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漫天再次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茶,悠然道:“將軍對澹台煌的性情應該很了解,他南征北戰,殺伐果斷,骨子裡的血液都是帶毒的,以你對他的了解,如果他確定澹台炙麟的死與你有關,會如何做?”
“他做事雷厲風行,該殺的人,從沒有放過。”
江漫天頷首道:“將軍所言極是,如果他有證據證明將軍事涉澹台炙麟的死,將軍隻怕也無法和我在這裡說話了。”
沈涼秋眼角微微跳動,江漫天已經繼續道:“他沒有動手,也就說明隻是懷疑而無法確定。你是水師副將,行事謹慎,隻要沒有證據落在他的手上,他也不會輕易動彈你,否則沒有罪名擅殺大將,豈不是讓他的聲名受損?這樣的人,越老對自己的名聲看得越重。”
“那你的意思是?”
“穩住辛賜,盯住齊寧。”江漫天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京城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兵部已經秘密籌備北上作戰的計劃,楚國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沈涼秋雙眉微展:“朝廷確定要北上?我還當那小皇帝沒有如此膽量。”
“司馬嵐如今是輔政大臣,一旦北伐,朝中諸事繁多,他輔理朝政,自然更有機會把控朝局。”江漫天道:“司馬嵐老奸巨猾,絕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機會。”淡淡一笑,繼續道:“至於那個小皇帝,初登大寶,眾心未服,如果能夠北伐成功,那自不必說,即使打不下北漢,隻要攻城略地,打下北漢一片地方,也足以讓這位小皇帝皇威遠播,好穩坐他的皇位,所以這兩人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沈涼秋冷笑道:“我隻怕他們不敢出兵。”
“北漢的情勢如今混亂不堪。”江漫天道:“但兵權如今也都掌控在北堂一族手中,無非是北堂一族爭奪皇位而已。北漢的內亂,假以時日,終究能夠分出勝負,一旦等到北漢內亂平息,機會也就錯過,所以楚國絕不會坐視機會白白溜走,三兩個月之內,很可能就會有動作。”
沈涼秋微點頭道:“北漢人也知道楚國虎視眈眈,所以也會希望儘快結束戰事。”
“隻要楚軍過了淮河,出了拳頭,想要收回來就不容易了。”江漫天唇角泛起一絲詭異笑容:“到了那個時候,也就是我們的機會,所以我們現在隻要耐心等待楚國出兵。”
“你的意思是說,在楚國出兵之前,我們先穩住辛賜,盯死齊寧,隻要這兩人鬨不出動靜來,就可以順利度過這段時日。”
江漫天歎道:“三個月說長不長,可是說短也不短,在此期間,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微皺眉頭:“我一直在想,姓田的女人,到底是被誰帶走?”
沈涼秋道:“齊寧出城,定是與那個女人失蹤有關係,我隻以為這是你們做的手腳。”
“眼下的時局,沒有必要招惹齊寧,我倒想像菩薩一樣將他供起來,然後將他平平安安送出東海。”江漫天將桌上那副字掀開,放在一旁,整理了一張新紙,動作優雅:“姓田的女人此前在東海並無太多的交往,朋友不多,敵人更是談不上,所以我很難想出究竟是誰綁架了她。”
沈涼秋道:“隻怕對方的目的並不是在那女人身上。”
“哦?”
“姓田的女人在東海沒有敵人,但錦衣齊家卻說不準。”沈涼秋道:“死在錦衣齊家手裡的人不計其數,天底下隻怕處處都有仇敵,若是東海有錦衣齊家的對手,綁架那女人,用以要挾齊寧,也未可知。”
江漫天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你是說有人挾持那女人,是為了將齊寧引入陷阱?”
“江先生之前也說過,齊寧出城,隻帶了秦月歌一人而已,他是侯爵,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出城是為了營救那女人,而對方提出的條件,或許要求他不要帶人。”沈涼秋挺直身板:“也許他是自投羅網。”
江漫天唇邊泛起一絲淺笑道:“如果當真如此,對我們倒是件好事。”
“不錯,如果齊寧出城而無法歸來,死在外麵,朝廷必然會派人調查此案,如此一來,我們這邊反倒輕鬆許多。”沈涼秋也顯出一絲冷笑:“三個月時間,就很容易過去了。”
“如果不是如此呢?”江漫天問道。
沈涼秋一怔,江漫天目光深邃,輕聲道:“此人在西川壞了蜀王的大事,去往東齊,又將東齊公主迎回了楚國,這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他手無兵權,又無任何證據,在這東海,我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麼風浪來。”沈涼秋握拳道:“這裡不是西川,更不是京城。”
“凡事謹慎一些總是為妙。”江漫天再次提筆,慢條斯理道:“將軍,澹台炙麟的屍首,還是儘快處理為好,是否已經定下了下葬的日子?”
“三天之後!”沈涼秋道:“眼下已經開始籌備海葬事宜,隻要海葬一過,萬事大吉,齊寧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休想再掀起風浪。如果一切順利,海葬過後,他就該返京,到時候就隻需要對付辛賜一人而已。”
“好!”江漫天笑道:“江某但願一切平平安安,他日一旦大事得成,將軍非但能夠取金刀澹台家而代之,成為帝國軍方柱梁,而且還能獲封東海之王,青史留名!”
沈涼秋淡然道:“青史之中,我不在意鮮花還是狗屎,我隻在乎我的路上是否有荊刺。”他站起身來,轉過身,卻是頭也不回離開。
江漫天神色不變,提筆寫字,等沈涼秋離開,很快就從外麵又走進一人來,卻正是江家三爺江易水。
江漫天頭也不抬,隻是淡淡問道:“你都聽見了?”
“是!”江易水在江漫天對麵坐下,冷笑道:“兄長,沈涼秋此人心狠手辣卻又膽大包天,對此人不可不防。”
“哦?”江漫天放下狼亳,抬頭看了江易水一眼,問道:“可查明去向了?”
“出城之後,他們應該是往東南方向去了。”江易水低聲道:“但現在究竟去往何處,還不曾查明。兄長,你覺得齊寧可能往哪裡去?”
江漫天搖搖頭,忽然問道:“我問你,那天晚上的事情,你確定齊寧沒有發現什麼?”
“兄長放心,我安排的十分妥當,沒有出任何紕漏,齊寧絕不會看出破綻。”江易水十分肯定道:“而且他也不可能猜到那場火是另有緣故。”
江漫天沉吟片刻,終是微微頷首。
江易水冷笑道:“可惜時機未到,否則將齊寧那臭小子碎屍萬段,若非是他,黑鱗營現在就是在雲兒手中,京城附近有咱們的兵馬,以後做起事來,也就方便的多。”
江漫天皺眉道:“不爭一時之失,此等事情,你又何必耿耿於懷?”
“是小弟失言了。”江易水忙道,隨即又低聲道:“兄長,沈涼秋此人十分陰險,而且心狠手辣,我隻擔心,他真要是羽翼豐滿,完全掌控了東海水師,到時候反倒不受咱們控製。”微皺眉頭:“對此人咱們還是要好生提防。”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江漫天淡然一笑,唇邊泛起一絲不屑:“沈涼秋此人最大的弱點,便是野心太大,一個人隻要有野心,其實也不難對付。就算他完全掌控東海水師又能如何?僅憑區區幾萬水軍,他又能夠成就怎樣的大事?他一心想要拜將封王,就勢必要仰仗隱主,沈涼秋是聰明人,他比誰都明白,沒有隱主,他的野心就絕無實現可能。”
江易水笑道:“兄長所言極是。其實說到底,沈涼秋能與我們合作,無非是因為隱主的緣故。”想了一想,才湊近江漫天問道:“兄長,楚國真的會在三個月之內向北漢用兵?”
“雲兒送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江漫天神情嚴肅起來:“兵部已經開始製定北上的作戰計劃,隻是尚未對外透露,雲兒也是費了不小的力氣才得到這個消息。雖然還沒有弄清楚具體的發兵時間,但以我的判斷,三月之內如果再不出兵,很可能會錯過良機,隆泰和司馬嵐都不會一直等下去。”
江易水冷笑道:“不過這一次北伐,楚國的君臣一定是小心謹慎。秦淮大戰之後,楚國的國庫空虛,這一次就算勉強湊齊軍餉,隻怕也打不了太久,如果在短時間內沒有取得突破,遲滯在北漢境內......!”說到這裡,眼眸之中竟然顯出身神采來。
江漫天卻是淡定自若,悠然道:“戰事一開,想要收手就不容易了。隱主一直等候的機會,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楚軍主力北上,背後空虛,正是我們擁護隱主成就大業之時,到了那個時候,也就是我們一雪當年血仇之時。”
江易水聞言,目中顯出寒意,握拳道:“金刀澹台當年在東海所作所為,到時候我們十倍償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