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的都城洛安京城也已經籠罩在皚皚白雪之中,空中兀自在飄著雪花,街道上卻依然是人來車往,絡繹不絕。
東南天門道之亂,影響了很多人,由於天門道在南邊的勢力越來越強,東南許多的商賈士紳都已經拖家帶口轉移到了京城。
隻是這倒並沒有增加京城人口負擔。
從東南撤到京城的,主要是豪商巨賈以及一些官吏的家眷,雖然東南的江淮道和東海道戰火正熾,但是卻並無大批流民往京城方向逃難的跡象,反倒是許多的百姓加入了天門道的叛軍。
對朝廷而言,河北青天王固然讓人頭疼,但是東南平定天門道則是重中之重,各部司衙門雖然是捉襟見肘,但是在雷孤衡的連番奏折催詢下,還是儘可能地將籌集到的物資往東南方向運過去。
從京城往東南前線的道路上,最近的物資運輸竟似乎增加了許多,從糧草到器械,長長的隊伍似乎沒有間歇,與之前大不相同,沿途的人們都是感覺十分稀奇,很多人都風聞國庫空虛,朝廷已經拿不出銀子來支援東南的戰事,可是太子監國之後,種種跡象顯示,朝廷竟似乎又開始有了力量。
這詭異的狀況,普通老百姓自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處在京城的達官貴人們卻是一清二楚。
出現這種反常現象的根本原因,說到底,還是因為黨爭。
皇帝離開京城之後,帝國的大權暫時就落到了太子的手中,而太子上台之後,太子黨立刻在第一時間對齊王黨發起了攻擊。
彈劾齊王黨官員的奏折如同雪片一樣,以裘俊篙為首的刑部衙門,成了太子最鋒利的一把刀,這把刀在京城飛舞,無數齊王黨官員就是折在這把刀下。
對落馬的齊王黨官員,刑部充分地發揚了他們的刑訊能力,隻要是被抓緊刑部衙門的齊王黨官員,最終的結果,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抄家滅門。
血雨腥風之中,齊王黨官員的大批家產,就被罰沒充公,而這龐大的財富,實在是很驚人,太子對於抄家事宜,異常的嚴苛。
一直以來,但凡抄家,通常都是由刑部和戶部官員聯合出動,刑部負責抓人,戶部則是負責清點財物,充進國庫,這其中少不得貓膩,將抄家得到的財物納入個人腰包,這也成了一種慣例,能夠上繳國庫五成,就已經是儘忠職守。
戶部尚書馬宏隨駕北巡,這抄家的事務,就隻能落在戶部侍郎朗毋虛的頭上,朗毋虛本就是齊王黨核心,可是卻在太子的督促下,要親自下令戶部官差前往齊王黨官員府中抄家,甚至有時候要親自出馬,抄沒的家產,不但是在京城的財物,便是罪官們的老家家財,也要抄沒一空。
太子對於抄家的慣例,心知肚明,此番卻是下達了明令,但有抄家之時貪墨財物者,殺無赦,一開始的時候,許多官員還當太子這隻是台麵話,可是兩次抄家,因為貪墨砍了數名官員的腦袋,其中甚至包括太子黨官員,眾人才知道太子是來真的。
抄沒的財物,充進國庫,數量實在不少,在一定程度而言,確確實實地解決了國庫空虛的問題,前線打仗,無論是糧草輜重還是軍餉,都需要大批的開銷,太子在東南和河北兩場戰事之中,毫無疑問是先東南後河北,抄沒而得的財物,除了送往前線發給士兵的軍餉以外,大部分都是用來采購糧草以及打造器械。
國庫固然沒有存糧,但是並不代表帝國沒有了糧食,洛安京城座落在玉陵道,玉陵道本就是帝國最為富庶之地,旁邊還有錦繡煙雲的金陵道,這都是富賈雲集之處,各大富賈士紳的倉中存糧實在不少,朝廷有了銀子,采買糧食實在不是困難的事情。
雷孤衡作為帝國四大上將軍之一,身經百戰,戎馬半生,其統軍作戰之才能,在當世絕對是頂尖人物,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糧草器械作為後勤支援,軍隊的戰鬥力便無從談起,沒有軍餉發放將士,士氣自然也是一蹶不振。
此前雷孤衡在天門道的緊逼之下,已經是壓力巨大,整條戰線已經是連續向後收縮,最危險的時候,戰線距離京城所在的玉陵道已經不過兩百裡地。
也正因如此,大批的士紳豪賈紛紛撤到京城,甚至於撤到京城之後,也並不踏實,如果按照東南戰場的形勢,天門道未必不能推進到京都城下。
但是太子利用抄沒的家財,迅速輸送前線,有了後勤支撐的雷孤衡和東南官兵,立時士氣大震,整個展現又向前逼近了許多。
隻是深冬之時,許多地方都已經被積雪阻塞,天門道固然沒有繼續推進,而官兵反撲的勢頭也被遏製,雙方依然是處在僵持之下,甚至於整個冬天也都將在僵持之中度過。
雖然太子利用抄沒的家產暫時穩住了東南的局麵,但是對於齊王黨來說,裘俊篙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所有齊王黨中人都欲殺之而後快。
為此,齊王黨中人在困境之中,也努力作出反撲,甚至雇傭了刺客,欲將裘俊篙刺殺,隻要裘俊篙一死,刑部尚書的位置就會空缺,雖說太子身為監國,但是六部堂官的任免還非他權力範圍之內,必須要向皇帝請示。
在齊王黨看來,殺死裘俊篙,就等若毀了太子的殺人刀,這把刀一旦損毀,齊王黨麵臨的困境將會得到大大的換機,而且新的刑部尚書人選,也非太子一人便能說的算,到時候齊王黨完全可以在刑部尚書的空缺上,與太子黨一爭高低。
隻是這樣的打算,因為刺殺的連續失利,也都化為泡影。
裘俊篙作為刑部尚書,雙手沾滿鮮血,仇敵更是多如牛毛,想要殺他而後快的敵人不知凡幾,這一點裘俊篙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給敵手以機會。
他出入之時,身邊最少也有八名護衛,而且很少出入人多眼雜的地方,許多人常去的樂坊茶樓,裘俊篙很少涉足,即使前往,事先也會作出周密的安排。
刑部作為帝國的刑事衙門,少不得一些身手厲害之輩,而且他們對於跟蹤潛伏這些手段,有著天生的警覺,所以想要刺殺裘俊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到裘俊篙協助太子黨大肆清洗齊王黨之時,裘俊篙也就成了太子黨最為關鍵的人物,他的安全,自然也就更加被重視。
刺殺不成的齊王黨幾名官員,非但沒能達成所願,反倒是被裘俊篙順藤摸瓜,借機反手一刀,因此而又抓捕了一批齊王黨官員。
皇帝離京不到三個月,齊王黨在太子黨的連消帶打之下,已經是兵敗如山倒,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由漢王黨轉換而來的齊王黨,曾經也算是風光一時,當初漢王在時,漢王黨以安國公黃矩為核心,朝野黨羽眾多,漢王文武雙全,黃矩狡猾多段,而且掌握著帝國的財政,以漢王和黃矩為首的漢王黨,凝聚力甚強,太子黨一度被壓得透不過起來。
但是今時今日,在太子黨的猛烈打擊下,齊王黨眾人終於明白,齊王不是漢王,齊王不但比不上漢王的政治才略,而且身邊也沒有黃矩這樣的支柱,在太子黨連消帶打之時,齊王黨的人期盼著期望能夠扭轉乾坤,但事實上,齊王根本沒有能力反擊太子黨的凶猛進攻。
於是,損兵折將之後,不少齊王黨官員開始主動請辭,希望辭去官職,遠離朝堂,雖然沒了官職,但好過連性命也丟掉。
更有甚者,私底下開始與太子黨中人接觸,耗費重金,希望轉投太子門下,一時間京城烏煙瘴氣。
齊王的壓力越來越重。
他當然清楚,齊王黨已經是分崩離析,人心惶惶,開始的時候,每天都有齊王黨官員來到齊王府,找尋齊王商量的對策。
但是在官員們的一次又一次爭執之中,麵對太子的攻勢,齊王黨束手無策。
自從太仆寺少卿吳堂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刑部官差從齊王府抓走,往齊王府登門的官員也就越來越少,齊王明白,那些官員顯然是覺得齊王已經靠不住,他們甚至會敏銳地察覺到,太子的雷霆手段,或許並非是為了對付整個齊王黨,主要的目標,恐怕就是衝著齊王。
許多齊王黨官員想要轉投太子門下,這就更讓他們不希望自己與齊王有所牽扯,更不可能登門齊王府。
皇帝未曾北巡的時候,太子黨和齊王黨分庭抗禮,看上去倒像是實力相當,但是現在人們才豁然發現,這兩黨的實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現在的齊王黨就像一頭綿羊,而太子黨則是一頭猛虎,太子黨這頭猛虎正有滋有味地一點一點地吞噬著這頭綿羊。
齊王黨的風光,已經是一去不複返,已經很少有齊王黨的官員願意承認自己是齊王黨,哪怕是傾家蕩產,都要脫離與齊王黨的關係。
對於發生的一切,齊王瀛仁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
他知道,憑自己現在的實力,根本不是太子的對手,可是他並不甘心,刑部官差登府抓人,根本不將他這堂堂的王爺放在眼中,而其後無非是太子撐腰,這讓齊王感受到了刻骨的恥辱。
他閉門不出,心中的怨念卻是一天比一天深,到了這種地步,他並不希冀能夠扳倒太子,但是他卻咬牙切齒,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扳倒裘俊篙。
他是皇子,是帝國堂堂的齊王,是輔國。
可是卻要遭受刑部的奚落,這口氣讓他憋在心中難以忍受。
不扳倒裘俊篙,如何對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尊貴血液?齊王心中一直是如此想,所以他等待機會,一定要找尋一個機會,致裘俊篙於死地。
而這個機會,就要寄托在朗毋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