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撫須道:“蘇先生,古人說得好,無功不受祿,二郎為和盛泉出力氣,那是他份內之事,這處宅子位置甚好,老夫約摸著估計,連上地皮,沒有三五百兩銀子那是拿不下來,這樣的賞賜,大大過了。”他是楚歡長輩,而且是讀書人,驟然間得到一所宅子,隻覺得實在太過,那也是要替楚歡拒絕。
蘇伯笑道:“李夫子,我可說過,這事兒我做不得主。”拱手道:“李夫子,楚小兄,你既然安全回來,我也就不在這裡多做叼擾,告辭了!”
李夫子忙道:“蘇先生,咱們這盤棋?”
“改日再下!”蘇伯道:“大東家回來,我還得回去稟報事情,就此告辭!”
楚歡沉吟了一下,終於道:“蘇伯,我這邊隨你一同前去見過大東家,宅子的事情,我親自對她說吧!”
蘇伯點頭道:“如此甚好。”
當下楚歡跟著蘇伯出了門,天色已黑,燈火之下,地上的積雪卻是白茫茫一片,楚歡本要騎馬帶蘇伯過去,蘇伯卻擺手笑道:“倒也不需騎馬,蘇府離你們這條街隻隔一條街,走一走也就到了。”
楚歡也不多言,與蘇伯步行而出。
走在寒冷冬夜的大街上,楚歡倒無一絲寒意,隻是初來府城,四周都是陌生的環境,一時還適應不過來。
“蘇伯,聽說和盛泉在府城還有其他買賣?”走在街上,行人稀少,頗有些冷清,楚歡自是不能一言不發,開口動問,隻是為了打破沉寂的氣氛。
蘇伯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還結實,走起路來倒也不慢,點頭笑道:“其實咱們和盛泉主要的就是經營酒業。青柳縣的酒坊你自然是知道,這府城還有三家酒行,專門賣酒,另有兩家胭脂鋪子,這是老爺去後,小姐自己開設起來的,生意倒也不差。”
楚歡歎道:“大東家要打理這麼多產業,倒也是辛勞。”
“誰說不是。”蘇伯歎了口氣,道:“不過小姐是閒不住的人,若是隻呆在府裡,反倒冷清,有生意打理,倒也不是壞事。而且咱們蘇家也算是大戶,宅子裡有好幾十口人,這些人當年都是跟隨老爺從關西遷過來,拖家帶口,老爺去的時候,囑咐過小姐,要善待這些人,決不能棄之不管……小姐要養活這一大幫子人,卻也隻能操勞!”
“關西?”楚歡奇道:“蘇伯,你們是從關西遷過來的?”
蘇伯點頭道:“不錯。蘇家本來是關西龍山道的大戶,老爺是蘇家旁係,雖然幫著蘇家在那邊將生意做大,但是卻備受排擠,而且因為身處旁係,被人瞧不起,總有人出來掣肘,甚至奪了老爺的權力。老爺年輕氣盛,便脫離蘇家,自己要入關做生意,那時候老爺在蘇家的下人中很得人心,他離開之時,竟是有一幫子人願意跟著他入關創業,我也是其中之一……隻是誰也想不到,如今關西蘇家沒落下去,而老爺卻在雲山闖下了一片基業。”
楚歡聞言,心中卻是頗為欽佩蘇家的那位老爺,白手起家,而且有一幫子人願意跟著他,打下這片基業,如此看來,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蘇老爺子都是不弱,也怪不得能有琳琅這樣出色的女兒。
“蘇老爺果然是一條好漢子。“楚歡點頭道,忽地想到什麼,問道:”蘇伯,前番您和大東家去往太原府,大東家倒也與我說了一番,似乎是往太原去求糧?“
蘇伯神情黯然下來,歎道:“不錯,正是往那邊求糧。太原府所在的安西道,素來是產糧之倉,太原府陸家家主陸老爺子與老爺有舊交,而且陸老爺子是太原商會會長,所以往他那裡求糧,最是合適。”
楚歡帶著疑問道:“其實上次我也詢問過大東家,咱們雲山府也產糧,為何不在本地購糧。大東家隻說雲山府的糧食不賣給咱們和盛泉……這卻有些古怪了!”
蘇伯立刻顯出一絲冷笑,道:“有人故意為難咱們蘇家,那是存心要和小姐過不去……隻是他們大概沒有想到,小姐能從太原購糧!”
“為難咱們蘇家?”楚歡皺眉道:“那又是誰?”
蘇伯笑道:“你也不必心急,有些事兒,你總會知道的。”兩人邊走邊行,沒過多久,轉到一條更寬闊的大街上,在一處府邸門前停下。
比之楚歡那間宅子,這處宅子不可同日而語,高院朱門,門前左右兩尊石獅子蹲伏,不怒自威。
楚歡心中感歎,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的府邸。
蘇伯上前,拍了拍門,屋內立刻傳來聲音道:“是誰?”
“小六子,開門!”
大門緩緩打開,半敞著,一名小家仆已經出來,恭敬道:“蘇伯,你回來了!”瞧這小廝的態度,就知道蘇伯在蘇府的地位極高。
蘇伯隻是點頭,領著楚歡進了府邸,楚歡四下看了看,果然是氣派非常,雕梁畫棟,朱門白瓦,大院正中幾株梅樹,梅花飄香,楚歡記得青柳縣酒坊也有兩株梅樹,看來琳琅倒是對梅花情有獨鐘。
院內正有幾名家仆丫鬟在掃雪,看到蘇伯,都顯得十分恭敬,卻見一名丫鬟迎上來,恭敬道:“蘇伯,小姐交代,你們回來後,可去後花園尋她,她在那裡等候!”隨即向楚歡盈盈一禮,笑道:“楚公子,可還記得我?”
楚歡打量兩眼,見這丫鬟十六七歲年紀,倒也清秀,臉龐似乎很是熟悉,想了一想,很快想起,笑道:“我記得了,那天還有你!”
這話彆人聽著糊塗,但是蘇伯和這丫鬟卻是懂得意思,那次琳琅去往太原,帶了兩人,除了蘇伯,另有一名就是這丫鬟了。
丫鬟笑道:“楚公子好記性,我叫翠屏!”
楚歡道:“姑娘說大東家等著我們回來,難道大東家知道我要來?”
“那是自然,我家小姐聰明無比,自然是猜到的。”丫鬟笑眯眯道:“快些過去吧,可彆讓小姐等得急了!”
雖然翠屏隻是一個丫鬟,但是楚歡卻沒有失了禮數,拱了拱手,這才跟著蘇伯往後花園去。
蘇府占地麵積極大,樓閣眾多,門廊朱環,果然不愧是雲山府有名有姓的大戶,穿廊過院,終是進到一處宮門之內,前麵便開闊起來,但見得假山石橋,梅花飄紅,大雪過後,整個後花園覆蓋著一層積雪,而後花園中多處點了燈籠,雖是夜間,卻也明亮無比,當真是美不勝收。
想來這後花園當年建造之時,頗花費了一番功夫,儘展園林藝術之妙。
順著一條青石小路行到花園深處,便瞧見不遠處有一座八角小亭子,亭內四角點著燈籠,照的八角亭子十分明亮。
亭子之內,琳琅正在其中。
她一襲白色狐裘,頭梳宮髻,看上去端莊華貴,雍容氣度,燈火照耀下,肌膚更是顯得白皙,眉角間帶著自然的嫵媚氣息,此時正站在一張小桌子前麵,手握毛筆,身子微微前傾,似乎正在寫著什麼。
蘇伯也不上前,笑道:“楚小兄,小姐就在那邊,宅子的事情,你自去和她說,我去瞧瞧晚飯是否已經備好!”也不等楚歡說話,徑自離去。
楚歡有些尷尬,但是宅子的事情總要說清楚,緩步走過去,到了亭內,靠近過去,卻隻見琳琅卻是在作畫。
楚歡大為好奇,不想琳琅非但做生意在行,還有這份才情。
他仔細看了看,隻見化作已經完成,正是廳外的夜色雪景,筆法自然圓潤,惟妙惟肖,楚歡雖然對畫技並不精通,卻也知道這是一幅極好的畫。
琳琅此時卻是提著毛筆在旁邊寫詞。
隻見上麵寫道:“留香月,大漠摘星辰,天涯明月愁,何人在舞飛仙情。”這是上闋,下闋尚未完成,琳琅下筆如有神,字跡娟秀,卻不失瀟灑,終是寫完最後一個字,另一隻手撚著衣袖,輕輕將毛筆擱在硯台上。
楚歡禁不住輕聲將下闋念出來:“尋歡日,江南吹雪霜,劍花煙雨淚,誰家輕吟靈犀曲!”
琳琅卻是早就知道楚歡過來,笑道:“閒來無事,所以如此,不要見笑!”
楚歡搖頭笑道:“怎會見笑,無論是畫還是詞,都是極好的。”心中卻是暗暗讚歎,想不到琳琅不單是商界驕女,還是詩畫佳人。
“酒菜應該很快備好。”琳琅微笑之中,帶著幾股毫不做作卻是純屬天然的嫵媚:“今夜請你吃飯,是真正的謝你!”
楚歡尷尬道:“大東家知道我要來?”
“那樣一處宅子送給你,你當然不會收下。”琳琅氣定神閒,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蘇伯隻會推說不會做主,你想要退回房契地契,就會親自上門來找我,我也就不必再派人邀請,等著你過來就是。”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楚歡卻是佩服她的智慧,見她俏臉含笑,身上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味,想來是回府之後,已經沐浴換了衣裳。
楚歡正要從袖中掏出房契地契,琳琅已經淡淡道:“你也不用拿出來了,我雖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若將房契地契交還給我,我一定會將它們撕毀!”
楚歡一怔,隨即苦笑道:“大東家,無功不受祿,你如此……!”
他還沒說完,琳琅已經道:“楚歡,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一直覺得你是一個灑脫之人,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隻是沒有想到你還是如此拘泥於俗化!”
楚歡歎道:“楚歡本是紅塵之人,凡夫俗子,自然是俗了。”
琳琅輕輕一笑,美豔不可方物,搖頭道:“這房契地契我不會收回來,除非你當真不願意你的家人過的好一些?身為人子,早一日讓自己的母親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便早一日儘了孝道。”
楚歡聽琳琅言辭堅決,顯然還真是不打算收回宅子,微一沉吟,從身上取出一隻袋子,正是馬靖送的金葉子:“大東家,宅子你不收回去,我也沒有法子,但是這個你必須收下!”
琳琅不隻是何物,問道:“裡麵是什麼?”
“金葉子!”楚歡道:“應該能兌換六七百兩銀子不成問題。”
琳琅並不接過,隻是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有錢人,琳琅一直是沒看出來啊。”
“大東家莫要取笑。”楚歡尷尬道:“你收下吧,那宅子就算是我花銀子買下來!”
琳琅並不接,反倒是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笑盈盈地看著楚歡,道:“楚歡,房契地契我不收,金葉子我也不會收,你若真想還清宅子的銀錢,我倒有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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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琳琅的詩詞是我自己與一個姑娘家對對聯惡搞的,大家能看出什麼門道嗎?
本想搞個好詞,但是覺著好玩就這樣弄了,貽笑大方,連累琳琅,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