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李氏神色雖然慈和,但是眼中卻很是堅定,微微點頭,李夫子猶豫了一下,終是向素娘道:“素娘,你們的父親已經過世,如今隻有高堂在座,今日老夫就以舅爺的身份,來處理今日這件家事。”
素娘兀自茫然不解,看了楚歡一眼,見楚歡神色也是很為嚴肅,便向李夫子道:“舅爺身為長輩,處理家事,自然是合情合理。”
“好!”李夫子微微頷首,向竇先生和衛天青道:“兩位今日在場,也就勞煩兩位做個見證。”
衛天青見他們要處理家事,正準備告辭離開,雖說他與楚歡關係匪淺,但這畢竟是家庭私事,他一個外人,不好插手。
李夫子卻直言請他留下來,他也不知到底是何事情,不過見李夫子神情肅然,當下拱了拱手,並不說話。
如蓮卻很是乖巧,已經搬過來兩張椅子,請了竇先生和衛天青坐下。
李夫子、楚李氏和楚歡都是心知肚明,其他人卻都是有些茫然。
“素娘,你進楚家門,也已經三年多,這幾年來,你在出嫁辛勤操持,任勞任怨,賢惠淑德,這些就算舅爺不說,彆人也都是長了眼睛的。”李夫子緩緩道:“你是出嫁的好媳婦,出嫁當初能將你迎進門,那是出嫁祖上積德!”
素娘一怔,隻是李夫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如此誇讚於她,她卻有些羞澀,低下頭,輕聲道:“舅爺,這……這些都是素娘該做的。”
李夫子微微頷首,繼續道:“今日這件家事,你娘也是專門和老夫說了許久,老夫本是個固執之人,一開始還是反對的,但是現在也已經想通,說起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反倒是一樁好事情。”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休書,肅然念道:“今有楚氏婦葉素娘,入門三載,任勞任怨,潔身自好,楚家得此良婦,感念祖宗之德。然守孝三載,孝期已過,主母楚李氏,念及葉素娘青春正茂,願解除其身,自今日起,葉素娘出楚家門,不為楚家丁!”
素娘聽不懂李夫子那文縐縐的話,但是竇先生和衛天青自然是瞬間明白,都是吃了一驚,互相看了一眼。
素娘雖然一時間不明白,但是那一句“出楚家門、不為楚家丁”,卻還是讓素娘隱隱明白一些什麼,抬起頭來,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李夫子,忐忑不安問道:“舅爺,這……這都是什麼意思?”
李夫子看了楚李氏一眼,見楚李氏神情堅定,歎了口氣,道:“孩子,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楚家的媳婦,不用再為大郎守貞,日後你可以自行婚嫁,願意嫁給誰,便可嫁給誰,楚家再不是你的束縛。”
素娘腦中一時懵住,有些理解不了,呆呆問道:“不是楚家的媳婦?”
如蓮在旁也是聽得清楚,清秀的臉上滿是驚愕之色,張了張殷紅小嘴唇,一時間也是說不出話來。
楚李氏終於開口道:“素娘,這幾年,如果不是你照顧著,我這老婆子早已經埋入了黃土之中。今天請舅爺做主,竇先生和衛大人作見證,娘給你自由之身。”
素娘雖然純樸,但卻不是笨人,此時終於明白過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失聲道:“娘,你……你這是要趕我出門?”
李夫子忙道:“孩子,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你娘不是這個意思……!”
素娘眼圈已經泛紅,淚水滾落下來,顫聲道:“娘,舅爺,素娘是不是……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素娘要是有錯,你們儘管打我罵我,可是……可是你們彆趕我離開。”她此時已經是魂飛魄散,萬念俱灰,萬萬想不到今日的家事,竟然是如此事情。
她在楚家雖然隻有幾個你年頭,但是此前與楚李氏相依為命,同甘共苦,名為婆媳,實際上比親生母女感情還要深。
在她心中,自然是要好好伺候著婆婆,她是一個思想很單純的女子,入了楚家門,就從沒有想過離開楚家。
在她看來,身為媳婦,被趕出家門,那絕對是犯了大錯,隻有壞女人才被婆家趕出家門。
此時聽李夫子念出休書,楚李氏更是明言她不再是楚家的媳婦,這讓素娘又能如何接受得了?她隻覺得腦海中一片混亂,身體顫抖起來,完全不知所措。
楚李氏見素娘傷心欲絕,淚水如雨,急忙伸手,道:“素娘,你來!”
素娘跪在地上挪過去,悲聲道:“娘,素娘做錯了什麼?你告訴素娘,你為什麼要趕素娘離開家門?”
衛天青和竇先生這陣子對楚家也是頗為熟悉,素娘賢惠,他們也是看在眼中,知道素娘是個淳樸善良的女子,此時卻也想不通楚李氏為何會做出如此狠心的決定。
他們也清楚,被休出婆家的媳婦,實際上名聲已經受損,想要再找個好人家,雖然也不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卻寥寥無幾。
此時楚李氏已經抱著素娘,柔聲道:“素娘,你彆哭,娘又怎舍得趕你出家門?娘知道自己不成了,二娘不擔心二郎,可是娘擔心你。如果閉上眼睛之前,不能將你安頓好,娘死不瞑目啊。”
素娘抽泣道:“將我趕出家門,就是安頓好了嗎?我不要你安頓我,娘真要是去了,我一直守著你的牌位就好。”
“傻孩子。”楚李氏眼淚也落下來,轉頭看向李夫子,道:“兄長,你……!”
李夫子明白楚李氏的意思,點點頭,咳嗽兩聲,這才道:“素娘,你先不要急,舅爺的話還沒有說完。”
素娘咬著紅唇,心中酸楚,卻不說話。
“諸位,休書已經念過,諸位都是見證,從現在開始,葉素娘與楚家毫無半死瓜葛,她既不是楚家的媳婦,也不是二郎的嫂子,諸位可都是見證。”李夫子目視竇先生和衛天青。
竇先生和衛天青對視一眼,都是微微頷首,竇先生不敢多過問,但是衛天青是個豪邁性子,見楚歡跪在那裡不說話,心中倒有幾分惱怒,覺得此時楚歡就應該出來為素娘說話,楚歡不說話,他卻覺得自己還是要說幾句,站起身來,拱手道:“伯母,李夫子,衛某是個外人,有些話本不該說,不過……恕衛某直言,將素娘休出家門,似乎……似乎有欠妥當。”看向楚歡,道:“楚兄弟,你說呢?”
他這是有心要讓楚歡站出來說話,楚歡卻隻是看了他一眼,並不多說什麼。
衛天青心中更是惱火,心想楚兄弟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今日怎地像變了一個人,若不是這種場合,按他脾氣,此時便要將楚歡臭罵一頓。
李夫子已經道:“衛大人不急,事情咱們一樁一樁的來。衛大人,素娘此時已經不是楚家媳婦,與楚家並無瓜葛,你可作見證?”
衛天青心中有火,但此時也不好說什麼,隻是“嗯”了一聲,也不多言,一屁股坐下去,臉朝外麵看去,心中卻是想著回頭少不得要找楚歡理論一通。
素娘此時傷心欲絕,如蓮也已經過來,抱著素娘,她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擔心這種場合,自己若是說錯了話,事情便更加的不妙。
“竇先生、衛大人既然都已經做了見證,那這份休書便已經有效。”李夫子將那份休書遞向素娘:“孩子,這份休書,你要不要看一看?”
素娘閉上眼睛,紅唇緊閉,一言不發。
“好!”李夫子見素娘不看,卻將那份休書放在紅燭火焰上,那休書瞬間便即燃燒起來,李夫子丟在地上,休書片刻間便燒成灰燼。
“楚家一位媳婦已經離開。”李夫子正色道:“竇先生,衛大人,老夫今日還要請兩位幫個大忙!”
竇先生立刻道:“李夫子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直言,若是我能辦到,自當竭儘全力。”
衛天青不置可否,並不說話。
李夫子見衛天青神態,知道衛天青心思,微微一笑,道:“衛大人,小老兒今天想請你和竇先生做個媒人,不知楚家是否有此福分?”
“媒人?”衛天青一怔,皺起眉頭:“什麼媒人?”
李夫子撫須笑道:“笑老兒知道,衛大人對二郎素來照顧有加,親若兄弟,若不是衛大人,二郎也不可能有今日。小老兒覺著,今日這個大媒人,還非要你來做不可,除了你,誰都不合適。”
衛天青被李夫子弄得有些糊塗,皺眉道:“老夫子,這話衛某還真是有些不明白了?你讓衛某做媒,給誰做媒?”看了楚歡一眼,奇道:“總不成是要給楚兄弟做媒人吧?”
“正是!”李夫子笑道:“二郎的媒人,非衛大人莫屬!”
衛天青心中暗想:“難道因為伯母大限將至,所以楚家想儘快將楚兄弟和蘇大東家的婚事辦了?”心中隻覺得大有可能,想想這也是一樁美事,微一猶豫,微微頷首,心中卻又想素娘近日被休出家門,這事兒也不能就此算了,等回頭痛罵楚歡一番,另讓楚歡要為素娘做妥善的安置。
見衛天青點頭,李夫子這才看向竇先生,笑道:“竇先生,也勞您做個媒,這男方的媒人,交給衛大人,女方的媒人,卻要勞煩竇先生了。”
竇先生笑道:“這是好事,豈敢說勞煩?”問道:“夫子,卻不知女方是哪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