武京衛的人影。
“嘎!”
一聲響後,側門忽然被打開,張韶神經一緊,條件反射般,一隻手已經握住自己的佩刀刀柄,回過頭,隻見到人高馬大的馬仲衡打開側門,正站在門前。
“馬統領!”張韶笑了笑,問道:“這是要出去嗎?”
馬仲衡掃了一眼,道:“帶幾個人進來,王爺要搬東西,人手不夠!”
“人手不夠?”張韶為難道:“馬統領,咱們隻是負責在這裡守衛王爺的安全,並沒有……!”
“你什麼意思?”馬仲衡冷聲道:“你是否說,王爺使喚不動你們?”
張韶顯出為難之色,他心裡明白,齊王隨然被軟禁,但是說到底,皇子終歸是皇子,皇室帝胄,自己隻是武京衛一個小小的署頭,綠豆般的人物,齊王現在要用人,自己還真不好拒絕。
他沒有想到齊王用人用到自己身上,無可奈何,問道:“馬統領,王爺要搬什麼東西?”
“有一座假山王爺看著不順眼,要搬到另一個院子,你們進來吧。”馬仲衡道:“挑四五個力氣大一些的,搬完了東西,王爺有賞!”
張韶猶豫了一下,才道:“馬統領,可否讓王爺稍候片刻,卑職……卑職去稟報一聲……!”
“嘿嘿,王爺要用小小的署頭,還要向上稟報,你們把王爺當成什麼了?”馬仲衡雙眸銳利,“罷了,用不著你們……!”轉身要進門,張韶急忙賠笑道:“馬統領息怒……你,你,還有你們兩個,隨我來,你先守在外麵……!”
張韶雖然知道齊王是被太子軟禁,但是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他小小的署頭自然不知道,誰知道皇帝返京之後,齊王會不會東山再起?今日得罪了齊王,日後也沒自己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