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的聲音稱不上響亮,但是在這並不喧鬨的大堂之上,卻是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琳琅嬌軀微顫,心中一陣溫暖,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楚歡總是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
楚歡這一句話出口,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他的衣著算得上樸素,先前除了千戶黃誌肖時不時地以冷厲的目光看向他,其他人卻都根本沒有注意這樣一個人物。
但是這種時候,卻偏偏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物站出來,他這幾句話雖然輕描淡寫,卻是接著羅世良的話頭,不少人心中就已經為楚歡默哀。
黃誌肖此時終於厲聲喝道:“好大膽,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可有你說話的地方?”
楚歡麵無表情道:“這不是公堂,更不是帝王將相的府邸,我是蘇府的護院師傅,承蒙蘇大東家賞識,能夠進出大堂,自然也能說幾句實在話。”
劉老太爺撫須淡淡道:“琳琅侄女,老夫倒是記得,從前貴府的下人是十分的守規矩,怎麼有些時日沒有過來,貴府的下人也能胡言亂語,沒有規矩?”
“劉世伯這話說得好。”琳琅平靜道:“凡事講規矩,我蘇家也從來是正派行事,問心無愧,但是若有人先壞規矩,我們蘇家也不會和沒規矩的人講規矩。”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楚歡是琳琅聘請的護院師傅,是在幫持我蘇家,並非我蘇家的下人。他在這裡說幾句實在話,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陸世勳臉色已經十分的難看,相比起對待自己,琳琅對待楚歡的態度實在是勝出不知多少倍,自己說話,琳琅毫不客氣反駁,讓自己顏麵大損,反倒是楚歡說一句話,琳琅卻大加維護,這讓他即對琳琅有幾分惱怒,更對楚歡充滿恨意,沉聲道:“世妹,家有家規。平日裡他胡言亂語幾句倒也罷了,今日羅大人和劉伯父都在這裡,都是身份尊貴之人,一個鄉野粗夫在這裡胡言亂語,成何體統?”
琳琅淡然笑道:“琳琅倒忘記了,陸世兄也是豪門大族出身,乃是尊貴之身。隻是家父當年一窮二白來到雲山,毫無富貴可言,說起來,琳琅也是白衣之身,與楚歡一般,都是草芥而已。”她站起身來,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平靜道:“陸世兄,今日貴客,也都是敲在你的麵子才前來我蘇府,琳琅草芥之身,不敢有損世兄顏麵,先且告退!”
她說完這句話,當真站起身來,便要離開。
劉老太爺和羅世良讓琳琅唱曲,這是對琳琅莫大的侮辱,琳琅雖然一介女流,確實氣節極高,自然不會任由他們褻玩。
她心下惱怒,雖然知道得罪這幾個人必定會讓蘇家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但是相比起蘇家的尊嚴,她卻是毫不在乎更大的困難襲來。
陸世勳想不到琳琅外表雖然柔弱,但是性子卻如此剛強,大出意料,一時間張大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羅世良臉色也變得十分不好看,卻還是擺出一副粗莽笑臉道:“蘇大東家這是怪罪本將無禮?本將可沒有不敬之意,無非是想聽聽曲子,而且本將一介武人,認準的事兒,卻是很少更改。”他眼睛花過寒芒,聲音陡冷:“蘇大東家當真不給本將麵子?”
楚歡見琳琅嬌軀微顫,此時他卻也知道劉老太爺和這羅世良乃是一丘之貉,冷冷一笑,沉聲道:“幾位要聽曲,雲山府城樂坊多的是,今日是陸少東家設宴宴請諸位,卻不是我們蘇家宴請,有什麼要求,儘管找陸少東家就是。”
琳琅也不多說,隻道:“楚歡,咱們走!”
她走出幾步,羅世良身後的黃誌肖一揮手,守在門前的兩名衛所護衛立時橫在大門前,攔住了去路,更是大手按在刀柄之上,一副凶狠之色。
陸世勳感覺是太不妙,他今日設宴,其實本意就是為了顯示陸家的人脈,是想在琳琅麵前顯擺一下,隻是事情發展的連他自己都預想不到。
劉老太爺今日前來,顯然就是不存善意,而羅世良顯然是劉老太爺一夥,這兩人看似是因為自己的麵子前來赴宴,但是此刻卻似乎也不怎麼給自己麵子。
事態已經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隱隱感覺到因為自己特意設下的這道宴會,反倒讓自己和琳琅之間產生極大的隔膜,有些吃驚,急忙起身道:“羅大人,這是……!”
琳琅卻已經轉過身來,冷笑道:“我蘇琳琅無權無勢,一心經營,素不惹事。但是若有人以為我蘇琳琅可以任人欺負,那就想錯了。我雖是一介女子,卻也知道乾坤王法,今日設宴,我沒有犯任何王法,難道幾位還要以客淩主嗎?”
她肌膚晶瑩,麵頰生暈,身材窈窕,魅力動人,這一花信少婦,此時盛怒之下,柳眉鳳眼,酥胸急顫,豔麗無匹,實在是氣質非凡。
楚歡卻已經護在琳琅身前,冷聲道:“這是要抓人還是要殺人?”
黃誌肖終於附耳對羅世良說了幾句話,羅世良臉色慢慢陰沉下來,嘴角泛起冷笑,端起桌上的酒盞,一口飲儘,冷笑道:“本將從軍多年,死人見得多了,也從不怕殺人。你小子在本將麵前耀武揚威,本將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猖狂之人了!”他站起身來,將手中的酒盞狠狠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響,在場諸人都是嚇了一跳。
楚歡麵無懼色,羅世良已經冷聲道:“來人,楚歡以下犯上,狂妄放肆,拉出去賞他二十嘴巴子,看看他的嘴是不是真的很硬!”
便有兩名護衛搶上前來,琳琅卻已經冷聲道:“誰敢?”
楚歡也已經握起拳頭來,他實在想不到羅世良竟然是如此的猖狂放肆,今日登門赴宴,卻敢如此妄為,一斑可窺全貌,平日裡也不知道是如何放肆了。
正在此時,卻見得蘇伯從外麵匆匆過來,大聲叫道:“總督大人來了,總督大人來了!”
在場眾人又是一驚,羅世良和劉老太爺齊齊變色。
楚歡眉頭一展,陸世勳卻顯出奇怪之色,心中暗想:“總督大人?他怎會來,我並沒有邀請啊!”
很快,一陣腳步聲就響起,帶著鐵甲摩擦之聲,大堂之外,雲山府總督喬明堂在十多名鐵甲護衛的簇擁下,正快步來到蘇府大堂,衛天青就護在喬明堂身邊。
羅世良臉色很不好看,他雖然與喬明堂水火不容,但是論起來,終究還是喬明堂下屬,微一猶豫,還是從主座下來,迎到門前,而堂中眾人也都是吃驚萬分,一個個都起身來,顯得十分惶恐,那幾個大商心中卻也是驚訝,隻以為總督也是陸世勳請過來,心中都在想:“這陸家還真是麵子不小,不但請來指揮使大人,連總督大人也請了過來!”
喬明堂一來,堵在門前的兩名衛所護衛急忙推開,喬明堂一身錦裘,頭戴方帽,進了堂內。
陸世勳第一個搶上前去,拱手笑道:“在下陸世勳,見過總督大人,在下能夠請來總督大人,實在是三生有幸!”
誰知喬明堂竟是正眼也不看他,衛天青上前來,伸出一隻手,一把將陸世勳推開,冷冷道:“你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能請得動總督大人?”
陸世勳一怔,一時間羞惱無比,臉上漲的通紅。
羅世良上前來,拱手笑道:“想不到總督大人也能前來赴宴,卑職見過大人!”
喬明堂擺擺手,解開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身後有人上前接過,喬明堂這才含笑道:“昨日得到蘇大東家的帖子,邀請前來赴宴。本官身為一道總督,也不能成日坐在總督府坐井觀天,借此機會了解民生,倒也是大有裨益!”
琳琅聞言,倒是一怔,聽喬明堂的意思,他能前來,是因為自己下了帖子過去,可是琳琅卻根本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往總督府下過帖子。
其他人此時卻都是一愣,不少人這才明白過來,喬明堂前來赴宴,倒也不是陸世勳有那麵子,而是琳琅請過來的。
有幾人心中頓時納悶起來:“也沒聽說蘇家與總督有交情,蘇琳琅怎能請得動總督大人?”
不少人都知道,喬明堂身為西山道總督,平日為人處世都是極其謹慎,想拍他馬屁的人多如牛毛,但是喬明堂卻幾乎從沒有接受過任何的帖子。
今日能夠前來赴宴,那可是極其罕見之事,若非瞧得起蘇家,那是絕不會前來。
喬明堂抬起手,笑道:“羅大人客氣了。你我也許久不曾在一起飲酒,今日正好借此機會,喝上兩杯。”瞅見劉老太爺也在人群中,隻是笑著點了點頭,並不多言。
琳琅感覺奇怪,柳眉微蹙,她一時間也不明白喬明堂為何突然而至,楚歡此時卻已經湊近琳琅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琳琅聞言,柳眉展開,露出笑容,盈盈一禮,向喬明堂道:“民女蘇琳琅見過總督大人,請大人上座!”
喬明堂微笑點頭,卻將目光看向楚歡,笑道:“楚牙將,衛統製告訴本官你在這裡訓練護院,回頭本官倒要瞧瞧你訓練的人手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