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鱗戰旗在空中飄揚,那麵旗幟所代表的意義,楚國的軍人都能夠明白。
當年黑刀營與黑鱗營齊名,都是楚國一等一的騎兵軍團,但黑刀營常年駐紮在京城附近,而黑鱗營卻征戰在疆場。
世人都知道黑鱗營驍勇善戰,而黑刀營終究沒有展現出自己的實力來。
黑鱗營當年與北漢第一騎兵軍團血蘭軍拚殺了三天三夜,那場血戰早已經是名揚天下,雖然黑鱗營最終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但沒有任何人敢褻瀆黑鱗營一句。
對於楚國的軍人來說,黑鱗營就是楚國的神話,黑鱗戰旗所到,沒有人不會生出敬畏之心。
黑鱗戰旗消逝已近十年,雖然朝中上下都知道黑鱗營已經重建,但幾乎所有人都不以為意,畢竟沒有人會覺得重建的黑鱗營能夠與當年那支驍勇善戰的鐵血騎兵相提並論。
但是今日殘破的黑鱗戰旗重新出現,還是讓人心下一凜,不油然生出敬畏之心,似乎眼前這支兵馬,正是當年那支縱橫疆場所向披靡的鐵血精騎。
褚蒼戈神情肅穆,對麵的黑鱗營勒住戰馬,與黑刀營麵對麵,卻也都是一言不發。
祭祀高台上,不少人已經是眼角抽動,司馬常慎看清楚黑鱗戰旗,已經失聲道:“是....黑鱗營?”想到什麼,霍然轉身看向齊寧,冷笑道:“錦衣候,你是要造反嗎?沒有皇上的旨意,竟敢擅自調動兵馬前來皇陵,你好大的膽子。”
齊寧長聲笑道:“忠義候,司馬家可以調動黑刀營前來皇陵護駕,莫非黑鱗營就不能有護駕之心?”
“黑刀營前來,是因為家父事先知曉淮南王意圖謀反,你莫非事先也知道有人造反?”司馬常慎冷笑道:“你若知道有人造反,為何秘而不報,是何居心?”
齊寧歎道:“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忠義候,你們似乎事先也不曾想皇上奏明有人意圖謀反。本侯事先確實得知有人想要在祭祀大典作亂,為了保護聖駕,調動兵馬,似乎並無什麼過錯。”
“你又如何知道有人要謀反?”司馬常慎咄咄逼人:“莫非錢大人事先也向你密報過?”
錢饒順立刻在旁道:“忠義候,下官絕無向錦衣候密報。下官知道淮南王居心後,想到老國公是輔政大臣,這才向老國公密報。”瞥了齊寧一眼,不無嘲諷道:“錦衣候雖然是世襲候,但皇上隻是派他練兵,並無處理朝政,此等大事,下官自然不會向他稟報。”
司馬常慎道:“錦衣候,你聽到了,錢大人可沒有向你透露,你從何得知?”
齊寧淡淡道:“忠義候,是誰告之本侯,莫非我還要向你細細稟報?”
“你.....!”司馬常慎臉色難看,司馬嵐卻已經道:“司馬常慎,錦衣候有護駕之心,當然沒有過錯。”看向齊寧,含笑道:“錦衣候,淮南王謀逆大案,卻不知你覺得該如何處置為好?”
齊寧道:“老國公,我剛剛說過,如何處理,自有皇上裁決。不過我大楚上下俱都知曉,眼下正是皇上大婚時期,京城都是張燈結彩,這種大喜的時候,有人想要掀起大案,卻不知是何居心?”
袁老尚書在旁聽見,立刻道:“錦衣候所言極是。”向隆泰拱手道:“皇上,大婚不單是我大楚頭等要事,而且關乎東齊的顏麵,若是因此而疏慢了東齊,隻怕對兩國的盟好大有影響。”
隆泰這時候神色已經微微和緩不少,頷首道:“錦衣候和袁老尚書所言,甚合朕意。”看向司馬嵐,道:“鎮國公,淮南王作亂,卻已經自儘身死,至若追查餘黨之事,不必掀起太大的動靜。”
司馬嵐坐在輪椅上拱手道:“老臣謹遵皇上旨意。”
“皇上,大案雖然不必掀起,但小案卻不能放過。”齊寧上前一步,肅然道:“有人要追查淮南王的餘黨,卻不能立刻拿出證據來,此事自當斟酌再三,務須人證物證俱全方能定案。不過胡伯溫破壞使團求親,證據確鑿,若是東齊人知道我們姑息胡伯溫,隻怕對我大楚的誠意有所懷疑,所以臣請立刻將胡伯溫一案斷決,也是給東齊人一個交代。”
胡伯溫被人押在台下,聽得齊寧之言,抬頭看過來。
隆泰正要說話,司馬常慎已經道:“皇上,胡伯溫確實有罪,但今日若非他主動揭發,我們還不能清楚淮南王會是破壞使團的幕後真凶。此人雖然有罪,卻也有功,臣......!”
“忠義候,莫非你想包庇淮南王餘黨?”齊寧厲聲道。
司馬常慎一怔,齊寧已經冷笑道:“胡伯溫當初是奉淮南王之命破壞使團,那自然是淮南王餘黨無疑,今次雖然坦白,但並不能抹去他犯下的罪責。忠義候竟然在這裡說胡伯溫立下功勞,甚至想以此減輕胡伯溫的罪責,是否太過荒謬?”
蘇禎在旁邊一直噤若寒蟬,淮南王自儘,他渾身發寒,先前聽得司馬家要掀起大案,便擔心大難臨頭,等到齊寧挺身而出阻止司馬家掀起大案,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從前對齊寧的厭惡這時候已經是蕩然無存。
黑鱗戰旗在風中飄揚,誰都知道這是錦衣齊家的兵馬,眼下皇陵之內雖然有無數人,但蘇禎卻是明白,這時候有實力與司馬家針鋒相對的隻有齊寧一人而已。
蘇禎雖然才乾平平,卻也不是傻子,齊景過世之後,蘇禎沒了靠山,立刻轉向淮南王,與淮南王打得火熱,他心知這必然會讓司馬氏怨恨,但依仗著淮南王,想著司馬氏就算心中不滿,也不敢動彈自己。
但今日淮南王當眾自儘,大樹傾倒,蘇禎立時便知道蘇家處於險境之中,接下來司馬氏絕不會輕易放過蘇家,本來心驚膽戰,這時候看到齊寧站出來,立時便知道蘇家唯一的依靠就隻能是錦衣齊家。
他一咬牙,上前道:“不錯,胡伯溫罪大惡極,決不可輕饒,忠義候,揭發淮南王作亂,首功之人也隻能是錢大人,胡伯溫並無什麼功勞。”向隆泰道:“皇上,臣以為錦衣候所言言之有理,請皇上下旨,嚴懲胡伯溫。”
“不單是胡伯溫,錢饒順逼迫刑訊,炮製偽證,亦是觸犯國法。”齊寧沉聲道:“身為刑部尚書,掌管刑名第一人,卻視國法如無物,按朝廷律法,該當處死。”
錢饒順一個冷顫,急道:“錦衣候,下官.....下官......!”卻不知該怎麼說。
司馬嵐卻氣定神閒道:“錦衣候,錢大人事先就已經向老夫揭露淮南王的不臣之心,其後所為,也隻是想看看淮南王到底意欲何為。今日錢大人當眾揭穿了淮南王的陰謀,功勞不小,似乎不該對他太過嚴懲吧?”
“老國公既然這樣說,自然有道理。”齊寧道:“無論他是何居心,但終歸是觸犯了國法,雖然有功,也隻能是死罪可免。”向隆泰道:“皇上,臣請罷免錢饒順刑部尚書一職,廢黜為庶民,永不錄用。”
“皇上......!”錢饒順臉色大變,失聲道:“臣.....臣冤枉!”
隆泰這一次倒是當機立斷,沉聲道:“國法難容,傳朕旨意,罷免錢饒順,罰為庶民,胡伯溫罪大惡極,打入死牢。”
司馬嵐微微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淮南王餘黨一案,等到大婚之後再行徹查。”隆泰聲音緩慢:“朕會另擇人選,徹查淮南王餘黨一案。”
齊寧不等其他人說話,已經跪倒在地,高聲道:“皇上英明!”
蘇禎和竇馗等一群人立時高呼道:“皇上聖明!”
隆泰扭頭看向司馬嵐,神情肅然,問道:“鎮國公,你意下如何?”
司馬嵐拱手道:“皇上英明,老臣謹遵皇命。”司馬常慎卻有些著急,想要說什麼,司馬嵐冷視一眼,司馬常慎立時便將話憋在了肚中。
隆泰向遲鳳典使了個眼色,遲鳳典一揮手,羽林營兵士立時便將錢饒順、胡伯溫、靈虛掌教以及一乾影耗子全都押了下去,片刻間,祭祀台上恢複了平靜。
隆泰等羽林武士將人押下去之後,才抬首吩咐道:“袁老尚書,祭祀大典繼續進行!”
百官重新列隊,守陵衛兵士則被遲鳳典下令調出祭祀台,羽林武士護衛在祭祀台周邊,而黑刀營和黑鱗營依然是麵對麵列陣,宛若兩隻狼群針鋒相對。
血跡未乾的祭祀台自然不會讓人心生愉快,而且許多大臣都是驚魂未定,龍虎山的道士俱被帶走,好在大光明寺的僧眾還留在祭祀台上協助祭祀大典繼續進行,沒有了靈虛掌教,袁老尚書迅速撰寫出禮文,更是親自代替靈虛掌教宣讀禮文。
祭祀大典雖然在進行,但群臣心思卻是各異。
大多數官員心中都是在想,今日這一場動亂過後,楚國的朝堂格局立時大變,淮南王既死,司馬家在朝中的權勢自然是更大。
雖說今日齊寧挺身而出,阻止了司馬家迅速發動的大清洗,隱然成為淮南王之後朝中能與司馬家對抗的最後勢力,但群臣心裡也都明白,司馬家今日沒有繼續發難,無非是因為黑鱗營及時趕到,而齊寧手中唯一的王牌,也隻能是這一支騎兵。
論及實力之強,錦衣齊家當然不能與司馬家同日而語,而且齊寧年紀輕輕,雖然承襲爵位之後,也立下不少功勞,但無論資曆還是威望,與司馬嵐都是天壤之彆,齊寧今日當眾阻止了司馬家的計劃,自然會被司馬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接下來司馬家自然會將矛頭直指錦衣齊家。
淮南王身為太祖皇帝血脈,地位尊貴,在朝中的勢力也一直不弱,最終卻是在司馬嵐手底下一敗塗地,許多人都懷疑一旦司馬家真的要對付錦衣齊家,齊寧到底能夠撐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