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諸人心下駭然,便是齊寧也吃了一驚。
眇翁提及墨家之事的時候,齊寧便隱隱有些預感,直待眇翁亮出身份,他心下依然是震驚不小,心想原來這貌不驚人的老頭兒,竟赫然是墨門钜子。
對齊寧而言,墨門钜子是比皇帝還神秘的存在,來到這個世界,即使見到皇帝,也沒有見到墨門钜子這般吃驚,墨門一直神秘無比,齊寧總覺得距離自己實在是太過遙遠,而且墨門早已經銷聲匿跡,今日在這宴席之上,竟然能見到當世墨門钜子,又讓他如何不驚。
其他人也都是顯出震驚之色,有幾人甚至覺得匪夷所思,早已消亡的墨門,如今它的钜子竟然就在眼前,此時甚至有人心中懷疑,暗想這江湖術士難道真的是墨門钜子?莫非隻是在這裡招搖撞騙而已。
段韶卻是長身而起,拱手道:“原來先生便是當世墨門钜子,失敬失敬!”
眇翁卻是淡定自若,隻是微微頷首,倒似乎堂堂東齊太子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麼厲害角色。
淮南王卻是鎮定自若,拍手笑道:“有趣有趣,老國公,今晚這價節目當真是精彩絕倫,也隻有老國公才能想出如此節目。”
司馬嵐隻是淺淺一笑,並不說話。
蘇禎卻是一怔,向淮南王問道:“王爺,難道.....難道這些都是國公安排的節目?”
“墨門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消亡,這幾百年來,諸位可曾聽說世間還有墨家門徒?”淮南王端起酒杯,含笑道:“老國公隻不過是安排這節目讓大家一樂,大家可千萬不要當真。”仰首飲儘杯中酒,放下酒杯,才道:“眇翁,墨門钜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冒充。”
蘇禎一愣,隨即笑道:“原來是節目,我還以為真的有墨家钜子出現。”向司馬嵐道:“老國公,你可真的將大家都唬住了。”
司馬嵐卻是端起酒杯,輕抿一口,才道:“冒充?試問天下有誰敢拿墨家開玩笑?”
蘇禎鎖眉道:“國公,難不成他真是墨家钜子?”
“是否墨家钜子,並不重要。”眇翁淡淡道:“墨門已散,等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世間便再無一個墨家門徒。”
段韶皺眉道:“眇翁為何有此之言?”
眇翁微仰著頭,喃喃道:“在下說過,今夜有人有血光之災,難逃一死,這是天數,人難勝天。”
段韶立刻問道:“眇翁剛才一直說今晚有人身遭血光之災,卻不知到底是誰?”
齊寧在旁忽然笑道:“太子,如果眇翁當真是墨家钜子,那麼今夜要遭受血光之災的,我想應該就是那位墨門逆徒了。”
“墨門逆徒?”段韶微吃一驚,在座諸人一陣騷動,一名官員忍不住問道:“錦衣候,難道.....難道那個無恥小人竟然也在這裡?”
齊寧端起酒杯,雲淡風輕道:“這個就要問眇翁.....唔,或者說應該問墨家钜子才知道的。”
眾人的視線立刻都集中到眇翁身上。
眇翁手握二胡,聲音平和:“墨家雙士,從談辯者,為墨辯,從武俠者,為墨俠,但無論墨辯還是墨俠,都要守墨家之法。”他聲音變得森然起來:“墨者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阿鳩,我來了,莫非你都不敢出來?”
眾人都是奇怪,心想這“阿鳩”又是何方神聖?
亭內一陣沉寂,便在此時,忽見到一道身影從淮南王身後緩緩走出,繞過桌案,一步一步往眇翁走過去。
齊寧皺起眉頭,瞧見這突然走出來的人,正是一直緊隨在淮南王身邊的“鬼影。”
淮南王見鬼影走出去,皺起眉頭,沉聲道:“鬼影,江湖術士,滿口胡言,不必理會。”
鬼影卻並無理會,徑自走向眇翁,眇翁蒼老的臉上波瀾不驚,靜靜地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鬼影。
四周頓時一片竊竊私語,不少人都是顯出驚訝之色,鎮國公司馬嵐卻是氣定神閒,端著酒杯,冷眼旁觀。
“鬼影?”武鄉侯蘇禎禁不住道:“難道.....難道他是墨門逆徒?”這話一出口,便感覺得罪了淮南王,立時便顯出尷尬之色來。
東齊太子段韶也是大感意外,向淮南王道:“王爺,這位不是王府的侍衛統領嗎?他.....他.....?”猜到什麼,後麵卻並無說下去。
齊寧平日裡與淮南王交往極少,這時候才知道這鬼影竟然是淮南王府的侍衛統領。
齊寧心中清楚,各家府邸的侍衛統領,那都是家主的心腹之人,而且亦都不是普通之輩,錦衣侯府的侍衛統領曾經便是段滄海,段滄海對錦衣侯府忠心耿耿,乃是錦衣齊家的絕對心腹。
這鬼影既然是淮南王府的侍衛統領,自然是深得淮南王的賞識與信任。
淮南王是大楚帝國的王爺,亦是太祖皇帝的嫡係子孫,此等人物,其護衛自然比其他府邸要嚴格得多,挑選出來的侍衛統領自然也是千裡挑一的頂尖人物。
這時候齊寧終於搞清楚,今夜的宴會,終究是宴無好宴,司馬嵐邀請淮南王前來參宴,果然是衝著淮南王而去。
司馬嵐安排墨家钜子今夜出現,當然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事先自然是有著周密安排,由此可見,司馬嵐早就知道淮南王前來赴宴的時候,必然會帶上鬼影,所以安排墨家钜子裝神弄鬼半天,就是衝著鬼影過去,而鬼影是淮南王的人,說到底,目標終究還是直指淮南王。
齊寧想到早上的時候,這兩人還在隆泰麵前合力打壓黑鱗營,這到了晚上,便互相算計針鋒相對,還真是反複無常。
阿鳩距離眇翁三步之遙,終於停下,兩人四目相對。
“十六年來,我無時不在想著今日這一刻。”眇翁緩緩道:“我是最後一位墨家钜子,墨門將逝,身為最後的墨家钜子,隻要不死,自然要遵守墨者之法。”盯著阿鳩眼睛,聲音雖然平和,但不怒而寒:“殺人者死,傷人者刑!”
阿鳩麵無表情,搖搖頭道:“井中枯骨,苟延殘喘也就罷了,何必將老骨頭送在這裡?墨門與我有何乾係?”
眇翁若有所思,竟是十分認真頷首道:“不錯,你心術不正,當年叛逆墨門,早就不配為墨家門徒。你不是墨家門徒,不過你害死了墨家門徒,自然不能善終。”
“今夜確實有人會遭血光之災。”阿鳩冷聲道:“你既然找死,我念在往昔情分,可以送你一程。”
淮南王臉色本來有些難看,但見阿鳩信心十足,臉色微微和緩。
眇翁微微揚起蒼老頭顱,瞧著懸掛在亭角的一盞燈籠,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不發一語,右手把住二胡琴頭,竟是從那二胡之中緩緩抽出一把劍來,喃喃道:“墨家不佩劍,出劍必除暴!”
阿鳩冷哼一聲,轉過身,向淮南王拱手道:“王爺,請賜劍!”
淮南王微皺眉頭,他這時候心亮如鏡,明白司馬嵐今晚設局,是要衝著阿鳩而來,眼下的形勢,已經是不可不戰。
今夜若是阿鳩敗在眇翁手中,淮南王府便是顏麵掃地,畢竟阿鳩是淮南王府的侍衛統領,也是自己身邊的第一高手,淮南王府第一高手在眾目睽睽之下,隻能取勝,不能失敗,一旦失敗,便是淮南王府的奇恥大辱。
而司馬嵐顯然是老奸巨猾。
若是眇翁取勝,自然是大大折辱了淮南王府,可是一旦失敗,那也隻是墨家內鬥,與鎮國公沒有任何乾係,司馬嵐並不會因為眇翁的失利受到絲毫傷害。
他知道這一戰勝負對自己極其重要,瞥了司馬嵐一眼,暗想高手對決,兵器也是至關重要的因素,雖說墨家钜子老態龍鐘,從外表來看絕沒有取勝阿鳩的道理,但钜子畢竟是钜子,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小覷,這兵器也不可隨便。
今夜在司馬家設宴,入府的客人自然都不好佩劍在身,進府之前,都是解下了佩劍,淮南王本想找司馬嵐借一把劍,卻又擔心司馬嵐在兵器上做文章,麵上帶笑,道:“看來這一戰在所難免了。既然如此,那也好,恰好太子在這裡,就當做是舞劍助興,國公,鬼影入府的時候,解了佩劍,你看.....?”
司馬嵐立刻道:“常慎,你親自去取鬼影的寶劍來!”
司馬常慎拱手稱是,匆匆下去,司馬嵐這才歎道:“原來眇翁竟然是墨家钜子,老夫有眼不識泰山,直到現在才知道,實在是失敬。钜子,今夜寒舍為了款待太子,在這裡設宴,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起爭端為好,實在要比劍,點到為止極好,慎之慎之。”
有人心中暗罵,心想你這老家夥還真是惺惺作態,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現在卻又裝模作樣要做好人,方才那段往事都已經說出來,眇翁和阿鳩勢必是一場生死之戰,這是誰也阻攔不住,今夜這一戰,若無一人倒下,絕不會甘休,所謂的點到為止,簡直是屁話。
司馬常慎倒也是速度不慢,片刻之後,已經取來阿鳩的佩劍,阿鳩接過佩劍,看似隨意掃了兩下,但眾人俱知阿鳩是在檢查司馬家是否在劍上做手腳。
齊寧飲酒吃菜,雲淡風輕,對他來說,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都隻是淮南王和司馬嵐鬥法,與自己倒沒什麼乾係,他二人鬥的越厲害,齊寧心下越歡喜。
阿鳩橫握長劍,兩眼凝視眇翁,目光如刀。
眇翁雖然身體微微佝僂,但穩立如山,毫無破綻,他已經丟開二胡,手中長劍向前指地,一目已盲,另一隻尚可見餘光的眼睛卻是閉上,萬緣俱滅,在他心中,天地間似乎隻剩下自己和墨家逆徒阿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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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剛寫了個墨家钜子,立馬有黑噴高喊抄襲尋秦記,我笑的牙都疼了,你說我抄襲秦時明月也好啊,我要是寫個聚義廳,是不是就算抄襲水滸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