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北倚秦嶺山脈南屏巴山淺麗,物產豐饒,素有天水之稱。
李氏一族掌控巴蜀之時,漢中就隸屬於巴蜀勢力範圍,當年錦衣老侯爺領軍伐蜀,北漢亦覺得良機可趁,意圖南下攻占漢中,好在當時駐守漢中的蜀將封鎖住了秦嶺的各條要道,雖然兵力薄弱,但秦嶺山脈中的幾條要道俱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李弘信向大楚遞交降表之時,北漢軍隊依然沒有能夠踏入漢中一步。
李弘信向楚國稱臣之後,漢中守將也並無繼續抵抗,向錦衣老侯爺交出了南鄭,卻也因此受到朝廷的大加褒獎。
隻不過因為畢竟是出自李弘信部下,所以那位守將被調到京城,給予了足夠的榮華富貴,但此後卻並無重用,多年前那名守將也已經過世,後輩依然享受著朝廷的俸祿。
此後漢中先後有三名守將調任,俱都是朝廷所派,如今駐守漢中的守將班雲當年卻也是追隨錦衣老侯爺伐蜀的部將之一。
班雲伐蜀過後,又追隨老侯爺也北上與北漢爭殺,後來錦衣老侯爺親自向朝廷舉薦了班雲,班雲便被調任到漢中擔任太守,主持漢中的防務。
雖然楚漢多年來小戰不斷,但秦嶺一線卻始終算得上是平靜,駐守在西北的漢軍大將屈元古一直不曾對楚境有過主動出擊,而班雲在漢中多年,也並沒有越過秦嶺的意思。
漢中是戰略要地,班雲本是一介武將,但在漢中待了多年,渾身上下那種武莽氣息卻已經消了許多,平日裡被人瞧見,還隻以為是一介儒生。
地處軍事要地,但多年來漢中卻成了一片豐衣足食的沃土,而漢中的百姓對於這位太守大人,打心眼裡充滿了感激。
此刻班雲卻是一身戎裝甲胄,領著一隊人馬,在南鄭城南二十裡地等候。
昨日得到飛報,護國公即將親臨南鄭。
班雲征戰沙場多年,又在漢中為官多年,早已經是一位極其老練的乾將,他當然已經知道楚軍北上,越過了淮河,正在與北漢交鋒,此種時候,護國公卻跑來漢中,這當然是不簡單。
夕陽西下,漢中的氣候已經頗為寒冷,忽聽到馬蹄聲響,班雲精神一振,順著官道遙望過去,便瞧見一隊騎兵正向這邊迅速飛馳而來,班雲立刻迎上前去,那隊騎兵人數不多,不過百十來眾,但頗有氣勢,馳到近處,當先一人勒住戰馬,掃了班雲等人一眼,班雲瞧見那人不到二十歲年紀,一聲錦衣在身,立刻明白過來,上前去拱手道:“下官漢中太守班雲,拜見爵爺!”單膝跪了下去,身後眾人也都隨著跪倒下去。
那年輕人自然是齊寧,翻身下馬,上前扶起班雲,笑道:“班太守不必在這裡等候的。”
班雲起身來,眉宇間卻是顯出親切之色,笑道:“爵爺大駕光臨,下官自當遠迎。”
齊寧微微一笑,再次掃了班雲身後那些隨從,輕笑道:“班太守手底下這些兵士精神抖擻,一看就知道是能戰善戰的驍勇之師。”
班雲道:“身在前線,下官不敢疏忽,漢中的兵馬,每一個人都是一日三練,從不間斷。”回頭看了一眼,才繼續道:“漢中有三千兵馬,不過當年下官前來漢中赴任的時候,曾向朝廷提過一個建議,得到了老侯爺的支持,也得到了朝廷的準許,也正因如此,漢中的每一名兵士都是以一當十的悍足。”
“建議?”齊寧饒有興趣:“什麼建議?”
“漢中兵士的裝備夥食一直都不弱,雖然及不得京城的守軍,但在帝國邊軍之中,卻是首屈一指。”班雲年近五旬,雖然穿著甲胄,但身上卻沒有平常武將那種悍勇之氣,說話慢條斯理:“下官給他們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裝備,但也給了他們最嚴苛的訓練,一日三練,四季不變,而且每個人的訓練情況都會呈報,每個月會進行一次檢核,若是訓練不佳,就要解甲歸田,征募新的兵士填補進來。”
齊寧“哦”了一聲,班雲繼續道:“每個月都會有三四十人被勒令退出行伍,但漢中的兵士,幾乎都是漢中本地人,離開之後,也隻能留在漢中耕田。當兵待遇優厚,要在漢中招募兵勇,並不困難。”
“一個月三四十人,這一年下來,豈不是有三四百人被勒令退伍?”
班雲頷首道:“正是如此,下官在漢中這些年下來,被勒令退出行伍的人有數千之眾。”
齊寧笑道:“你這般做,難道不擔心這些兵士對你心存怨恨?”
“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就不會有這樣的後顧之憂。”班雲笑道:“誰去誰留,全憑自己的本事,是以倒也沒有誰心中不服。”壓低聲音道:“所以漢中兵馬都是優勝劣汰下來的精兵,不但如此,那些退出行伍的士卒,一旦漢中情勢危急,隨時可以重新將他們召集回來,這些人都經過軍種的訓練,比之普通的民夫更懂得如何作戰。”
齊寧感歎道:“這樣說來,這些退伍的兵士,就是漢中的後備軍了。”
“爵爺所言極是。”班雲道:“雖然漢中做不到全民皆兵,但是儲存一批後備士卒,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抬手道:“爵爺,請!”
眾人重新上馬,徑自回到了南鄭。
南鄭是漢中郡的心臟之所,齊寧入城之後,見得人來人往,雖然比之成都的繁華不可同日而語,但井然有序,來往的人們神色都是十分的平靜,似乎已經習慣了恬靜的生活,能夠在前線有這樣的狀況,亦可見班雲將漢中治理的著實不差。
太守府內,班雲令人上了茶來,這才遣退眾人,上前道:“韋刺史飛書傳訊,說爵爺此行漢中,是要剿匪,不知.....?”
“既然到了這裡,也就沒有必要再瞞你了。”齊寧道:“班太守,漢中境內,可有匪患?”
“回爵爺,下官接任漢中之時,這裡確實有匪類出沒。”班雲正色道:“那都是漢中本地人,打家劫舍,因為熟知漢中的地形,一旦官府圍剿,便借著地勢東躲西藏,而且他們往往都會躲進大巴山內,大巴山綿延幾百裡,一旦藏身其中,著實難以找尋。下官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徹底將那夥匪人剿滅,如今在漢中境內,雖然談不上太平無事,但匪患已經是很罕見。”
“你可以私下裡向手底下的部將透露,一夥盜匪從成都逃遁到大巴山,禍害百姓,為了將這股匪患徹底鏟除,刺史府調派兵馬前來圍剿。”齊寧壓低聲音道:“讓那些部將將這些消息可以不經意散播出去,至少讓大家都知道,官兵調來漢中,是要圍剿亂匪。”
班雲頷首道:“下官立刻去安排,隻是爵爺此行漢中,可還有彆的事情吩咐下官去做?”
“圍剿大巴山,是掩人耳目,做給北漢人看。”齊寧道:“北漢那邊的情況,你可清楚?”
班雲立刻道:“下官早就派了探子在西北一帶活動,聽聞北堂歡死後,幾位皇子爭奪皇位,北堂風逃到了鹹陽,投靠屈元古,兩三個月前,屈元古就已經從鹹陽出兵,統帥西北的精銳,駐守到潼關,但在潼關一直按兵不動,瞧那樣子,是等到其他幾位北漢皇子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之際,北堂風和屈元古便會趁機入關奪取洛陽。”
“鹹陽現在守軍的情況如何?”
“屈元古有兩個兒子,但都是酒色之徒,比之屈元古都是不如。”班雲道:“但屈元古鎮守西北之後,唯恐有人窺視他的權勢,所以任人唯親,他兩個兒子都掌握重權,這次出兵,次子隨軍出陣,長子屈滿寶留在鹹陽駐守。”
“屈滿寶?”齊寧笑道:“看來這位屈大將軍對寶物很是愛好。”問道:“屈滿寶為人如何?”
“此人性情囂張,行為乖戾。”班雲道:“他父親是西北之主,姑姑當初又是北堂歡的寵妃,屈家在北漢一度榮耀非常,這屈滿寶自然是毫無顧忌,在西北無法無天,不過此人倒也十分悍勇,據說曾經在酒後赤手空拳硬是打死了一隻豹子,應該是有些手段。”頓了一頓,才繼續道:“這人最大的弱點便是貪杯好色,據說每天都要飲下十斤酒,而且無女不歡。”
“無女不歡?”齊寧若有所思。
雖然齊寧還沒有說出計劃,但班雲心中已經猜到幾分,隻不過齊寧既然不說話,他也就不輕易開口。
他經營漢中多年,即使是西川刺史韋書同對他也不敢指手畫腳,但如今錦衣齊家的小國公親自駕臨,他還是保持了足夠的尊敬,心中很清楚,既然小國公駕臨,那麼無論齊寧做出什麼決斷,自己隻能是全力配合。
“我聽說漢中的守軍主要是布防在秦嶺的四條山道之中。”過了好一陣子,齊寧才道:“南鄭這邊還有多少兵馬?”
“其實秦嶺四道都屬於狹道,隻要在險要處所設下卡哨,就足以抵擋住來犯之敵。”班雲道:“下官在每條狹道設下了三道關卡,每到關卡安排了一百人,分布在四條狹道的兵力總共有一千多人。但凡第一道關卡發現敵蹤,便會立刻點燃烽煙,後麵兩道關卡距離都不會太遠,足以注意到前方的烽煙,烽煙一起,消息很快就能傳到南鄭,幾道防線足可以為我們爭取足夠的支援時間。”
齊寧皺眉道:“咱們在四道設下了關卡,那麼北漢人當然也會在狹道設下關卡。”
班雲頷首道:“正是,要穿過秦嶺四道的任何一條狹道,無論是南下漢中還是北上鹹陽,都要經過卡哨,否則就隻能翻過秦嶺,但對兵馬而言,翻越秦嶺是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