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此時才知道,朝野都以為已經閒散在家的金刀老侯爺,實際上對於天下大勢一直都很清楚,而且暗中早就籌劃起對東齊的戰略。
這一切小皇帝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
隻是齊寧心裡卻很奇怪,小皇帝在此事上對自己沒有透露一絲端倪,這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此事乾係重大,小皇帝緘口保密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澹台煌今晚將自己召過來,而且在這極為隱秘的地方向自己詳細說明了此等機密,著實讓齊寧吃驚。
“老國公,此等大事,卻不知.....?”齊寧欲言又止,澹台煌自然是明白意思,問道:“你是在奇怪,為何老夫會將此事告知於你?”
“正是。”齊寧道:“軍國大略,而且如此乾係重大,晚輩.....!”
澹台煌盯著齊寧的眼睛,道:“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滅齊之策雖然是先皇帝籌謀,但要實施起來,如今卻要依仗你。”
“我?”齊寧吃了一驚。
澹台煌正色道:“當初籌劃滅齊之策,除了秦淮軍團作為主力,東海水師也要參與其中,是以老夫與你父親都親自參與了謀略。但如今你父親已經不在人世,老夫行將就木,此等大事,我們已經無法按照先帝的囑咐去完成,但統一天下的大業卻不能因此而中斷,所以你們這些後人必定要擔負起我們留下的擔子。”
齊寧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澹台煌抬起另一隻手,手裡卻從棉被之中拿出一份書函,手臂顫抖,遞給齊寧,齊寧也不知道是何物,急忙接過,澹台煌正色道:“這裡是具體的戰略計劃,大致如此,不過高明的統帥,卻也不會拘泥不知變通,因時製宜,你現在拿過去,他日一旦皇上有旨,你大可以按照這上麵的進行部署。”
齊寧萬沒有想到如此大任澹台煌竟然交到自己手中,隻覺得這份書函當真是重於泰山,神情凝重:“老國公,並非.....並非晚輩托詞,隻是如此重任,事關國運,晚輩從未有統兵作戰的經驗,在戰場上甚至不如一名兵士,又如何能夠擔得起如此天大的責任。”站起身來,躬身道:“還請老國公三思!”
澹台煌目光深邃,沉聲道:“大丈夫要有匡扶天下之雄心,你未戰先怯,這可不是錦衣齊家的風範。當年你父親初次上陣,毫無懼色,親斬三顆首級,勇冠三軍。本來此等大業,該是你和澹台炙麟共同輔佐皇上完成,澹台炙麟不在了,你自然義不容辭要擔負起責任,老夫囑咐過你,相信皇上,忠於皇上,老夫也知道將此等大事托付於你,確實讓你為難,但你卻不可拒絕。”忽地劇烈咳嗽起來,齊寧急忙上前輕拍澹台煌背部。
“不要害怕,還有皇上在。”澹台煌露出一絲笑容:“皇上定是大有為之君,你輔佐皇上,也必定名留青史。”
齊寧心想能不能名留青史我實在不關心,但澹台煌眼下這個樣子,自己又如何拒絕,又想到此事畢竟還是皇帝在主導,到時候一切聽從小皇帝的旨意就好,如果小皇帝覺得自己確實不適合負責此項計劃,到時候再另選他人便是。
最為緊要的是,如今朝政幾乎都是司馬家在把持著,攻滅東齊此等大事一旦正式實施,就不可能瞞過司馬嵐,到時候司馬嵐是否會支持齊寧主持此等軍略,那還是未知之數。
司馬家已經將錦衣齊家視作對手,而齊寧一旦主持軍略,自然會手握兵權,這當然不是司馬家願意看到的。
齊寧心中感歎,澹台老爺子托付重擔,似乎也沒有想過楚國內部的爭鬥。
隻是他自然不好直接說出口來,這時候澹台煌又咳嗽起來,他本就身體虛弱,今晚將此等隱秘大事告之齊寧,已經是廢了很大的精力,整個人看上去比之先前還要虛弱許多,齊寧溫言道:“老國公交代的事情,晚輩定當全力以赴。您老身子不好,還是早些歇息,改日晚輩再過去看望您。”
澹台煌抬手輕輕拍了拍齊寧的手背,隨即抬手,示意齊寧可以離開,齊寧知道老人家確實沒有精力繼續談下去,當下向老爺子深深一躬,緩緩後退,出了門去。
他將澹台煌交托的那份書函收入懷中,出了門來,天色微亮,黎明將近,守在門外不遠的那黑衣人上前來,領了齊寧出去。
齊寧從後門出來,那輛馬車卻在後門等候,拉著齊寧回到侯府,等齊寧下車,便徑自離去。
齊峰和李堂卻一直在侯府門前等候,見到齊寧回來,急忙迎上來,瞧見齊寧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齊峰湊近道:“侯爺,三夫人一直在等您,到現在都沒睡。”
齊寧心中一暖,想到什麼,問道:“對了,我讓你二人找尋仙兒姑娘的下落,你們可有消息?”
“侯爺,我們調查那艘畫舫背後的主人,得知那艘畫舫在半年前就已經被人重金買走。”齊峰道:“那位仙兒姑娘也並非是她手底下的人,他也見過仙兒姑娘,但卻從未說過話。”
“卓姑娘畫舫上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仙兒的來曆?”
“他們倒是提供了一些線索。”齊峰搖頭道:“但是我們依照他們提供的線索去調查,才發現那些線索都已經斷了,畫舫上那些人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他們都是卓仙兒雇傭的仆從,根本不知道卓仙兒真正的來曆,所以......!”
“所以什麼?”
齊峰和李堂對視一眼,李堂才小心翼翼道:“侯爺,秦淮河上的姑娘,幾乎都能夠找到來曆,唯獨這位仙兒姑娘,似乎事先就在自己的來曆上做了手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位卓仙兒,有可能是一名奸細!”
“奸細?”
“秦淮河上是消息流通最多的地方。”李堂小心翼翼道:“如果混跡在秦淮河上,可以打聽到許多秘密,再加上朝中許多官員也喜歡在秦淮河上玩樂,如果有人蓄意想從那些官員身上套取情報,並非難事.....!”說到這裡,想到自家的侯爺一直和那位卓仙兒十分親昵,說不準卓仙兒就是要從這位小侯爺口裡套取情報,知道這些事情點到為止,還是不多說為好。
齊寧皺起眉頭,臉色有些不好看,齊峰忙道:“侯爺放心,我們還會繼續打聽。”
齊寧隻是點點頭,也不多言,回到廳內,顧清菡果然在焦急等待,見到齊寧進廳,這才鬆了口氣,齊寧衝著她微微一笑,在椅子上坐下,隻是今晚與澹台煌一番話,又知道澹台煌時日無多,想到日後錦衣齊家麵臨的局麵將會更加困難,眉宇之間難免會有一絲愁煩,顧清菡是何其精明的女人,自然看在眼裡,倒了一杯茶過來,這時候外麵已經顯出曙光,柔聲道:“天都要亮了,你早些歇著去。”
齊寧接過茶杯,喝了口茶提提神,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道:“三娘,澹台老侯爺恐怕時日無多了。”
澹台煌雖然已經晉封為義國公,但齊寧一時間卻還是不習慣改口,他也知道自己半夜三更被澹台煌找過去,顧清菡是知道的,如果自己什麼都不說,倒像是有什麼瞞著她一般。
楚國的滅齊計劃,齊寧自然是要守口如瓶,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
顧清菡嬌軀一顫,神色頓時便黯然下來,在旁緩緩坐下去。
她不是尋常少婦,知道這個時候澹台煌如果過世,對錦衣齊家將意味著什麼。
“還能.....有多久?”
“說不準。”齊寧歎道:“看樣子,也就這兩個月的事情,甚至.....更短!”
顧清菡輕歎一聲,沉默片刻,才道:“以後你身上的擔子會更重。”
齊寧微微一笑,道:“三娘不用擔心,老侯爺給我留下了錦囊妙計,不會有什麼大事。”他雖然不想隱瞞澹台煌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消息,但卻也不想讓顧清菡為此憂慮。
“錦囊妙計?”
“天機不可泄露。”齊寧哈哈一笑,看著顧清菡憔悴的臉龐,柔聲道:“一夜未睡,趕緊去歇息,女人熬夜最容易變老。”
顧清菡瞪了齊寧一眼道:“你是說我老?”
“當然不是。”齊寧微笑道:“三娘年輕貌美,連我這個心靜如水的君子每次看到心裡都一個勁的跳,怎能說老?就算是到了一百歲,三娘也還會貌美如花。”
“呸。”顧清菡輕啐一口:“就你喜歡胡說八道。不和你說笑了,昨天三老太爺去了西門家,西門神候倒是好說話,已經定下了成親的吉日,就選在了九月二十。”
“九月二十.....!”齊寧微一沉吟,頷首道:“就按照這個日子去辦吧。”想了一下,才道:“後天就是平林秋狩,到時候我要隨駕前往平林,侯府這邊,就仰仗三娘張羅了。”問道:“是了,三娘,從前皇上秋狩,大概都需要多少天?”
“這個可說不準。”顧清菡道:“我記得大都是五六日就能趕回來,有時候會長一些,卻也不會太久。”
齊寧點點頭,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後天要陪著皇上去打獵,這可要養足精神,可莫到時候一直獵物也沒打著,那可是要鬨大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