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易很興奮。
看到鬼方人突然從背後襲擊義州軍,他就知道自己的大業第一步正在進行,天色昏暗,卻沒有完全黑下來,黃天易自然看不清岸邊那些廝殺者的臉,但是他卻能夠判斷出義州軍已經處於弱勢,那些本來擠在岸邊的官兵,突遭襲擊,措手不及,早已經亂成一團。
雪花飛舞,地上的積雪在廝殺中飛濺起來。
黃天易抬起手,就在剛才,他手下已經有十幾條船蠢蠢欲動,作勢往東岸過去,就是為了能夠吸引東岸官兵的注意力,給鬼方人襲擊創造更好的機會。
如今計劃達成,他已經準備讓下麵的船隊迅速向東岸靠近過去。
黃知貴卻已經急聲勸道:“大哥,不要急……!”
黃天易皺起眉頭,奇道:“老七,怎麼了?大好時機,正是提升士氣之時,咱們應當趕快出擊。”
黃知貴肅然道:“大哥,咱們不能全都離開島,島上有咱們的底子,就算要出擊,也要留下人來駐守……!”
黃天易明白了黃知貴的意思,笑道:“你是擔心官兵看到我們島上空虛,會趁機殺過來?”
“不可不防!”
“老七,不要擔心。”黃天易笑道:“這事兒我早就想好了。咱們手裡有大小好幾十艘船,你看看官兵那邊,上次一戰,他們的船隻損失殆儘,現在手底下加起來不到十艘船,而且岸上那群酒囊飯袋都是旱鴨子,根本不足為慮,咱們隻要留下一部分船隻,再留下幾百人手,足以保證兩島固若金湯……!”
黃知貴皺眉道:“大哥……!”
“老七,你留下來守島。”黃天易正色道:“我現在就帶人登岸,直殺向太原城。官兵追擊我們倒罷了,但是如果不追,盯著湖中的兩島打主意,那你就給我撐住,隻要我們攻下太原城,消息傳過來,官兵再也無心戀戰,玉鎖湖的困境將會迎刃而解。”
黃知貴雙眉一樣,立刻道:“大哥,我去打太原,你留下來……!”
“老七,攻打太原,凶險萬分。”黃天易歎道:“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的變故,你還是留守玉鎖湖,你心思慎密,就算我這次失手,好歹還有你在撐著咱們黃家……!”他神情變的濃重起來,“老七,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黃家以後的前程,還有父親他們的大仇,就全靠你了……!”
攻打太原城,自然比之留守玉鎖湖的風險大得多。
玉鎖湖麵積巨大,黃家手中有船,還有善於水戰的水手,哪怕隻留守幾百人,官兵無船無水手,那也是難以打過來,而攻打太原城,雖說黃氏兄弟已經做好了計劃,太原城甚至已經有了內應,但是誰也保不準會不會發生其他的變故,凶險自然要比留守玉鎖湖大得多。
黃知貴搖頭道:“大哥,實在要分兵兩路,大哥留在這裡坐鎮,小弟帶人去取太原城。”
“這怎麼可以!”黃天易顯出驚色,握著黃知貴的手,“七弟,此事萬萬不可,你留下,我是大哥,你必須聽我的。”
黃知貴歎道:“大哥,小弟隻是小聰明,你才是真正謀劃全局之人。”頓了頓,道:“大哥,不要再耽擱了,你坐鎮玉鎖湖,小弟必會很快便傳回佳音!”
黃天易眼圈泛紅,終是長歎一聲,“七弟,那大哥就在這裡等著你的好消息,你要保重。”
黃知貴拱了拱手,忽聽得不遠處另一座瞭望塔上已經有人喊道:“退了,官兵被打退了……!”黃氏兄弟急忙向岸邊望過去,果然見到官兵此時已經大舉潰退,無數的人影向南邊迅速退過去,依稀瞧見那些悍勇的鬼方人正在後麵鍥而不舍地追擊。
黃天易神色大喜,拍手道:“老七,正是時候,咱們出擊登岸。”
……
……
太原城。
雖然因為大年在即,城中上下已經彌漫著一股子喜慶之味,但是如果說今日太原城哪裡最為熱鬨,就隻有陸園了。
大廳,東西客廳,都已經是人滿為患,官員士紳齊聚一堂,陸家為了能夠更好地招呼客人,就在這兩日又招來了數十名小廝丫鬟,就是為了不怠慢任何一名客人。
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大紅喜字貼在陸園大大小小的各處角落。
各處熙熙攮攮,太袁總督袁崇尚和欽差大人楚歡已經在天黑之前來到了陸園,此時就在陸園的後花園雅廳談笑風生。
十幾名太原城的重要官員集聚一堂,袁崇尚和楚歡坐在了上首,雅廳之內,溫暖如春,旁邊伺候的姑娘也都是清秀如水。
他們是整個安邑道最為核心的官員,各司衙門,除了兵部司主事如今尚在玉鎖湖那邊,禁衛軍指揮使方世豪去往湖州平定大盜叢林,幾乎都已經前來參加婚宴,至若衛所軍指揮使厲王孫,一開始據說因病不能赴宴,但是陸家顯然覺得少了這樣一個人物會缺失一些什麼,派人連續請了幾次,而且由陸世勳親自駕車去接,剛才有人已經來報,厲王孫終於答應前來赴宴,如今正在途中。
說歸說,笑歸笑,但是沒有一人敢提及上次在玉鎖湖的兵敗,甚至於眾人言談之中,都儘量避免話中帶著“湖”啊“玉”啊什麼的。
前廳人多,自然不好讓這些核心官員身處那樣的嘈雜環境之中,雖然冬日裡後花園談不上風景秀麗,但是假山涼亭,卻另有一番雪景之美,在這熱鬨無比的陸園之中,卻也算得上是雅致悠然。
茶是上等的好茶,寒暄之間,忽聽得門外傳來聲音:“指揮使到!”
本來歡聲笑語的雅廳,聲音立時嘎然而止,眾夫人的目光都向外麵瞧過去。
很快,便見到衛所軍指揮使厲王孫從門外進來,今日的厲王孫,與往日頗有些不同,厲王孫武人出身,大多時候都是穿著鎧甲,即使不是鎧甲在身,那也多是短裝勁衣打扮,隻是如今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卻是一襲紫色長袍的厲王孫。
厲王孫身材勻稱,一身勁衣在身,倒也有幾分儒雅華貴的氣息,隻是他的氣色實在不是很好,以前厲王孫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但是現在看上去臉色泛白,沒有血色,行走之時,也沒有了往日腳踏千斤之感,像袁崇尚這樣的習武之人,一看到厲王孫行走的動作,便看出他的下盤發虛,身體狀態十分不好。
厲王孫性格比較內斂,並不善於交際,雖然是堂堂衛所軍指揮使,但是在太原官場上結交的人並不多,倒是經常為了衛所軍的軍餉與戶部司師主事接觸,所以與師主事倒有幾分交情,實際上雅廳之內的官員,大都是政務係統,而厲王孫屬於軍部係統,地方軍政分開,場中的官員也幾乎不受厲王孫節製,因此厲王孫進來,大家隻是好奇這家夥差點中毒死了,聽說還在休養之中,怎麼還真的跑來赴宴?不少人都隻是客套地起身拱拱手,到是袁崇尚含笑道:“指揮使,先前聽他們說你不能過來,本督還想著今天缺了誰都成,就是不能缺你厲指揮使。本督剛剛還說,你真要不來,本督就到你府上,親自將你背過來,哈哈哈……!”他笑聲洪亮,四下裡眾人都笑起來。
厲王孫勉強一笑,楚歡已經道:“隻會是過來坐。”等到厲王孫在楚歡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楚歡才關心問道:“指揮使身體如何?可好些了?”
厲王孫拱手感激道:“承蒙楚大人掛念,感激不儘,並無大礙。”
袁崇尚卻正色道:“厲指揮使,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咱們安邑可離不得你。”
厲王孫笑的很平靜,“總督大人過譽了。”並不多說話,與楚歡不動聲色對了一個眼色,此時聽得笑聲起,人未至,笑聲先至,很快就見到一身喜裝的陸冷月拱手進來,這一次眾官員倒是紛紛起身,臉帶笑容,連聲道喜,陸冷月看起來心情十分的好,向眾人行禮,這才靠近袁崇尚身邊,恭敬道:“總督大人,氤氳廳已經備好,馬上可以開席,還請諸位先去落座!”
袁崇尚倒也不客氣,笑道:“諸位,你們大概都聽說過陸園後花園的氤氳廳,那可是獨具匠心之作,前麵人太多,吵吵嚷嚷,咱們今天就往氤氳廳去,喝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諸位意下如何?”
陸家是商人,所以今日前來的客人,也大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這些官員倒真沒有幾個願意與那一幫子商人同處一室,聽說要在後花園中的氤氳廳吃酒,倒還真是樂意,而且這是袁崇尚說出來,眾官員自然也不會反對,當下俱都起身來,互相禮讓,一行人隨著陸冷月來到了氤氳廳。
陸家的後花園很大,而氤氳廳也不小,十分的豪闊,燈火輝煌,灼灼生輝,這裡已經擺下了兩桌酒宴,袁崇尚一道總督,今日還安了一個主婚人的頭銜,自然是理所當然地在主座坐了,袁崇尚之下,按理說應該是厲王孫的身份最高,但是今日欽差楚歡在場,所以袁崇尚左邊的二座,被眾人勸著讓楚歡坐下,袁崇尚右手邊便是厲王孫落座,此時楚歡和厲王孫一左一右,正好是將袁崇尚夾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