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小,烈火熊熊,堆放貨物的屋子外麵,裡三層內三層已經是圍滿了羽林兵士,箭手封住前後兩窗,其他羽林兵士手持長槍大刀,將屋子圍的密不透風,屋內之人,便是插翅也難飛。
齊寧背負雙手,站在屋子不遠處,冷冷瞧著在火焰之中的房舍,目光冷峻,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分彆是吳達林和齊峰,被綁的如同粽子般的胡伯溫臉色慘白,就站在齊寧身後不遠,兩名羽林武士押住,一人手中的刀就架在胡伯溫的脖子上。
屋內連續傳來慘叫之聲,有的是被射殺,剩下的人雖然想要從房門突到正堂,可是正堂那邊有兵士把手,李堂更是親自帶人守住房門,那幫人欲出而不得。
“侯爺料事如神。”吳達林神色凝重:“如果不是侯爺看出胡伯溫這狗賊的奸計,貨物定然被毀,出使東齊求親,也將半途夭折。”
“吳領隊,貨物是否安然無恙?”齊寧微扭頭問道。
吳達林道:“按照侯爺囑咐,已經將貨物全都轉移,而且派了重兵看守,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齊寧微微點頭,齊峰在旁問道:“侯爺,要不要抓兩個活口,審訊口供?”
“他們知道的不會太多。”齊寧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其實胡大人一清二楚。”轉過身,走到胡伯溫麵前,淡淡道:“胡大人,不知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要說?”
胡伯溫微仰起脖子,閉上眼睛,並不說話。
“其實你也算立下了功勞。”齊寧淡淡一笑,“如果不是你要與他們裡應外合,本侯設下這個圈套,他們未必能夠進來。”
胡伯溫長歎一聲,道:“小侯爺,我確實小瞧了你,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心機卻如此之深。”
“若是不多一個心眼,被人吞進肚子,本侯隻怕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齊寧也是歎道:“胡大人,皇上讓你擔任副使,對你也算是厚愛,你不思報效皇上,竟然想要破壞使團求親,你應該知道,此事稟明朝廷,你會是怎樣的結果。”
胡伯溫看著齊寧,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侯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要殺要剮,自然有皇上來定奪。”齊寧道:“胡大人,你也未必非死不可,我相信此事你也隻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你區區一個禮部侍郎,就算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膽。而且我很奇怪,若是此行出使成功,你也算是立下大功,卻為何要聽從他人擺布,蓄意破壞使團?”
胡伯溫笑道:“侯爺是要審訊我嗎?”
齊寧搖頭道:“你放心,我不會濫用私刑,該審訊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審你。”背負雙手淡淡笑道:“其實梁雄比你聰明得多,如果不是他招供你們是如何商議引狼入室,我隻怕我們設下的圈套還有漏洞,被這幫人看穿。”
“此人看似勇悍,卻是個怯懦鼠輩。”胡伯溫冷笑道:“侯爺,你以為這種人,會有人信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伯溫笑道:“也沒有什麼意思,隻是不知道侯爺從他口中還問出了一些什麼?”
齊寧反問道:“你覺得本侯會問他一些什麼?”
“侯爺當然會問,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我們破壞使團求親。”胡伯溫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聲音倒還平靜:“梁雄想必也如實招供。”
齊寧道:“他既然招供,你胡大人應該不會還咬牙不鬆口,這已經毫無意義。”
胡伯溫卻是仰首大笑,齊寧皺起眉頭,問道:“你覺得這很好笑?”
“我隻是感歎,侯爺精明過人,連我們的計劃都能洞悉清楚,可是到頭來,隻怕還是被梁雄所騙。”
齊寧微笑道:“你又如何知道我被他所騙?”
“侯爺既然知道梁雄隻是一枚棋子,你以為他能知道多少真相?”胡伯溫含笑道:“這種人,我從一開始便沒有信任過,侯爺應該相信,下官混跡官場多年,如今也五十出頭,想要玩弄小小的梁雄,並不困難。”
齊寧點頭道:“我相信,梁雄被你玩弄於鼓掌,而你也同樣被人玩弄於鼓掌。”
胡伯溫道:“侯爺這就小瞧下官了。梁雄為下官玩弄,他渾然不知,可是下官為人所玩弄,卻是一清二楚,這兩者大不相同,侯爺千萬不要將我和那等屑小相提並論。”
齊峰站在齊寧身邊,見到胡伯溫到了此種時候,還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便有些看不順眼,冷聲道:“姓胡的,少在這裡裝模作樣,死到臨頭,還在這裡嘴硬,你要是不老實招供,現在就將你丟到火裡去。”
烈火熊熊,箭手們封住前後兩窗,隻要有人靠近窗戶,立時射箭,貨室之內早已經被大火所籠罩,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從那屋裡傳出來,那種淒厲的嘶叫,宛若是來自十八層地獄冤鬼的哀鳴。
胡伯溫聽到那淒厲嚎叫,眼角也是微微跳動,齊寧卻是雲淡風輕,麵不改色,似乎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對於敵手,齊寧從來不會施舍同情和憐憫。
“侯爺如果要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胡伯溫歎道:“下官走上這條路,就知道凶險萬分,稍有不慎,身家性命難保。可有時候,明知路上凶險,卻也不得不走上去,侯爺青春年少,未必能體會這種心境,也許終有一天,你也明白下官的苦衷。”竟是閉上眼睛,再不多說。
齊寧見此情狀,心知胡伯溫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多說一句,也不急於逼問,使了個眼色,兵士立時將胡伯溫帶了下去。
“侯爺,是否派人將其押送回京?”吳達林輕聲道:“還是就地處決?”
齊寧搖頭道:“他雖然罪大惡極,但畢竟是朝廷命官,還是交給皇上定奪,不過現在不能將他送回去。”
“哦?”吳達林皺眉道:“難道要帶著他們去往東齊?”
齊寧笑道:“明天就能趕到淮河邊,秦淮軍團在淮河岸邊必定有駐軍行營,過河之前,將這兩人暫關押在秦淮軍團的營中,等到我們從東齊返回,再親自押解他回京。”
吳達林道:“侯爺是擔心先行將他們送回京城,會惹出亂子來?”
齊寧道:“堂堂大楚國副使,還沒出國境,就被押送回京,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必定會引起非議,甚至會因此影響此次出使東齊。”輕笑一聲,道:“而且現在將他們押送回京,你我卻要去往東齊,誰知道胡伯溫回京之後,會不會發生新的變故,你莫忘記,能夠在背後指使這位禮部侍郎甘冒凶險,那也不是誰都能做到,一切大局為重,不必著急。”
吳達林心想這錦衣候年紀輕輕,但是這腦子實在好使,考慮也是周到縝密,心下便有一絲欽佩,拱手道:“一切便遵照侯爺吩咐行事。”
此時那屋裡的慘嚎聲已經停止,李堂帶著羽林兵士也都已經從屋內退出來,整間房舍已經完全被烈焰所吞噬,此時雨勢已經減弱不少,不過那烈火卻並沒有被雨水所澆滅,吳達林上前去,並未讓兵士退走。
齊峰湊近齊寧身邊,低聲道:“侯爺,幕後真凶不用猜想也知道是誰,也不必審問。”
“哦?”齊寧瞥了齊峰一眼,道:“齊大護衛莫非學會了算命?”
齊峰有些尷尬,訕訕一笑,卻還是低聲道:“侯爺,除了司馬老賊,還能有誰?他孫女進不了皇宮,當不了皇後,所以想儘辦法破壞向東齊求親。”
“休得胡言。”齊寧皺起眉頭,沉聲道:“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司馬家所為,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胡說八道。”
齊峰見小侯爺似乎有些惱怒,不敢多言。
片刻之後,聽得哢啦啦之聲響起,房舍在烈火之中已經坍塌下去,屋內之人,早已經沒有了聲息,要麼被弓箭射死,要麼就是葬身在火海之中,並無留下一個活口。
房舍塌陷之後,沒過多久,在夜雨之中,火勢也漸漸熄滅,等到大火完全熄滅之後,羽林兵士從殘垣斷壁之中,搜找出了七具已經燒焦的屍首,其中四人是被弓箭射殺,剩下的三人則是被烈火活活燒死。
剩下一名留守後窗的黑衣人,被羽林兵士中箭術極佳的箭手早已經一箭射殺,八具屍首一具不少。
齊寧心知就算將這幾具屍首丟在這邊,這荒村並無多少人過來,也未必會被人發現,不過擔心屍首腐壞之後,會散發疫病,下令兵士在村子附近掘坑掩埋。
今夜甕中捉鱉,羽林營這邊卻是沒有一人傷亡,等到屍首被掩埋,一切收拾妥當,天色也已經微亮起來,而下了一夜的大雨,也終於停歇下來,吳達林吩咐兵士們將轉移的貨物重新裝車,準備啟程。
黎明之前,使團再次啟程開拔,胡伯溫和梁雄也被押解上路,自始至終,胡伯溫不再多說一句話,倒是梁雄頗為忐忑,時不時地和看守他的兵士說話,但吳達林有過交代,禁止任何人與這兩人多說一句話,所以也沒有誰去搭理梁雄。
雨後的空氣之中,混合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滿眼青山綠草,秀麗清寧。
雖然發現並解決了使團麵臨的最大危機,可是想到尚未出國境,使團副使和副領隊雙雙被拘押起來,齊寧卻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黃昏時分,吳達林縱馬到得齊寧身邊,抬手向前指道:“侯爺,前麵便是秦淮軍團行營,再有二十多裡地,便是淮水了。”齊寧抬頭望過去,蒼穹之下,果然瞧見前方出現一片營寨,依稀看到一隊人馬正騎馬向這邊迎過來,旌旗招展,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