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大龍行虎步,領著手底下的二十多號人,順著崎嶇的道路下到穀底,橫在穀道之中,借著月光,瞧見車隊正緩緩過來。
那車隊十分的寂靜,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已經中了埋伏。
付老大身邊的眾匪都是摩拳擦掌,對方的車隊這一次有好幾十輛大車,一看就知道比上次的貨物多出許多。
如果今日能夠將這批食鹽弄到手,再加上上一批,兩批食鹽加起來便是一個極其可觀的數目,運回山寨,必然是風光無限。
付老大並沒有帶人立刻衝上去,而是悠閒地等候著車隊靠近過來,他感覺自己此時就是一頭猛虎,看著一群羊毫無察覺往自己的口中送過來,這種感覺實在很好。
車隊距離已經不遠,忽然間就聽到那邊驚呼聲起,付老大嘴角泛起笑意,這才是應該有的反應,車隊看到好漢們,必然是要驚叫的。
他不再猶豫,握刀的手一緊,領著手下一群人簇擁上下,月光之下,看到車隊的夥計們都顯得十分驚慌,付老大陡然一聲吼叫,厲聲喝道:“都不要動,老實站好了,想要性命活著回去,就老實聽話,否則彆怪咱們手中的大刀無眼。”
夥計們戰戰兢兢,車隊前後一陣騷動,很快,一個半老的小老頭兒從車隊裡上前來,身邊跟著幾名身材頗為強壯的夥計,幾名夥計手裡倒是握著刀,可是付老大看一眼,心裡就滿是不屑,瞧那幾個夥計握刀的姿勢,就知道根本不會用刀,而且握刀的手臂顯然在發抖,對他們而言,手裡的刀隻能殺雞宰羊,殺不了人。
“諸位好漢,咱們借貴道過一程。”那小老頭抱拳向付老大道:“諸位好漢高抬貴手,放咱們一程,這點東西,是請各位喝茶的一點心意,好請諸位笑納。”小老頭兒從懷裡掏出一隻錢袋子,丟給付老大,“諸位笑納!”
付老大抄手接過,打開看了看,裡麵倒是一袋子金錠子,出手倒也十分闊綽,付老大嘿嘿一笑,道:“是個懂道理的,不過今天想要活命,這些車子都留下。”
小老頭兒皺眉道:“這位好漢,都是一些稀鬆平常的貨物,好漢高抬貴手。”
“老子知道是什麼東西。”付老大惡狠狠地道:“咱們兄弟就是衝著這些東西過來的,廢話少說,留下車子,人都給老子滾。”
小老頭兒搖頭道:“好漢這就不講道理了……!”話聲未落,聽得後方一陣喊叫,小老頭兒微微變色,付老大知道朱老三那一群人已經從後麵抄上來,心中已定,冷笑道:“老子做事,還他娘的真不講道理,再多廢話,休怪老子殺人見血。”
小老頭皺眉道:“好漢真的知道這裡麵是些什麼貨物?”
“食鹽。”付老大立刻道:“老子就是衝著食鹽來的。”
小老頭兒眉頭鎖得更緊,“諸位好漢怎知道這裡麵是食鹽?”他臉色驟然一緊,失聲道:“難道……難道你們就是劫走上一批食鹽的盜匪?”
付老大冷笑道:“現在知道已經遲了,你們分成兩路,想要暗度陳倉,以為能瞞過我們?”
小老頭兒歎道:“你們可知道,官兵現在正四處搜找你們,這個時候,你們還敢出來作惡?”
“廢話少說。”付老大一揚刀,“弟兄們,車子都弄走,誰敢反抗,一刀砍死。”
小老頭兒歎道:“你們當真要劫掠車隊?”
付老大不回答,用實際行動告訴了小老頭兒答案。
他一馬當先,腳下生風衝過去,忽然之間,聽到車隊中有人大聲喝道:“臥倒!”
付老大還沒回過神,卻見到包括那小老頭兒在內的所有車隊夥計,竟是在瞬間全都趴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宛若是束手待禽。
付老大腳下頓時慢了一些,可是他身邊的那幫匪眾此時一個個興奮異常,腳下根本沒有停下來,如狼似虎衝過去,竟是眨眼間將付老大撇在了後麵。
就在眾匪靠近車隊之時,忽聽得一陣喇叭聲響,喇叭聲中,見到大車上的黑布猛然間掀開,眾匪還沒有回過神來,大車之內,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站立起來,也幾乎與此同時,“嗖嗖嗖”之聲在寧靜的幽夜之中響起。
連續幾聲慘叫,衝在最前麵的數名匪眾還沒有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已經被弩箭射中要害,栽倒在地。
也就在這時候,從車隊後方也連續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付老大第一反應就知道終究還是落入了官府的圈套。
這支車隊周邊確實沒有尾隨的官兵埋伏,護送車隊的夥計們,也確實隻是普通的夥計,但是他們的埋伏,卻是在大車之內。
車內裝運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食鹽,在這幾十輛大車之中,竟豁然都是官兵埋伏在裡麵,車裡的身影出現之後,動作乾脆利落,出手狠辣無情,付老大就知道這些肯定都是經過訓練的正規精兵。
弩箭連續發出幾輪,眾匪終於知道出了變故,這種時候,他們不用付老大吩咐,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好漢們轉身就走,爭先恐後,亂作一團。
幾十輛大車的黑布都已經掀開,身手矯健的官兵都是從大車內迅速跳下來,那些夥計們顯然是早就經過訓練,在官兵和劫匪交陣之時,都是趴在地上,閉著眼睛,無論身邊發生什麼,動也不動。
官兵們有的握著刀,有的則是端著弩箭,從車內跳出,看到盜匪逃竄,官兵也都是迅速追趕,幾十輛大車跳出近百名官兵,人數已經遠超盜匪,殺聲陣陣,本來寧靜冷清的穀道,一時間熱鬨非凡。
盜匪有的順著穀道卯足了氣力向前跑,就像後麵有一頭猛獸在追趕,有的則是爬到穀道兩邊,想要攀爬上山,從山上逃走。
付老大知道大勢已去,心中又是後悔又是驚恐。
早知道官府有可能會設下陷阱,可是貪婪之心讓他終究冒險一搏,這一搏的後果,便是前功儘棄,知道既然中了官府的圈套,今夜斷然是凶多吉少,也顧不得四散逃竄的手下眾人,握著刀,也是奔到邊上,想要攀爬上山。
忽地感覺到身後勁風掃過來,付老大吃了一驚,身體一閃,一個轉身,月光之下,瞧見一人手中的大刀正往自己砍過來。
付老大一咬牙,揚刀向那人砍過去,那人動作簡潔,揮刀迎上來,“嗆”的一聲響,雙刀相碰,火星四濺,付老大感覺自己的整個手臂巨震一下,手臂發麻,手中的大刀竟是握不住,脫手而飛,沒等他回過神,便感覺自己的咽喉處一陣冰冷,對方的刀已經是頂在了他的咽喉處。
付老大魂飛魄散,心知對方不但是官兵,而且是個刀法極其了得的厲害人物,失聲道:“不……不要殺我!”
那人雙眸如同寒星,冷冷道:“你想活?”
付老大顫聲道:“你繞我一命,我什麼都聽你的……!”
那人冷然一笑,沉聲道:“來人,綁了!”立時上來兩名官兵,將付老大綁了個結實。
四散亂竄的盜匪在官兵的追拿下,但有反抗者,當場便即被砍殺,倒是丟下武器跪地乞降的,官兵並不殺害性命。
付老大此番帶了近五十號人,被殺死近二十人,有些盜匪武功雖然不怎麼樣,但是對這裡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借著黑夜逃竄進山中,倒也跑了十多人,連付老大在內,有十三四人被活捉。
官兵俘虜這十多人,都是蒙上了眼睛,在山穀內整理一番,車隊前隊變後隊,掉轉頭,往來路返回了出了穀口,一直往南而行。
付老大被蒙住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被推上了車子,俘獲的盜匪都是上了車,在官兵的押送下,也不知走了多久,途中一滴水一粒米也概不奉送,付老大心驚膽戰,也不知道官兵會如何處置,後來口中乾渴,饑腸轆轆,渾身發軟。
途中顯然不止一兩日,這日車隊終於停下,付老大被人從車上拖下來,押送著不知去往何處,直到官兵將付老大眼睛上的黑巾扯下來,付老大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間屋子內,環顧四周,十分簡單,側邊有一扇屏風,忽見到在山穀擒獲自己的那人出現在自己身旁,那人冷漠地看了付老大一眼,付老大心下有些驚恐,忍不住問道:“你……你要將我怎樣?”
那人並不說話,付老大便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響,卻見到從那屏風後麵轉出一個相貌普通的年輕人來,衣裳輕便,氣色也很好,正疑惑間,那年輕人已經問道:“許統領,這就是那位劫掠食鹽的好漢?”
付老大身邊那人拱手道:“楚督,此人叫付綱,兩次劫掠車隊,都是他帶領。”
付老大聽旁邊那人稱呼“楚督”,心下一驚,一瞬間就明白過來,眼前這年輕人,難道就是西關道的總督楚歡?
楚歡神色淡定,打量付老大兩眼,微笑道:“果然是膽大包天,付綱,給你兩條路,一條死,一條活,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