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寧不是傻子,葉文招供出幕後真凶是方興齋,而且聲稱派他給自己送毒茶,乃是為了殺人滅口,他便覺得是蹊蹺,難以讓人信服。
憑心而論,齊寧最開始對方興齋確實有過懷疑,可是他也相信,方興齋能做到徐州刺史的位置,絕不是碌碌無能之輩,也必定是個極其精明之徒。
如果是為了殺人滅口,正如太子所言,那樣反倒更加證明使團與下毒無關,而且一旦失手,將會麵臨極為凶險的處境,就像現在的情況,方興齋自身反倒是被卷入其中,他相信方興齋即使在錯殺臨淄王的情況下,就算亂了一些方寸,也不可能愚蠢到繼續來謀害自己。
但是葉文卻一口咬死是方興齋所派,這卻是一個極為有力的人證。
等到方興齋自承有罪,齊寧依然覺得有些古怪,待得方興齋將泰山王也卷入進來,齊寧心下一凜,隱隱明白了一些什麼。
太子神情駭然,頹然坐下,猛地抬頭,厲聲道:“方興齋,你所言是真是假?本宮與泰山王手足兄弟,你若是造謠汙蔑泰山王,本宮決不饒你。”
方興齋雙手被綁縛身後,額頭貼在地上,卷縮成一團,顫聲道:“下官......下官不敢胡言,這一切......這一切都是泰山王背後謀劃,下官不得不從命。”
營中眾人麵麵相覷,一個個神色震驚。
便在此時,忽聽得帳外傳來聲音:“急報,急報!”
眾人又是一凜,都瞧向帳門,太子向蘇倫瞧了一眼,蘇倫立刻過去,掀開大帳,從外進來一名斥候,上前跪倒在地,聲音驚恐,道:“騎兵太子殿下,二十裡地之外,塵土高揚,有馬蹄聲響起,塵土遮空蔽日,經探查,有大軍正向此處逼近。”
太子神色驟變,司徒明月上前急問道:“可打探清楚,是何人兵馬?”
“回稟長史大人,探查得知,是泰山王的兵馬,已經打出了泰山王的旗號。”斥候稟道:“看兵馬的而規模,至少有四五千人之眾,速度極快,馬上就要到這裡。”
“泰山王?”眾人聳然變色,這方興齋剛剛供出泰山王,泰山王的兵馬說到就到,眾人互相瞧了瞧,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太子豁然起身,沉聲道:“當真是泰山王的兵馬?”
“回稟太子殿下,確定無疑。”斥候稟道。
太子揮手道:“繼續打探,隨時來報。”
斥候匆匆下去,司徒明月已經道:“殿下,泰山王率數千兵馬前來,絕無善意,他們說到就到,還請殿下速做決斷。”
太子皺眉道:“泰山王當真是衝著本宮而來?”
司徒明月急道:“殿下,方興齋已經招供,泰山王派人謀害殿下,若是還有疑點,現在泰山王殺過來,便證據確鑿了。”
邊上又一名隨行官員道:“殿下,先皇當年為了您能順利登上儲君之位,將泰山王調派到徐州,他必定是不甘心。泰山王性情狠毒,殿下對他十分清楚,如今殿下在徐州狩獵,泰山王定是想趁此機會謀害殿下。”
齊寧此刻也是心驚,暗想泰山王竟然如此大膽,公然帶兵前來對付太子?
“蘇倫,立刻將方興齋帶來的一乾人全都關起來。”司徒明月當機立斷:“還有,昨日隨錦衣候一同前來的孟焦周一行人,也立刻逮捕,嚴加看守。傳令下去,全軍退到牛王坡,以屏障為掩護,堅守牛王坡。”
蘇倫拱手道:“得令!”轉身匆匆退了下去。
太子有些發呆,司徒明月已經向太子道:“殿下,大敵當前,不可猶疑。若是泰山王果真帶兵造反,我們隻能立刻放出飛鴿傳訊,請求援兵,在援兵抵達之前,隻能借助牛王坡的地勢,堅守待援。”
太子神情忽地一冷,快步出帳,眾人也都跟上,司徒明月吩咐先將方興齋帶下,齊寧跟在太子身邊,出了大帳,走到前方,居高臨下俯瞰,隻見到遠處塵土飛揚,馬蹄急勁,這時候卻是看清楚,不但是正麵有滾滾塵煙,左右兩邊也都是煙塵飛揚,卻是三路兵馬如同三叉戟一般直往牛王坡方向刺過來。
在牛王坡後方十多裡地,便是山脈連綿,齊寧一看左右兩翼的兵馬,便知道那是要抄截到牛王坡後方,斷絕太子的退路,隻是以現在的情勢,太子這邊也根本不可能迅速退到後麵的山脈之中。
此時蘇倫已經將所有的人馬都召集到了牛王坡上,人影來去,卻是井然有序,太子親兵環繞牛王坡布陣,以壕溝杉欄作為屏障,長槍上列陣在杉欄後,箭手則是列陣在長槍手後方,十多名勁衣近衛則是護衛在太子身邊,都已經拔出了佩刀來。
“殿下,泰山王的兵馬馬蹄急勁,他們明知道殿下在此狩獵,卻敢如此,毫無恭敬之意,必然是不懷好意。”司徒明月神情嚴峻,抬手指著前方正席卷而來的兵馬:“殿下千金之體,不可有絲毫的意外,我們手裡上上下下加起來,也有八九百能戰之兵,居高而守。”
太子微微頷首,齊寧見得對方兵馬來勢洶洶,知道不管是否真的是泰山王的兵馬到來,總之是來者不善,立刻向野豬坡那邊瞧過去,他手底下二百多號人全都在野豬坡那頭,向太子道:“殿下保重,我要立刻趕去野豬坡。”
太子瞧了一眼,搖頭歎道:“隻怕是來不及了。”
野豬坡距離牛王坡不過幾裡之地,可是對方兩翼騎兵的速度實在是太快,而且山坡之下,一馬平川,正適合騎兵衝鋒,說話之間,對方的兩翼騎兵已經靠近到山坡下,已經是阻斷了牛王坡和野豬坡之間的道路。
兩翼的騎兵並不在意山坡上的狀況,事先明顯是經過仔細的謀劃,迅速繞著山坡布陣,這兩支騎兵加起來,少說也有兩千之眾,在中軍抵達之前,已經迅速將牛王坡圍攏起來。
太子手下的親兵倒也算是訓練有素,大敵當前,並無慌亂,各守其位。
齊寧心中暗想吳達林也是老將,有他在野豬坡,麵對如此境況,處理起來應該比自己還要妥善,他這時候也看到,在敵方騎兵衝過來圍住牛王坡之時,野豬坡那邊已經舉起了兩麵旗子,陽光之下,迎風飄揚,卻是大楚的旗幟。
泰山王的目標是東齊太子,齊寧心想使團是來自楚國,與泰山王並無仇怨,此人若是知曉野豬坡駐紮的是楚國使團,應該不至於去招惹,這時候又看到山下一隊人馬往野豬坡方向飛馳過去,不過幾十人之眾,微微心安,知道對方也是發現了野豬坡那邊的狀況,所以前去查詢。
對方隻有幾十人前去,卻也表示對那邊並無太大的敵意。
齊寧心中沉思,但是神情卻十分淡定,太子瞥了齊寧一眼,見齊寧氣定神閒,並無任何驚亂之色,心下倒是暗自稱許,心道這錦衣齊家的人果然不一般,這小侯爺年紀輕輕,此時此刻卻顯得十分冷靜,頗有大將之風。
牛王坡地勢頗高,除了壕溝杉欄外,下麵還有灌木叢,怪石林立,太子親兵據險而守,長刀出鞘,羽箭上弦,凝神以待,牛王坡上共有上千之眾,不過除去一些官員和雜役,實戰之人不到九百人,對方來勢凶猛,煙塵彌漫,黃沙蔽日,看規模也確實有好幾千人,兵力占據著絕對的上風。
齊寧心想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自己先是被冤枉成下毒的凶手,等到解釋清楚,泰山王作亂的兵馬卻已經殺過來,自己想要回到野豬坡已經不成,倒是要隨著東齊太子一起陷入險境,還真是流年失利。
齊寧心知行軍打仗和江湖廝殺完全不同,自己武功如今雖然不賴,但是麵對成百上千的兵馬,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夠施展起來,到時候真要是泰山王的兵馬打到山坡上來,自己難免要遭受牽累,倒是希望待會兒雙方開打之前,太子先向那邊泰山王那邊說清楚,先放了自己去野豬坡與使團會合,至於這兩人到底誰勝誰敗,與自己倒是沒有什麼關係。
太子凝神細看片刻,對方的中軍已經到了山坡之下,冷笑道:“你們看到他們塵土飛揚,可是塵高散亂不起,明顯是眾心不齊,咱們人馬雖少,可是上下齊心,也未必就輸了給他們。”沉聲道:“司徒,傳令下去,全軍堅守,隻要守上一天,援兵必到,此戰過後,所有人都賞金千兩,官升一級,若有戰死者,必當從重撫恤其家眷,妻子父母,本宮將供養到底i,有子嗣者,本宮也會妥善安排。”
齊寧隻聽這幾句話,心下便對東齊太子頗為讚賞,此種形式下,乃是要讓部下拚命,事先將生死之後的結果說清楚,更是能夠鼓舞士氣,讓將士們知道是為了什麼而奮戰。
隆隆馬蹄聲漸漸靜下來,對方兵馬已經在山坡下布陣列隊,錦旗招展,旗幟上寫著“齊”,並無“泰山”旗幟,齊寧倒也無法確定是否真的就是泰山王的人馬,互聽的軍陣之中一陣鼓聲響起,兵馬自動分開一條道路,從中幾騎飛馬馳出,當先馬匹雪白,馬背之上,一人身材高大健碩,卻是金黃色的戰甲戰盔,奔馳之際,紫色大氅飛卷而起,獵獵作響,顯得異常的威風霸氣,白馬到得陣前勒住,左右兩邊各有幾名身著戰甲的大將,那金甲人仰首向山坡上瞧過來,聲音粗獷:“段韶,本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