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摩冷笑道:“王爺將齊寧的致命弱點已經告訴了他,甚至派出了神侯府和羽林營的人協助他誅殺齊寧,幾十條性命送出去,此人竟然還是失手,這中間隻怕是大有蹊蹺。”
“你懷疑他是故意放走齊寧?”
“王爺上次說過,曲小蒼回來複命,當時齊寧已經如同待宰羔羊,以陌影的身手,隻需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夠取下齊寧的性命,但此人卻並沒有那樣做。”焰摩眸中帶著寒意:“他竟然要曲小蒼親自動手,僅此一點,就表明此人心存不軌。他與王爺有血盟交易,本該親手殺死齊寧,卻要假手於人,這本就是為了日後逃脫乾係。”
蕭紹宗淡淡笑道:“陌影處處算計,可卻又處處破綻,此人胃口很大,但卻不想沾染太多的麻煩。”
“可就是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一個騎著快馬的黑衣人將齊寧救走。”焰摩道:“王爺難道不懷疑,那黑衣人很可能是陌影安排的人?”
蕭紹宗若有所思,並沒有說話。
“齊寧若是死了,王爺自然是除掉了最大的威脅。”焰摩道:“可是齊寧不死,就始終對我們有巨大的威脅。”
“你是說養寇自重?”蕭紹宗唇邊泛起一絲怪笑。
焰摩頷首道:“正是,他希望齊寧繼續對王爺形成威脅,甚至因此讓楚國出現更大的動蕩,如此他很可能會向王爺提出更多非分的要求。”
蕭紹宗微一沉吟,搖頭道:“東齊已經滅國,陌影現在最迫切的希望,便是我順利登基,到時候重新將東齊國土封給段韶,這種事情久拖不利,他沒有必要讓齊寧或者繼續為我添亂,這對他也並無好處。”
焰摩皺眉道:“王爺,誅殺齊寧的計劃,部署周密,而且出其不備,我很奇怪,那種時候,又是誰會突然出現冒死將他救走?”
“按照曲小蒼的說法,那人武功了得,而且一出手就以暗器逼退了陌影,曲小蒼自認絕非那人的敵手,這天下間能夠以暗器逼退陌影的高手也不會太多。”蕭紹宗緩緩道:“我一直也在尋思到底是誰人出手,卻也想不出究竟。”
“王爺,是誰救走齊寧,那是另一樁事。”焰摩眼中顯出殺意:“但陌影此人狡詐多端,若是繼續留著,終究是個禍害。”抬手做了個下切的動作。
蕭紹宗淡淡一笑,道:“區區陌影,何足道哉?比起陌影,另有一人更為麻煩。”
“王爺是說齊寧?”焰摩道:“此人如今的下落,我們確實難以找到,但錦衣齊家的家眷都在京城,如今也都掌控在我們的手中,除非此人不顧念這些人,否則必會潛回京城。”唇邊泛起一抹冷笑:“他若不回來便罷,若是踏入京城,就是落入天羅地網了。”
蕭紹宗還是搖搖頭,道:“齊寧是遠慮,當務之急是解決內憂。”
焰摩疑惑道:“王爺說的是誰?”
“我們現在隻算是控製了皇宮。”蕭紹宗道:“要想控製整座京城,有一人非除不可。”神色平靜,一字一句道:“薛翎風!”
“薛翎風?”焰摩一怔,隨即笑道:“我明白了。薛翎風掌控三千虎神營,他又是齊家的人,王爺是擔心齊寧潛回京城之後,會勾連薛翎風,將虎神營控製在手?”
“整座京都的城防都掌握在薛翎風的手中。”蕭紹宗平靜道:“要完全掌控京都,必須要將虎神營控製在手中。”
焰摩道:“我親自動手解決薛翎風。”隨即皺眉道:“隻是就算殺了薛翎風,要想立刻將我們的人安排在虎神營,那也不容易。據我所知,薛翎風在虎神營待了多年,虎神營的將士對此人十分敬畏,要取代此人的位置,沒有足夠的軍功和威望,很難服眾。”
蕭紹宗搖頭笑道:“這倒不必擔心。要想控製京城,控製虎神營便是必不可少的事情,早在多年前,我就已經在虎神營安插了心腹。”
焰摩眼睛一亮,笑道:“王爺早就有了準備?”
“誰來取代薛翎風並不是問題。”蕭紹宗道:“隻是如何除掉薛翎風,倒是個問題。”
“此事王爺儘管交給我。”焰摩道:“我保證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蕭紹宗搖頭道:“此事用不著你親自出手,我已經想好了由誰去辦這件事。”
焰摩道:“王爺準備讓誰下手?”
“曲小蒼!”
“曲小蒼?”焰摩一怔,但很快就露出笑容,意味深長道:“王爺高明,這曲小蒼倒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已經得到了神侯之位,也該做些該做的事情了。”蕭紹宗淡淡道:“投名狀這種事情,曲小蒼應該明白!”
焰摩微微頷首,道:“此人雖然很聽話,而且親手殺了軒轅破,但他是西門無痕的人,還是要小心防備。此番若是他真的能夠親手取了薛翎風的人頭,日後也就隻能聽從我們的驅使了。”
蕭紹宗在宮中提及曲小蒼的時候,曲小蒼此時正在神侯府的一間昏暗的密室之中。
朝廷頒下旨意,因為西門神侯出門遠遊,主動辭官,而且舉薦由曲小蒼繼任神侯府神侯,是以皇帝下旨賜封曲小蒼為神侯,這道旨意頒布下來,出乎滿朝文武的預料,但神侯府上下卻顯得十分平靜。
軒轅破被打上叛國的罪名,滿朝文武知者寥寥無幾,市井走卒更是不可能有絲毫的風聞,但這件事情在神侯府內部,卻已經為不少所知。
當日三百羽林圍殺齊寧,曲小蒼從背後偷襲得手,那是許多人都親眼見到的事情,即使羽林營那邊下令嚴守口風,甚至曲小蒼帶去的幾人也不會漏出口風,但曲小蒼知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以神侯府的耳目和情報能力,此事終究會被知曉。
北鬥七星之中,破軍和祿存兩大校尉雖然都已經遇害,但曲小蒼自然不會忘記,剩下的那幾人,除了嚴淩峴之外,都不是善於之輩。
文曲校尉韓天嘯假冒青銅將軍,至今還是被囚禁在神侯府內,但廉貞校尉洪門道卻已經從北國回到了神侯府,還有一直躲在神侯府最隱秘處所的那位武曲校尉,如果不主動將軒轅破叛國一事告之,日後等到這些人自行查出來,後果必然會很麻煩。
對皇帝有著絕對忠誠的神侯府,隻需要有皇帝的旨意,就可以解釋一切。
曲小蒼回到京城之後,將皇帝的旨意告之幾人,雖然這道旨意讓幾人都是大驚失色,可是麵對皇帝的命令,洪門道等人隻能接受。
西門無痕過世,對神侯府來說已經是一個重大的打擊,而軒轅破被戴上叛國罪名,同樣給了神侯府沉重的打擊。
麵對皇帝的聖旨,洪門道等人沒有向曲小蒼索要確鑿的證據,更沒有爭論軒轅破為何會叛國,似乎幾人都已經接受了軒轅破叛國被誅的事實,也許大家都清楚,在西門無痕和軒轅破先後過世之後,神侯府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一旦內部再出現爭執,曾經讓江湖各大門派聞之色變的神侯府,將會變成一盤散沙。
曲小蒼接任神侯之位,在洪門道等人的意料之中。
一切都很平靜,沒有人因為曲小蒼的加官進爵而慶賀,而曲小蒼從奉天殿受封回到神侯府,便徑自來到了這件昏暗的小屋子。
他當然知道,洪門道等人的沉默,並不代表就已經接受了軒轅破叛國之罪,這些人的沉默,固然是無法質疑皇帝的旨意,同時也是希望在這種時候挺過難關。
這間屋子,除了北鬥七星,任何人不得靠近,更莫說要進入。
屋子裡供奉著西門無痕的骨灰壇,卻並沒有立牌位,一來是為了安全起見,二來西門無痕的葬禮還沒有舉行,是以並不設靈牌。
骨灰壇用一隻四方黑木箱子盛放,擺在一張古木案上,曲小蒼盤膝坐在古木案前的蒲團上,自始至終隻是閉著雙目,沒有說一句話。
隻聽到身後傳來敲門聲,曲小蒼才微微睜開眼睛,也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進來!”
從門外進來的是廉貞校尉洪門道。
洪門道進屋之後,回身關上門,走到古木案前,跪倒下去。
曲小蒼瞥了洪門道一眼,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洪門道終於道:“我在西北待了很多年,那裡飛沙走石,都說那邊是苦寒之地,可是沒有真正到過那邊,永遠不知道苦寒二字意味著什麼。”
曲小蒼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已經回來了。”
“是啊!”洪門道歎道:“南方的鶯歌燕舞,綠柳繁花,著實讓我歡喜了好一陣子。在西北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著,等到任務完成之後,就能夠回到南方,哪怕是多聞聞花香味道也是好的。”輕笑道:“二師兄,你或許不會相信,我有時候會做夢,在夢裡回到了秦淮河邊,穿著錦衣玉袍,懷裡揣著厚厚的銀票,在秦淮河上的畫舫一擲千金,秦淮河上那些最美麗的姑娘,都想讓我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那樣的日子,比神仙還要快活。”
“我相信。”曲小蒼也是輕歎道:“這些年你們在北方,確實受苦了。”
“其實我算不得什麼苦。”洪門道緩緩道:“至少我還有命活著回來,能夠吃上京城灶兒巷的芝麻湯圓,上次我過去,一頓吃了六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來。”頓了頓,才道:“在北漢的那些年,我手底下最多的時候有一百三十七個人,我回來的時候,還活著的有六十二個人,他們是否還能回來,我不知道,但七十五個人永遠也回不來,而且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
曲小蒼沒有說話,洪門道沉默了良久,才繼續道:“從神侯府設立的那一天開始,任何一個神侯府的人都記得一句話,也因為這句話,就算是粉身碎骨,那也在所不惜。”他轉過頭來,看著曲小蒼,一字一句道:“一切為了聖上,一切為了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