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朔泉到雁門關,實際上路途也算不得遙遠,隻是楚歡這一路上巡檢,所以倒是耽擱了不少時間,沿途卻也是懲處了十多名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的官員,而且將這些官員的違法之舉以及懲處的結果都是公之於眾,引得叫好聲一片。
等到了雁門關時,距離離開朔泉城已經過去了近半個月。
雁門關歸由西北軍鎮守,統軍大將甘侯本就是出身於西北軍,這支軍隊在西梁人南侵之時,損兵折將,連連潰敗,近十萬西北軍將士,曾一度成為一盤散沙。
甘侯能夠成為西北軍統軍大將,固然是因為在西北軍中的資曆極老,熟悉西北軍的事務,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在抵抗西梁軍入侵的時候,甘侯所部是少有的能夠取得勝仗的軍團。
也正因為在最困難最險峻的時候,甘侯與西梁軍作戰連續取得幾次勝利,雖然在總戰略上無關緊要,卻也一度鼓舞了西北軍的士氣,其聲望也一度達到了頂峰。
餘不屈前來西北,作為西北所有軍隊的最高長官指揮抵抗西梁之戰,其軍隊的組成部分,除了關內調動而來的西北軍,各州府的州軍,從民間征調的新軍,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是原來隸屬於風寒笑麾下的西北軍,而甘侯則是在餘不屈手下得到了重用。
等到西梁與秦國議和,西梁南院大王肖天問率軍撤走,餘不屈將混編的西北軍進行了重新編製,主要分編成平西軍和西北軍兩部。
當時西北動蕩不堪,流寇四起,組建平西軍的目的,就是為了鎮壓西北地麵上的流寇,穩定內亂,而西北軍則是趕赴雁門關,鎮守關隘,防止西梁人卷土重來。
鎮守雁門關的西北軍,不過三四萬之眾,比起當初十萬虎狼之師,兵員減半都不止,而且曾經巍峨聳立的雁門關被西梁人拆毀,想要修複雁門關,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以秦國目前的境況,這座當初被稱為大秦第一雄關的雁門關根本無法重新修複。
餘不屈將數萬之眾的西北軍交給了甘侯,令其鎮守帝國邊戍,甘侯在極為惡劣的環境下,為了組建防線,在雁門關內修建了三十六塢堡,而三十六塢堡的位置,則是按照兵法中的陣型進行布置。
楚歡此前知道雁門關下,甘侯率領西北眾修建了三十六塢堡,但是具體是個什麼樣子,卻並不清楚,此番到來之後,才知道所謂的三十六塢堡,實際上就等若是三十六處村莊一般。
每一處塢堡,大概部屬一千名左右官兵,以沙土搭建成房舍,每一處塢堡的房舍連成一片,再用沙牆圍起來,沙牆的四角,都會搭建瞭望塔,用以警戒。
每一座塢堡之內,都設有兵器庫、馬廄,日夜都有兵士看守。
西北軍所擁有的馬匹並不多,一座塢堡,多的能有個三四十匹,少的甚至隻有三五匹也是常見的事情。
隻有到了邊關,才能感受到西北軍將士生活環境的艱苦,邊關多風沙,如今正值冬季,天氣便更為寒冷,哪怕是白天,氣溫也是很低,一旦風沙卷起,那砂礫打在人的臉上,就像刀子在鉸割著皮膚,十分難受。
三十六座塢堡,都各有其名字,按照三十六天罡星命名,什麼天機堡、天閒堡等等,不一而足,楚歡知道後,心想甘侯當真能夠記得三十六座塢堡的名字?
楚歡此來,主要是為了見一見甘侯,雖說是為了解決關外關於貿易場的事情,實際上楚歡更願意與甘侯有個較深的接觸。
西北三道,各占一方,對於西北目前的局勢,楚歡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一清二楚,朱淩嶽虎視眈眈,肖煥章心懷鬼胎,帝國中樞對西北的影響力已經微弱無比,他很清楚,如果皇帝沒有大乾坤手段改變帝國的現狀,那麼帝國的形勢將會越來越惡化,而西北的局勢,也將隨著天下形勢的惡化變得更加的嚴峻。
朱淩嶽想要獨霸西北,楚歡當然不允許天山鐵蹄進入西關,而肖煥章則是縮在背後,居心叵測,西北三雄格局已經形成。
隻是楚歡知道,西北土地上,並非隻有三支勢力,還有一支勢力顯得很低調,但卻絕不能忽視,這支勢力,當然就是衛戍雁門關的甘侯。
甘侯麾下有三萬之眾,而這三萬兵馬,全都是經過戰事的老兵,絕對是一支戰鬥力極強的軍團,自始至終,甘侯並無插手西北事務,就像一個隱形人一樣,帶著手下幾萬兵馬在雁門關這惡劣的環境中自力更生。
楚歡清除,雖說甘侯麾下有幾萬之眾,實力不弱,但是這支勢力卻並無爭雄西北的勢力,他們的底子太弱,隻是一支純粹的軍團,並無任何後勤的保證,缺糧又缺錢,甘侯能夠讓這支軍團穩在邊關,已經是十分了不起,至若要帶著這支軍隊縱橫西北,實在是無法實現。
但是他們雖然沒有強大的實力控製西北,卻有足夠的能力左右著西北的格局,西北三道,無論是誰得到這一支勢力的幫助,必然是如虎添翼。
楚歡固然對朱淩嶽一直心存戒備,卻也從來不敢忽視西北軍這頭,所以他才在金州安排方如水鎮守,而且再三囑咐方如水一定要嚴加戒備,其目的,本就是為了提防邊關的甘侯。
對甘侯這個人,楚歡一直是看不透,不知道甘侯心中到底是什麼想法。
不可否認,甘侯絕對是一位上上之將,他此前不但能夠在逆境之中連續取得與西梁人作戰的勝利,而且餘不屈將雁門關交給他之後,他便能夠在極為惡劣的情況下,立刻設建三十六塢堡構築邊關的防線,除此之外,他還能夠看穿秦國的沒落,朝廷難以對邊軍進行支持,所以早早就開始在邊關墾地種田,種種一切,表明此人絕對是一個目光頗遠的將才。
也正因如此,楚歡對此人一直是心存忌憚。
金賀二州的叛亂,雖然楚歡最終取得勝利,但是他心中卻一直有一個不安的音符在跳動著。
金州張叔嚴父子舉兵造反,金州的蘭嶧城,距離雁門關最近,按照常理,金州作亂,作為朝廷官軍的西北軍即使有衛戍邊關的職責所在,也必然會往內陸移動軍隊,給金州軍製造壓力,可是自始至終,甘侯都是按兵不動,據楚歡所知,張叔嚴父子在金州叛亂之後,甘侯的西北軍依然是駐守三十六塢堡,沒有一兵一卒往金州逼近,更不曾給金州帶去一絲一毫的壓力,整個金州戰事,甘侯這邊就似乎變成了聾子和啞巴。
這對楚歡來說,無疑是一個讓人不安的信號。
金賀二州的叛亂,幕後指使,是朱淩嶽無疑,而甘侯對此視而不見,楚歡雖然沒有證據證明甘侯與朱淩嶽之間有什麼牽扯或者交易,但是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一旦甘侯真的與朱淩嶽私下有勾結,那麼對西關來說,情況就將變的十分的嚴峻。
朱淩嶽遲早要對西關發難,而甘侯就在西關背後,如果說給楚歡一段時間準備部署,傾全力抵抗朱淩嶽或許還能有希望一搏,可是一旦甘侯與朱淩嶽有關係,背麵來上一刀,楚歡即使知道這一刀一直準備著,卻也無力抵抗,到時候西關必然是一敗塗地。
楚歡抵達一處塢堡的時候,天色已經是黃昏時分,西北的冬日,天黑得很早,雖然隻是黃昏時分,天地間卻已經十分昏暗。
風沙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偶爾一陣風吹起,卷起地上的砂礫,在空中亂舞,打在人的身上,也著實有些不舒服。
祁宏率領的一乾護衛幾乎都是出自京城的近衛軍,他們雖然單兵戰鬥力很強,但是對環境的適應力卻未必比得上西北將士,不少人已經是用布巾包著自己的臉,免得被砂礫打上毀了容。
沙土砌成的圍牆當然不會有多結識,塢堡前飄著兩麵旗子,一麵旗子寫著“天孤堡”,而另一麵旗子上,則是寫著一個大大的“秦”字。
群雄爭霸之時,“秦”字旗飄揚在中原大陸上,所向披靡,望著膽怯,但是現在這麵旗子上布滿了灰塵,甚至有些殘破,終日被風沙洗禮,再好的布料,也要被砂礫打穿打爛,旗子上大大小小有十來個破洞,正如當今天下,殘破不堪。
楚歡的隊伍來到天孤堡外,站在瞭望塔上的兵士早已經瞧見,往裡麵做了手勢,等到楚歡的人馬到得大門前時,大門卻是被緊緊關上,六米高的門頭上,站著十幾名西北軍將士,其中一人已經大聲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塢堡重地,乃是軍事要塞,閒人不得靠近。”
“大膽……!”祁宏知道這個時候必然是要自己出場,抬手指著上麵道:“你們自己也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是閒人嗎?西關道楚督在此,還不打開大門。”
“你們到這裡所為何故?”上麵並沒有立刻下令開門。
祁宏還要說話,楚歡已經擺擺手,這才抬頭笑道:“本督是來見甘侯甘大將軍的,你們這裡有三十六座塢堡,甘將軍在哪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