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六的精力顯然很好,或許是因為有一百兩銀子的報酬,這壯碩的漁民始終保持著極為旺盛的精力,雖然昨晚一夜沒睡,但今天看上去依然不顯疲憊之色。
常年在海上討生活,有時候出遠海捕魚,一旦繁忙起來,三四天不眠不歇對陸六這種人來說,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到黃昏時分,本來一臉輕鬆的陸六神色就開始變的嚴峻起來,時不時地站起身在海上瞄來瞄去,似乎在找尋什麼東西,齊寧看在眼裡,含笑問道:“陸六,你似乎很害怕?”
陸六猶豫了一下,終是道:“這一片海域,打漁的時候我們都不會過來。”
“哦?”齊寧立刻問道:“那是為何?”
陸六欲言又止,終是道:“傳說當年.....當年金刀候爺打到東海的時候,許多人都逃到海上,東海水軍曾經追拿韓家族人,在這片海域打過一仗。”
齊寧聞言,不禁站起身來,四下遙望。
海上波瀾不驚,夕陽西下,餘暉灑射在海麵上,泛起粼粼波光,一切都顯得平靜異常,天氣晴朗,海麵就如同一麵巨大的平麵鏡,將蒼穹映在其中。
秦月歌這時候也站起身,道:“侯爺,對此卑職也略有所聞。這裡應該就是紅浪浦,據說當年東海水師在這裡一舉將韓家最後一批人擊潰,那一戰十分殘酷,或可說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大屠殺。東海水師當時出動了四十六艘戰船,而韓家也有二十多條船,是老侯爺事先得到消息,韓家那群欲孽想要偷襲沿海,經過此地.....!”微微一頓,緩緩道:“如果卑職沒有記錯的話,那天應該起了海霧,韓家餘黨是想趁海霧作為掩護,對沿海發動突襲,隻是這一計劃卻正中老侯爺其懷,借著那次海霧,東海水師就是埋伏在紅浪浦一帶。”
“結果如何?”
“自然是一網打儘。”秦月歌神情肅然:“韓家餘黨拚死抵抗,最終全軍覆沒,那一戰兩邊加起來,死了六七百之眾,據說海麵上漂浮的全都是屍首,海水也被鮮血染紅,那是東海水師發起的最大一場戰事,而這片海域,自那以後就被稱為紅浪浦。”略一沉吟,才繼續道:“此後有傳言說這一片海域冤鬼作祟,但凡有漁船到了這裡,就莫名其妙地消失,前前後後少說也有十幾艘漁船在這裡消失不見,自那以後,這片海域就很少有人過來。”
齊寧皺眉道:“東海水師不曾來此巡邏?”
“自然是有的。”秦月歌道:“不過當年那場大戰讓人心有餘悸,據卑職所知,就算東海水師的船隻到這裡巡視,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齊寧心知這個時代的人們尚未完全開化,對於鬼神之說還是頗為相信。
當年韓族餘黨在這裡遭受一場大屠殺,東海水師許多的將士自然是親曆那一場戰事,比起兩軍對壘廝殺,實際上一邊倒的屠殺更讓人心中生悸,韓族被滅,此後又有怪談傳散開去,雖然那類怪談也許是無中生有,但多少還是對東海水師官兵的心理有些影響,誰也不想真的被冤魂糾纏。
齊寧皺眉道:“陸六,那人是讓你帶著我們來紅浪浦?”
陸六點點頭,不無擔心道:“他說的地方就在這附近,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抬頭看了看落日餘暉,微微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麼。
又向東南方向行了大半個時辰,太陽已經落山,天地之間已經昏暗下來,齊寧正靠在船板邊若有所思,忽聽秦月歌道:“侯爺,您看!”齊寧扭過頭,順著秦月歌手指方向瞧過去,蒼茫的天地之間,卻見到遠方出現一團灰影,龐大無比,齊寧起身來,凝神望過去,已經發現那是一座島嶼。
那座島嶼比之此前去過的無名孤島,大出十倍有餘,就宛若從海裡拔地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山丘,雖然距離尚遠,卻能夠看出島上林木茂密,環島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氤氳。
“那是.....海鳳島?”秦月歌忽然問道。
陸六聲音中不無驚恐:“是......那就是海鳳島!”
“海鳳島?”齊寧道:“這名字倒是不差,秦法曹,為何喚做海鳳島?”
秦月歌搖頭道:“侯爺,海鳳島名字不差,可這海鳳二字,著實不詳。”微微一頓,才道:“侯爺或許沒有聽說過,海上島嶼眾多,但有許多島嶼根本上不得,一個不小心,便要將性命留在島上。”
“這是何意?”
“海上島嶼,倒也沒有什麼凶惡的猛獸。”秦月歌肅然道:“不過有些島嶼上的東西,比猛獸還要凶險。”
齊寧眼珠子一轉,意識到什麼:“你是說.....植物?”
“植物?”秦月歌一怔,卻還是道:“卑職在東海這些年,對海上不少事情也是略知一二。聽聞有些島嶼上的草木可以食人!”
陸六忍不住插嘴道:“這位大爺說的極是,幾年前我們打漁的時候,登上過一座島嶼要歇歇腳,那時天氣炎熱,島上有果子林,我們到林子裡采摘果子想解解暑,有個兄弟不小心碰上了一根藤蔓,立時就被那藤蔓卷起來,我們想救下他,可是那藤蔓會動,一碰上就會被抓住,後來隻能.....!”沒有繼續說下去,神色卻是黯然,眼眸中滿是懼色。
秦月歌頷首道:“他說的應該就是吃人藤了,不過海島上最厲害的就是鳳凰花了。”
“鳳凰花?”
“那鳳凰花盛開時候十分豔麗,而且散發著醉人的香味,但凡聞到那股香味,就會不自覺地要靠近它。”秦月歌緩緩道:“不靠近則以,一靠近過去,很快就會被那香氣迷暈,倒在花叢中,用不了幾個時辰,活生生的人就會變成一具乾屍。”
齊寧自然也聽過食人花的故事,卻不曾親眼見過,這時候聽秦月歌說起,倒也是心下駭然。
“海鳳島所以被喚作此名,便是因為島上到處都是鳳凰花。”秦月歌道:“卑職聽聞最早發現海鳳島,是因為在海島四周飄著不少無人船隻,有人心中奇怪,還以為這島上是在鬨鬼。有人登島,卻再也沒有回來,直到有人從海島活著出來,才知道這島上有食人花,自那以後,官府也是頒下了條令,但凡出海打魚的漁民,絕不可靠近海鳳島,否則死在島上誰也不去管。”
“原來如此。”齊寧明白過來,皺眉道:“陸六,那人是讓你帶我們來海鳳島?”
陸六點頭道:“那人.....那人就是如此吩咐,他讓小的接到姓齊的客人之後,將客人帶到海鳳島,他還說,那個....那個田夫人就在海鳳島上,客人若是想她活命,自己登島去尋。”
齊寧和秦月歌對視一眼,淡淡一笑,道:“莫非那位朋友自己沒有本事殺我,想要借用島上的食人花來取我性命?”
秦月歌神色更是凝重,低聲道:“侯爺,比起島上有人埋伏,這食人花更是凶險至極。”見到小船距離那海鳳島越來越近,抬手示意陸六先停船,等陸六停船之後,才道:“侯爺,對方有心讓您上島,自然是不安好心。這些年海鳳島已經成為禁地,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不輕易進入紅浪浦,更彆說登上海鳳島,海鳳島是禁地中的禁地,凶險至極,咱們既然知道田東家可能在這島上,不如現在回過頭去,組織人手過來搜尋?”
齊寧搖頭道:“秦法曹,對方可比咱們想的要聰明得多。他算清楚我一定會到鬼門崖,特地安排人在那邊接我們過來,你覺得他會想不到我們會回去找人?隻怕等我們找來人,田夫人已經遭他毒手。”神情冷峻起來,輕聲道:“當務之急,救下田夫人的性命為要,這海鳳島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上一闖。”
秦月歌見齊寧如此堅持,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此人挾持田夫人,必定是有其目的,將地點設在海鳳島這樣的禁地,也定然有蹊蹺在其中。”齊寧望著氤氳環繞充滿神秘感的海鳳島,輕聲道:“你說過,這島上無人敢靠近,越是這樣的地方,說不定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看向秦月歌,含笑道:“秦法曹,你可有膽量隨我登島探險?”
秦月歌立刻拱手道:“侯爺既然心意已決,卑職自當跟隨侯爺赴湯蹈火。”
“好,果然是膽識過人。”齊寧哈哈一笑,道:“陸六,靠近海島,對方既然盛意拳拳邀請本侯,本侯就給他一個麵子,來赴這鴻門宴!”
秦月歌有些迷茫道:“侯爺,鴻門宴.....又是什麼宴?”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便是鴻門宴。”齊寧微笑道,他臉上帶笑,但眼眸中卻是冷厲異常。
陸六猶豫一下,卻是一副懇求的語氣道:“兩位大爺,小人.....小人不敢靠岸,這裡準備了兩套衣衫,小人將兩位送到海島附近,然後.....然後兩位自己登島,不知.....不知成不成?”拿了一隻油包裹,從裡麵取出了兩套水靠,勉強笑道:“這.....這是小人準備好的衣服!”
秦月歌臉色一沉,齊寧卻是微笑道:“你送到了這裡,也算是完成了任務,我們不會為難你,你覺得什麼地方合適下船,將我們放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