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也知道很多事情,而開府這檔子事,他恰恰明白。
所謂的開府,當然不是一般人能夠享受的待遇,開府是權力的象征,官員所謂的居家府邸,當然不是開府,若不是官位極高,根本不可能開府。
開府,便是建立府署,可以自選僚屬,說得更確切一點,就是擁有自己的辦事小集團。
大秦帝國,三省六部,沒有一名官員有資格開府,就算是當初位極人臣的安國公黃矩,也是沒有如此殊榮,他府中的幕僚,隻能稱為家臣,而不是僚屬。
開府之後,府中的僚屬,都屬於朝廷的官員。
大秦帝國,能夠開府的,也隻有皇帝的皇子。
太子和漢王多年前就已經開府,也正是因為開府,他們都有自己的僚屬機構,從而形成了自己的政治集團,太子開府較之漢王要早,所以曾經太子黨的實力一度最為強悍,漢王開府之後,大肆擴展漢王黨勢力,後來者居上。
楚歡其實很清楚,按照年紀,齊王瀛仁應該早就出宮開府,但是因為皇後的原因,雖然齊王府早就建造,瀛仁卻一直沒有出宮入府。
太子黨和漢王黨當初明爭暗鬥,你死我活,兩派官員明裡暗裡互相爭鬥,皇後當然清楚這樣的形勢,所以堅持讓齊王留在宮中,就是擔心齊王開府,會卷入權勢之爭。
權力爭鬥,雖然不同沙場上的直接交鋒,可是卻更為殘酷血腥。
楚歡卻是沒有想到,皇帝竟然已經準備讓齊王出宮開府,他第一個反應,倒也不是皇帝想要給齊王多大的權力,反倒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很有可能又是皇帝的平衡之術。
通天殿事件之前,朝中的爭鬥,是太子黨與漢王黨,也正是兩黨之間的相爭,反倒讓朝堂保持著權力的平衡,如今漢王黨算得上是傾塌,經過通天殿事件,幾乎是徹底毀滅,連主角漢王都已經瘋癲,漢王黨的稱呼,已經是名存實亡。
漢王黨名存實亡,也就代表著朝堂之上,太子黨開始一家獨大,對於任何一個帝王來說,自然是不願意看到這種情形。
齊王開府,也就等若宣告齊王開始進入了政.治.鬥.爭之中,皇帝在這個時候讓齊王開府,明眼人當然立刻就看出來,那是為了平衡太子的力量。
楚歡此時忽然倒明白皇帝為何會派郎毋虛前來安邑。
郎毋虛本是安邑人,當初安邑人在朝中,都是攀附在黃家之下,安邑集團也一直是朝中的重要組成力量。
黃家已經隕滅,而郎毋虛如今反倒成了安邑集團在朝中的代表,郎毋虛的本家在安邑,此番清算黃家的家財,少不得要與安邑的大小豪族士紳打交道,由此卻也能夠重新組建安邑的關係網。
對於安邑集團來說,本就不在意領導者是黃家還是郎家,隻要能夠保證他們的核心利益,他們並不在乎誰是領導者。
最為重要的一點,朝野的安邑集團勢力,當初因為從屬於黃家的關係,所以一直都是屬於漢王黨,始終是與太子黨處於對立的位置,如今漢王瘋癲,安國公身死,安邑集團處於群龍無首的境地,在這種時候,由身為安邑人的郎毋虛出頭,將已經崩散的安邑集團重新拉攏起來,安邑集團上下自然是求之不得。
隻要抱成團,才能在朝爭之中有立足之地,在朝堂已經威風多年的安邑集團,自然不願意從春風得意的境地變的悄無聲息。
郎毋虛背後是齊王,郎毋虛出來拉攏安邑集團,也就等若是讓安邑集團有齊王這棵大樹,曾經隸屬於漢王黨重要組成部分的安邑集團轉頭到齊王之下,這並不會讓安邑集團有抗拒之心,或許安邑集團本身對齊王沒有什麼好感,但是因為曆史原因,安邑集團與太子已經是宿敵,誰都擔心太子得勢,會加大力度整治安邑集團,對安邑集團來說,處於太子黨的敵對勢力,就是安邑集團的朋友,而齊王毫無疑問就是安邑集團目前最好的選擇。
楚歡想明白這點,便知道了郎毋虛此行安邑,絕非隻是接手自己的公務這般簡單,其中暗藏玄機,他楚歡能想明白,身為當事人的郎毋虛,自然也不可能不明白,怪不得郎毋虛來到太原之後,一直都是滿麵春風。
郎毋虛顯然明白,皇帝派他前來安邑,實際上已經是給郎毋虛一次機會,讓他成為齊王黨的重要人物,而郎毋虛對此深以為喜,對於本就在齊王黨中占有極高地位的楚歡,郎毋虛自然是百般殷勤,竭力討好,畢竟楚歡和齊王的關係,郎毋虛心知肚明,郎毋虛要在齊王黨紮根,楚歡這棵大樹定然是要牢牢抱住的。
郎毋虛的到來,讓楚歡感覺到一身輕鬆,戶部司的公務,本就讓楚歡頭疼,如今有了郎毋虛,正好將這攤子事情都交給郎毋虛去打理。
不過皇帝的旨意之中,卻是讓楚歡安置鬼方,或許在袁崇尚的折子之中,已經陳明鬼方能夠協助朝廷,實乃楚歡說服之功,即使如此,皇帝顯然也覺得鬼方之事,交給熟悉鬼方的楚歡是最為合適。
楚歡花了幾日時間,將手頭上的事務轉交給郎毋虛,隨即又從戶部司挑選了幾名專管戶籍的官吏,隨同前往大祁蒙山。
鬼方人下山,先決條件是要給他們一塊可以安身立命的土地,而朝廷已經批準將黃家在大祁蒙山附近的一塊肥沃莊園劃出一部分,按照人頭數賜給鬼方人耕種,賜地的條件,卻又是要讓鬼方人登記入戶,清點鬼方人頭數。
楚歡此番前往大祁蒙山,一來是執行公務,解決鬼方的土地問題,另一個原因,自然是要求見鬼方的鬼老,詢問【鎮魔真言】的含義。
楚歡本想輕裝簡行,但是軒轅勝才和袁崇尚卻都是同時反對。
軒轅勝才的職責是保護楚歡的安全,自然會竭儘全力,而袁崇尚心中也知道如今安邑的局勢根本算不得太平,楚歡若是輕裝簡行,未必沒有風險,他倒也不是有多顧念楚歡的生死,隻不過他剛剛獲罪,朝廷從輕發落,那也是代行總督之職,戴罪立功,以觀後效,如果這種時候,楚歡這位欽差大人折在安邑,他這位代理總督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等楚歡出太原之時,隊伍卻已經是浩浩蕩蕩。
除了戶部司派出登錄戶籍的幾名官吏之外,孫子空和獨臂刀客仇如血也是跟隨楚歡同行,除此之外,就是軒轅勝才率領的近衛軍。
按照軒轅勝才的意思,那是要將兩百近衛軍儘數帶過去,不過楚歡總感覺人手太多並不好,這次是去處理公務,並不是打仗,而且楚歡性子本身就不喜歡勞師動眾,人手太多,甲胄森嚴,隻怕會讓鬼方人心裡不舒服。
隻是軒轅勝才一再勸說,安邑如今並未完全太平下來,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安全,而且近衛軍就算儘數跟隨,那也不是表明要全部上山,到時候近衛軍大可在大祁蒙山附近紮營,楚歡少帶些人上山便可,楚歡知道軒轅勝才也是一番好意,終究不在堅持,隊伍離開太原城時,浩浩蕩蕩兩百多人。
仇如血這兩天其實心情很不錯,這倒不是攀了棵大樹,也不是因為研究出了什麼門道,隻因為楚歡送了他一件求之不得的大禮。
對刀客來說,有一把好刀,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兒,當楚歡將那把寒月刃交到仇如血的手中之時,仇如血當真是錯愕不已。
他當時就瞧出那是傳說中的寒月刃,是稀世名刀,千金難求,可是楚歡卻輕描淡寫地送給自己,就想送一雙鞋那般簡單,仇如血雖然見多識廣,但是楚歡這等出手豪邁之人,卻所見不多。
其實這把寒月刃,本已經入庫,但是楚歡身陷陸園地下密室,又被調用出來,此後戶部那邊直接注銷,這把刀也就歸屬楚歡所有。
楚歡見過蕭晨使用彎刀,蕭晨那詭異的刀法,配上這種月形彎刀,才能真正發揮出威力來,正因如此,楚歡有心讓仇如血摸索出那刀法的套路,所以將寒月刃賜給了仇如血,另外自然也是少不得收服仇如血之心所用。
這把寶刀,楚歡雖然欣賞,卻也並不如何喜歡,傳言這把寒月刃是荊軻刺秦所用,當年荊軻行刺秦王失手,落得個身死的下場,之前的主人是蕭晨,最後也是慘死氤氳廳內,所以楚歡感覺這把寒月刃未必是什麼吉祥之物,隻是如此寶刀若是封存起來,難免可惜,送給仇如血,或許可以派上用場。
楚歡此行自然是騎著自己的寶馬雷火麒麟,為了以防萬一,血飲刀也是佩戴在身。
寒風蕭瑟,雖然這兩日沒有下大雪,不過城外的道路上卻還是有一層積雪,隊伍離開太原城,蜿蜒向西而行,徑自往大祁蒙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