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明白過來,道:“如此說來,蘇家在越州還是很有威望的?”
琳琅微點螓首:“不知你是否聽說過關西十六姓?”
楚歡搖頭道:“並無聽說,不過也能猜到,這關西十六姓,應該都是西北的豪族吧?”
琳琅嫵媚一笑,道:“這也不難猜到,可彆以為自己很聰明。關西十六姓,是關西十六豪族,其中西關道一道便占了七姓,又被稱為西關七姓,蘇氏一族,便是西關七姓之一。”
楚歡歎道:“西梁人打入關內,西關道遭受重創,這關西七姓,如今恐怕也是名存實亡。”
琳琅黯然道:“你說的不錯,且不說其他豪族,隻蘇氏一族,數代人積攢的產業,幾乎都被西梁人劫掠一空,而且還有不少人死在西梁人的刀槍之下。”
“蘇老叔公能夠進到關內,想必也不容易!”
“當初越州危難,蘇氏族人或死或傷,都已經分散。”琳琅道:“老叔公這一支撤退的及時,在西梁人趕到之前,及時逃離了越州,也正是因為走得急,所以幾乎每能帶上什麼財物。他們在逃難路上,又遇上了劫匪,倉促帶出來的兩車財物,也被劫匪洗劫一空,當時家丁與劫匪廝殺,還丟了十好幾條人命。”
楚歡知道趁火打劫的土匪在西北並不少見,微微頷首。
“老叔公本想著西北軍或許能夠擊退西梁人,一開始也不曾入關,而是躲在了北山道的故交家中避難。”琳琅歎道:“常言道的好,窮在路邊無人問,富在深山有人尋,當初蘇家風光一時,蘇家那些所謂的故交也是多如牛毛。老叔公領著家裡幾十口子本想在青州高家暫避一陣,誰知道住了沒兩天,高家上下便指桑罵槐,那意思就是說老叔公領著一家人,在高家白吃白喝,老叔公這一生哪裡受過那等委屈,當下便讓離開高家……!”
“等一等!”楚歡皺眉問道:“琳琅,你說的高家,是青州高家?是不是有個叫高廉的?”
琳琅一怔,俏容顯出疑惑之色:“楚郎,你知道高廉?”
“果真是高廉的高家?”楚歡歎了口氣,隻覺得這世界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自己與這高廉倒似乎還真有些緣分,三番四次直接或者間接扯上了乾係,“此人我是見過的,此番從西梁回來,途徑甲州,這高廉和一幫子西北士紳,專門跑到甲州去設宴呢。”
琳琅蹙著柳眉,沒好氣道:“這種人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據說高廉的父親曾經受過老叔公的恩惠,他們高家能夠有今天,蘇家曾經也是幫過忙,兩家以前的關係據說還不錯,高廉之父年紀雖然比老叔公還長幾歲,卻稱呼老叔公為兄長……這都是陳年舊事了,老叔公在高家受了委屈,便直接帶了族人入了關內,一開始都是被安置在通州那邊……!”
楚歡抱著琳琅腰肢,一隻手在琳琅柔軟的腰肢上輕輕撫摸,問道:“那他們又怎地來到了雲山?”
“其實他們早知道父親在雲山打下了一份產業,隻是此前父親一直沒有和他們聯係,他們那時候家大業大,也無人來過問父親,雖然同出一族,卻形同路人。”琳琅輕歎道:“這一次遭受大難,他們在通州避難,受儘了苦難。西北戰亂之後,有不少人從西北逃入關內,那些逃入進來的,其實大都是西北的豪族士紳,他們有馬匹車輛,所以才有能力逃進關內來……老叔公在通州,便是與那些人在一起。”
“那些人應該也是往關內投靠親戚吧?”
“你不知道,西關七姓,祖輩都是西關人,西北豪族本就很少與關內走在一起,所以他們在關內能夠投靠的也不多。”琳琅螓首依偎在楚歡肩頭,苦笑道:“而且這些人即使曾經是西北大族,但是如今家破人亡,不少人都已經傾家蕩產,隻逃出性命來……你說即使在關內有親朋好友,誰又願意去收容他們。”
楚歡能夠理解。
正如琳琅所言,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西關道百姓遭受重創,士紳豪族慘遭重擊,家財一空,再無曾經的顯赫,這些人即使自己還在保存著豪族的尊嚴,但是在外人看來,不過是遭受兵災的普通難民而已。
這些西北豪族曾經畢竟是大族,都有各自經營的產業,與關內少不得有生意上的往來,在關內多少還是有些夥伴知交,不過當他們淪為如今的困境,真正能夠接受他們並伸出援手的,雖然並不是絕無這類人,但畢竟是極少數。
“老叔公他們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不是老叔公。”琳琅苦笑道:“老叔公一輩人,本來共有兄弟六人,我的祖父排行老大,但是父親很小的時候,祖父便去世,老叔公排行第二,祖父去世後,老叔公就成了蘇家的掌舵人。蘇家經營的產業其實很多,當時父親這一支主要經營的就是酒坊,本來這並不是族中最大的進項,但是父親喜好釀酒,而且人緣極好,酒坊也越做越大,到後來,族中最大的生意,竟是變成了酒業。”
楚歡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老東家太過出色,族中其他人自然是嫉妒起來。”
琳琅歎道:“正是眼瞅著酒業被父親做大,所以族裡不少人都眼紅。雖然蘇族所有的產業都是歸族中所有,那些店麵鋪子都屬於公中,可是利潤分配卻是不同。就像父親負責酒行,那麼蘇家名下的所有酒鋪子,都屬於父親經營,若是盈利,利潤的六成歸公中,四成歸父親個人所有,你莫小瞧這四成利潤,蘇家那麼多酒鋪子加起來,又加上父親經營有方,生意紅火,每年下來,父親個人所得的分紅卻也不是少數。”
“本來若一直是這般,對父親和家族來說,都是好事。”琳琅苦笑道:“但是就因為父親每年那豐厚的分紅,族中不少人便眼紅,七叔便是其中之一。”
“就是蘇貞的父親?”
“嗯。”琳琅點頭道:“蘇貞的父親在父親那一輩,排行第七,我們都稱他為七叔。”頓了頓,道:“七叔本來是經營族中茶葉生意,在他接手之前,茶葉生意一直都很好,後來茶葉生意不行,公中每年還要茶行貼補銀子,按照族中規矩,經營若是虧損,公中會貼補虧損的三成分子,剩下的七成,會由經營者個人補齊空缺。。”
“那年族中召開族會,這族會都是由家主主持,其實主要就是商議來年如何經營,有時候也會對族中各人進行一些調動。”琳琅蹙眉道:“正是那年族會,族中竟是有人提出,讓父親去經營茶行,卻讓七叔去經營酒行。”
楚歡道:“這想必是七叔在後麵做的手腳了。”
“父親心知肚明,當場便即反對。但是大半數的人都說父親本事大,族中茶行情況不好,隻要父親出馬,一定能夠扭轉虧損。”琳琅顯然心中還有些怒氣,粉拳兒握起:“父親能夠經營好酒行,那是因為父親自幼就喜歡釀酒,在酒行浸淫多年,他對茶行毫無了解,又怎可能經營好?當時蘇家的酒坊酒鋪子都已經形成規模,在西北都是有名有號,隻要不出大問題,每年都會有豐厚的進項,而茶行年年虧損,父親如果轉入茶行,頭幾年分下來的紅利,隻怕用不了兩年便要全都賠進去。”
“所以老東家一怒之下,便離開了西北?”
“父親本來並不計較有多少紅利,他最大的心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夠讓他釀出的美酒被選為禦酒。”琳琅黯然道:“可是七叔事先已經買通了族中不少人,便是父叔輩也得了七叔的好處,老叔公雖說平日裡為人還算公正,但是那日卻也沒有為父親說話……父親當場便即翻臉,回到家中,誰也不見,隻是喝酒,醉了好幾日,忽然讓家人收拾東西,也不與族中告彆,便要離開西北,入關內自己打下一片基業。”
楚歡欽佩道:“隻可惜老東家過逝,未能見他一麵。他敢作敢為,辦事果斷,若是能夠在他身邊受教,一定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父親要離開的消息,族中知道後,老叔公親自過來相勸,但是父親去意已決,反倒是跟著父親一起的許多酒坊兄弟,聽說父親要入關獨自創業,竟有不少人願意跟著一同入關。”琳琅道:“這也是父親待他們和善,父親每年分得的紅利,總要拿出一部分來獎勵他們,將他們當做自家人看,大家都說酒坊離開了父親,很快就會凋落下去,他們不願意看到辛苦打拚出來的招牌就那樣毀掉,所以願意跟著父親入關打拚,當年父親在西北經營的招牌就是和盛泉!”
“這一次老叔公他們入關之後,一直在通州,官府的糧食,此前都是要發往西北,入關的難民,雖然官府也會施舍粥食,可是誰又能吃得飽?”琳琅輕聲道:“七叔他們以前哪裡受過這等苦,在通州熬了許久,實在熬不下去,知道我在雲山府,所以七叔先是獨自來到了雲山府,話沒有明說,可我知道他的來意,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蘇家的人,父親當年雖然一氣離開,也隻是獨自創業,並不是脫離蘇家,如今他們遭此大難,我也不能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