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一路上馬不停蹄,到黃昏時分,烏雲密布,片刻間竟然落下豆大的雨點。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也是沒奈何的事情,好在行出一段路,道路邊上便出現了茶棚,這類茶棚齊寧倒是見得多,一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段,往往都會有茶棚經營,以提供旅人食宿之用。
齊寧栓了馬,進到茶棚內,天色已經黑下來,裡麵點著燈,倒沒什麼客人,一名胖胖的男子正靠坐在一張椅子上打著酣睡,邊上一名夥計百無聊懶地趴在桌子上把玩茶杯,聽到動靜,那夥計抬頭看到門簾被掀開,急忙起身迎上來:“客官要吃東西?”瞧見齊寧一身打扮,臉色便又冷淡下去。
齊寧一身丐幫弟子的打扮,衣衫襤褸,又被大雨一淋,還真顯得頗為狼狽,他知道那夥計心思,自然不以為意,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笑道:“小兄弟,幫忙弄些熱乎的填肚子,要是有酒,也來一些。”
夥計並沒有動彈,胖男子也被驚醒,睜眼瞧見齊寧,慢騰騰地起身來,道:“吃的有,酒也有,隻要銀子夠,要多少有多少。”
齊寧也不廢話,他身上彆的沒有,銀子倒是帶夠,從懷裡掏了錢袋子,順手丟了一塊碎銀子在桌子上,那胖男子瞧見,臉上立刻堆笑哦,扭頭看向那夥計,罵道:“還不快去給大爺準備吃的,愣在那裡做什麼?對了,先去打盆熱水給大爺洗洗。”
夥計急忙答應,胖男子順手拿過銀子,堆笑道:“大爺稍後,吃的喝的馬上送上來,這外麵大雨傾盆,一時半會隻怕停不了,大爺要不要在這裡住一宿?後麵有客房,雖然簡陋,但遮風擋雨絕無問題。”
齊寧問道:“這裡東南方向,最近的城有多遠?”
“少說也有四五十裡地。”胖男子道:“天已經黑了,大爺要趕過去?”
齊寧心想四五十裡地說近也不算近,關鍵是外麵大雨越來越大,冒雨過去反倒不妥,這茶棚雖然簡陋,但歇息一晚上養精蓄銳倒也不錯,以他的武功,自然不會擔心有人會對他圖謀不軌,想了一下,道:“外麵還有一匹馬,你這裡有馬料沒有?”
“大爺放心,馬料管足,我馬上過去喂料。”那胖男子這時候也知道,此人雖然衣著襤褸,但卻並非過路的乞丐,表現得十分熱情。
“有勞了,那就準備一間房,我在這裡湊合一晚上。”齊寧笑道:“有乾淨的衣衫,拿來一件換換,不少你們銀子。”
胖男子二話不說,立馬去取了一件乾淨的粗布衣衫,那夥計端來熱水,齊寧洗了把臉,換上衣衫,很快夥計就端了酒菜上來,路邊的茶棚,自然也不會有多豐盛的酒菜,但有酒有肉,也算不差。
齊寧腹中倒真有些饑餓,一邊飲酒一邊吃飯,一碗飯下肚,還沒添上第二碗,就聽到身後傳來響動,回頭瞧過去,隻見門簾子被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進來,夥計立馬迎上去,問道:“客官是要吃飯還是住宿?”
那人掃了屋內一眼,沉聲道:“先弄吃的,越快越好。”說話間,後麵緊跟著一人進來。
齊寧此時卻是瞳孔微微收縮,他知道這世間巧合的事情經常發生,但卻沒有想到,一些匪夷所思的巧合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從門外進來的兩人,他一眼便即認出,先進來的高大男子竟赫然是九天樓五行神君之一的火神君,隨後跟進來的正是北漢皇子北堂風。
那夜在襄陽之時,北堂風一行人被丐幫曹威一夥人圍困,其後更有刺客欲置北堂風於死地,危難時刻,火神君帶著北堂風闖出重圍,而北漢煜王爺落入神侯府之手,成為楚國的階下之囚。
襄陽當地官府和神侯府合力搜捕北堂風下落,顯然並沒有找到,齊寧倒也想過,一旦北堂風逃脫襄陽,必定要往襄陽去找尋他的舅父屈元古,利用鹹陽兵馬爭奪北漢皇帝大位,若當真如此發展,北漢陷入內亂,對楚國倒是大有益處。
可是齊寧萬沒有想到,這兩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欲要前往鹹陽,自然是要往襄陽西北方向而去,而眼下齊寧所行道路,則是向東南方向往建鄴去,兩個方向恰好是截然相反。
他一時沒鬨清楚這兩人怎會出現在這裡,隻覺得世間之事,無奇不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巧遇竟然也會被自己碰上。
北堂風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頗有些頹喪,萎靡不振的模樣,穿一身粗布衣衫,不修邊幅,早已沒有當初的光彩照人,也不知道是連日逃難奔波以至於此,還是有意要掩飾,進屋之後,北堂風卻是一臉謹慎,掃了一圈,目光盯在齊寧身上。
以齊寧的武功,真要動起手來,對火神君自然是有極大的勝算,想要將這二人抓起來帶回京城,那也不算難事,但齊寧卻並無意這樣做,一旦真的將北堂風抓起來,那麼北漢一場內亂就會消失,這對楚國反倒不利。
齊寧不動聲色,也不去看他們,隻是低頭吃飯,北堂風看齊寧衣著普通,一副狼吞虎噎模樣,這才微微寬心。
胖男子已經笑道:“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麼?晚上是否在這裡住店?”
“先弄吃的,其他廢話少說。”火神君看到北堂風已經在角落處的一張桌邊坐下,這才走過去坐下,向胖男子吩咐道:“打十斤酒上來。”
胖男子咋舌道:“十斤酒?客官,兩位吃的完嗎?”
“少廢話。”火神君粗聲道:“大爺要酒,你儘管上來就是。”
胖男子賠笑道:“是是是。”猶豫一下,才笑道:“大爺,我們茶棚有規矩,要吃酒先付酒錢,您看?”
火神君睜大眼睛,伸手入懷,掏了幾下,空手出來,看向北堂風,北堂風卻是搖搖頭,有些尷尬。
他顯然是有意要隱瞞自己富貴身份,所以身上的貴重物品一件也沒有佩戴。
“先拿酒來,反正不會少你酒錢。”火神君看向胖男子:“到時候加倍償還就是。”
那胖男子常年做生意,察言觀色的能耐自然是非同小可,這時候已經瞧明白,嘿嘿一笑,道:“到時候又是什麼時候?”
北堂風臉色一沉,忍不住罵道:“狗奴才,這麼多廢話,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還能少你銀子?”
“拿銀子就是大爺,我這狗奴才做的是小買賣,謝絕白吃白喝。”胖男子也沒有好臉色,回頭衝著夥計使了個眼色,那夥計心領神會,瞧瞧退了下去,齊寧看在眼裡,卻當做沒看見,隻管自己吃喝。
北堂風這幾日狼狽逃竄,吃儘苦頭,心裡憋著一肚子火,這時候瞧見一個開茶棚的小角色也敢對自己如此無禮,心中惱怒至極,一拍桌子,赫然起身來,正要叱罵,火神君卻是伸手抓住北堂風手腕,北堂風知道火神君意思,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火神君這才鬆手看向胖男子,道:“掌櫃的,我們隻要吃口熱飯,既然答應加倍償還,這筆賬就不會賴,你放心就好。”他語氣沉穩,顯然是壓住怒氣。
齊寧心中明白,這兩個人一路逃亡,為了掩飾行蹤,那是能忍則忍,不敢輕易惹是生非。
“沒有銀子,就彆在這裡廢話。”胖男子抬手道:“立刻滾出去。”
火神君臉色一沉,冷笑道:“還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你若是識趣,趕緊準備酒菜送上來,或許還能活命。”
胖男子見這高大男子臉上現出凶惡之色,向後退了一步,冷笑道:“開門做生意,什麼人沒見過,比你張狂的我見得多了。”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到剛才那夥計手裡已經拎著一把刀衝出來,叫道:“掌櫃的,他們要在這裡惹事,一刀劈了他們。”上前來,站在胖男子身邊,握著大刀,倒也是氣勢洶洶。
齊寧看著好笑,心想便是再來十個人,手裡都拿著刀,在火神君麵前那也算不得什麼。
火神君忽地笑起來,聲若洪鐘,胖男子和夥計都不禁嚇得向後退,火神君緩緩站起來,目漏凶光,空中響起一聲驚雷,聲震四野,火神君冷冷道:“看來你們真是不想活了。”緩緩抬起手,齊寧眼角餘光瞧見,微皺眉頭,心想這掌櫃雖然勢利眼,但罪不至死,自己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神君在此殺人行凶。
他悄無聲息伸手入懷,摸住寒刃,便在此時,卻聽到一陣寒風襲來,幾人瞧向簾門,卻見門簾被掀開,又一道身影緩步走了進來,瞧見屋內景象,那人也不理會,徑自走到一張桌邊坐了下去,抬手將一把套著劍鞘的長劍輕放在桌子上,神情淡定,瞥了胖男子一眼,道:“準備酒菜送上來!”丟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又瞧了火神君一眼,道:“剩下的銀子,算是他們的飯錢。”
齊寧瞥了那人一眼,心中不由苦笑,暗想自己出門應該多看黃曆,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怎麼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