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勳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對於楚歡,他可是記得刻骨銘心,那張臉便是到死也不會忘記,他實在沒有想到,從車廂裡出來的,竟是自己的仇人。
袁崇尚已經笑道:“陸公子認識楚大人嗎?”
陸世勳有些不敢置信,他眼眸子裡顯出怨毒之色,楚歡卻已經笑道:“我想陸大公子絕不可能忘記本官。陸公子,彆來無恙啊?”
陸世勳竟是情不自禁握起拳頭,忍不住向袁崇尚問道:“總督大人,這位是?”
“這是楚大人,京城派來的欽差大臣。”袁崇尚不知楚歡和陸世勳的恩怨,見到門前車馬如雲,問道:“厲指揮使可到了?”
陸世勳勉強笑道:“厲指揮使剛剛進了園子。”看向楚歡,隻見到楚歡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倒似乎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重逢。
便在此時,聽得笑聲起,隻見從院子裡已經簇擁出一群人來,當先一人一身深藍色的錦袍,五十歲左右年紀,看起來精神健爍,行走時腳下有力,國字臉,鷹鉤鼻,陸世勳倒真與他似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楚歡隻一眼,便知道此人必然是陸家家主陸冷月無疑。
陸冷月腳下有力,步伐卻很快,尚未靠近,已經拱起手來,在他身後,則是十多名錦衣玉帶的富賈士紳,陸冷月遠遠便道:“總督大人,總督大人,怠慢了,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寒舍當真是金玉滿堂啊!”
袁崇尚已經上前去,笑道:“陸東家,你這話和令郎真是一模一樣,本督剛剛還說過,如果你們陸園是寒舍,這整個太原府就沒有可以見人的房舍了。”
陸冷月一怔,隨即大笑起來,“大人說笑了。”看到楚歡,臉上顯出疑惑之色,袁崇尚便再次介紹了一下,陸冷月頓時收斂笑容,顯出敬畏之色,深深一禮,道:“欽差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欽差大人勿怪。”
楚歡拱手還禮,也不說話,陸冷月已經抬手道:“兩位大人請,厲指揮使,還有幾位主事大人都已經在廳裡等候!”
袁崇尚也不客氣,與楚歡並肩往院內行去,楚歡瞥眼看了看一旁的陸世勳,見到陸世勳行走之時,身體似乎有些不平衡,很快便發現陸世勳的一條腿似乎有些問題,行走之間,那條腿似乎有些拐,不由輕聲問道:“陸公子這條腿……!”
他此言一出,陸世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眼眸子之中,竟然顯出無法掩飾的怨毒,陸冰月卻已經含笑道:“小犬騎馬的時候,不慎從馬上摔下來,所以落下了隱疾,倒讓欽差大人見笑了。”
楚歡笑道:“不見笑,不見笑。”陡然間想起來,陸世勳當初在雲山府之時,意圖對琳琅施暴,自己可是毫不留情地教訓了這小子一番,他倒清晰記得這小子的襠部被自己狠狠地踢了幾腳,此時卻隱隱想起來,陸世勳這條腿,似乎也是自己的傑作,也難怪陸世勳眼中出現那般怨毒的神色,隻是這陸冰月卻是深藏不漏,輕描淡寫之間遮掩過去,這老家夥臉上帶笑,倒似乎陸世勳這條腿真是落馬所致。
賓客雖然眾多,但是陸家家大業大,不但仆人多,族人也多,張羅的倒是十分妥善,袁崇尚和楚歡被安排到正堂的主桌落座,這正廳十分的闊氣,擺了十餘桌,便是如此,也不夠數,在正廳外麵寬敞的庭院之中,卻也是擺下了十幾桌。
花燈如雲,處處燈火輝煌,等楚歡和袁崇尚進了大堂之內,本來有些喧鬨的大廳頓時靜下來,左右眾人紛紛向袁崇尚施禮,到得主座邊上,便見到主桌上已經做了好幾人,這張桌子乃是楠木所製,是一張大圓桌,能坐下十來個人不嫌擁擠,楚歡不動聲色之中掃過,便見到曾經在刑部司衙門前見到的厲指揮使霍然在座,另一位見過的,便是刑部司衙門的主事寇春。
厲指揮使看起來精神略有不佳,靠坐在大椅子上,閉著眼睛,似乎在閉目養神,而寇春則與鄰座的一人正相談甚歡。
楚歡等人過來時,滿桌人頓時都站了起來,厲指揮使厲王孫也睜開眼睛,看到袁崇尚身邊的楚歡,眼中劃過一絲訝色。
眾人拱手之間,袁崇尚已經將楚歡向眾人介紹,厲王孫眉頭一展,微笑道:“楚大人之名,那是久仰在耳,西梁一行,揚我國威,今日得見,果然是年少英雄。”
楚歡拱手笑了笑,他既然是欽差大臣,代表的是皇帝陛下,自然是要坐主座,楚歡謙讓一番,也就坐了,左邊是厲王孫,右邊是袁崇尚。
主要的客人落座,其他客人自然也都是紛紛落座,大廳之內燈火通明,置身其中,完全感覺不到是夜間。
這是一場大宴,也是陸家向眾人顯示太原第一商實力的時候,所以端上來的酒菜,自然不是一般的酒菜,
美味佳肴魚貫而上,不過片刻間,桌子上都放滿了菜肴,色香俱全,在主桌上陪同的陸冷月已經含笑道:“諸位,咱們太原城四大酒樓的廚子,都被我找了來,換了個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做出的味道如何,大家都嘗一嘗。”
眾人都是笑起來,寇春已經笑道:“陸東家真是大手筆,平日裡上酒樓,隻能吃一家菜,今日我們是大飽口福,一桌之上,有四家名菜,也隻有陸東家有如此手筆。”
陸冷月忙笑道:“寇大人言重了。諸位都是貴客,哪裡能怠慢?”
袁崇尚隻是笑笑,不置可否,楚歡卻也是不說話,瞧見桌子中間有一份清蒸魚,心中便想到軒轅勝才說起過,這安逸最有名的一道菜,便是鱸魚,陸冷月既然待客,這安邑的名菜自然是少不得的。
陸冷月作為主人,自然是頻頻向客人們敬酒,他的酒量不小,十幾杯酒下肚,臉色不變,忽見到袁崇尚向他使了個眼色,陸冷月心領神會,已經站起身來,雙手抬起,大聲道:“諸位,大家先靜一靜,聽陸某說兩句!”
他雖年過半百,但是聲音洪亮,四下裡頓時靜下來,陸冷月拱手環繞半圈,這才道:“今日邀請諸位前來,首先是為了讓大夥兒能聚一聚。當初黃氏一族在安邑為非作歹,操控商脈,我們是受儘委屈,如今也算是揚眉吐氣,為此,大家夥兒就該聚在一起好好喝上一杯。”
這中間的商人,大半都是受過黃家的挾製,聞聽此言,頓時都叫起好來。
陸冷月肅然道:“諸位,常言道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咱們能夠有今日,且問都是因為誰?”
當下便有人喊道:“自然是總督大人!”
此人一說話,眾人紛紛叫道:“總督大人是咱們的再生父母,咱們能夠翻身,自然是總督大人的功勞!”
袁崇尚臉上卻也禁不住露出笑容,起身道:“諸位,本督實在汗顏。這一切,都是聖上的英明,是聖上看破黃矩的陰謀,鏟除奸黨,本督在安邑,也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陸冷月肅然道:“大人過謙了。咱們都知道,當日黃天易率領亂黨夜襲總督府,大人智勇雙全,殺出重圍,調來禁衛軍,與方統製……!”說到這裡,向厲王孫下首一名官員拱了拱手,繼續道:“與方統製連夜平亂,如果不是總督大人和方統製處理有方,咱們太原城隻怕要陷入一場浩劫。”
楚歡不動聲色向那方統領看了一眼,他知道這位方統領,與雲山府禁衛軍統製衛天青地位相當,必定是袁崇尚最為信任的部下,這方統領看上去其貌不揚,屬於掉在人堆裡絕對不顯眼的人物,神情淡定,陸冷月提到他時,他也是麵無表情。
厲王孫卻已經含笑輕輕拍了拍方統領的肩頭,方統領本來麵無表情,但是厲王孫這輕輕一拍,方統領身體就像觸電般震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之色,厲王孫有些奇怪,皺起眉頭,隻是陸冷月此時正在說話,他也不好打斷,方統領扭頭看了一厲王孫一眼,神情已經恢複正常,抬起手,輕輕擺了擺,示意無妨。
袁崇尚並沒有注意到這情景,隻是看著陸冷月,楚歡卻是看在眼中,眼眸子深處劃過一絲異色。
陸冷月一番話,眾人自然是高聲附和。
“今日咱們在這裡酒宴俱歡,可是諸位切莫忘記,在玉鎖湖,還有上萬勇士正在為安邑的安危太平拋頭顱灑熱血。”陸冷月慨然道:“諸位,我們是不是也要為他們做些什麼,安邑的太平,是我們所有人的事情,咱們是不是要儘上一份心?”
眾人互相看了看,在場大部分人都是精的像猴一樣,陸冷月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眾人那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一陣沉寂之後,終於見到一個人站起來,高聲道:“我願捐獻兩千兩銀子,作為軍資!”
眾人頓時都看過去,袁崇尚卻已經含笑道:“好,果然是公忠體國!”
那人得到袁崇尚誇讚,頓時得意洋洋,旁邊不少人頓時都暗暗後悔,心想今日出血肯定是必不可少,可是卻被這人搶了頭彩,袁崇尚日後對此人必定是多加照顧的,當下便有數人高聲要捐獻,陸冷月抬手道:“大家不用急,既然都有這個意思,那事兒就這麼定了。”向袁崇尚道:“總督大人,大夥兒有心為朝廷獻上一份心,大人不如讓戶部司的人回頭好好的清點一下,每家每戶捐獻的數目,到時候登記在冊,這樣一來,便不會淩亂。”
袁崇尚含笑點頭道:“陸東家這法子好,就這麼辦。”
陸冷月笑道:“大人,常言道的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銀子作為軍資自然是必不可少,不過要讓將士們吃飽飯,才是頭等大事。陸某不才,願意為大人籌募糧草,這糧草是越多越好,陸某將竭儘全力,四處籌募糧草,以備大人所需!”
袁崇尚對於陸冷月的舉動十分滿意,摸著下顎的粗須道:“陸東家,就這麼辦,從即日起,籌募糧草的事宜就全權交給你,你是這方麵的行家,還望陸東家不要讓本督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