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漫,錦衣侯府正在為齊寧奪得統領之位慶賀之時,在建鄴京城東角的一處宅邸裡,卻是冷清異常。
這座宅子不算大,但亭台樓閣倒也是應有儘有。
堂堂東海首富出身的江大公子,家族富可敵國,要在京城置上一處宅子,簡直是易如反掌。
寒風瀟瀟,夜色淒冷,宅子東院的一處屋內,江隨雲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柔軟的衣裳,坐在桌前,對著桌上擺放的銅鏡,瞧著自己半張兀自沒有消腫的臉,一雙眼睛冰冷可怖,宛若寒刀。
這處宅子內的人不多,僅有的幾名下人,也都是他從東海帶過來。
冷清的宅邸顯得孤寂而蕭瑟。
他那張本來英俊的臉,此刻委實難看,不但一邊臉腫起來,而且腫脹的臉還有凝血,血紅一片,看上去頗有些可怖。
猛然之間,江隨雲一拳砸在桌子上,“哐當”一身,桌上的銅鏡被震翻,江隨雲霍然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一陣寒風侵襲而入,江隨雲厲聲道:“來人!”
瞬間,竟是從屋簷處垂吊下一個人來,那人雙足勾在屋簷,上半身卻垂下來,恭敬道:“大公子!”
“殺死齊寧!”江隨雲握拳道:“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他首身分離,無論用什麼辦法,三日之後,將他的人頭送到我麵前。”
“是!”吊在屋簷下的那人答應一聲,翻身上去屋頂,江隨雲冷笑一聲,正要轉身,猛聽得窗外“砰”的一聲響,吃了一驚,回轉身去,隻見到剛剛垂掉在屋頂的那人竟從屋頂摔下來,落在地上,掙紮兩下,便即不動。
江隨雲臉色大變,但驚而不亂,一個轉身,已經將掛在牆上的一把刀取在手中,抽刀出鞘,沉聲道:“是誰?”
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窗外,神情冷峻。
忽聽得身後傳來一個低沉聲音:“你就派這樣的人去刺殺錦衣侯?”
江隨雲臉色驟變,已經感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二話不說,回身便是一刀,刀光匹練,一道鬼魅的身影從他身後閃過,江隨雲正要順刀橫追過去,卻感覺背上一陣劇痛,似乎是被千斤巨錘砸中,骨頭甚至有一種碎裂之感。
握刀的手頓時沒了氣力,刀勢便無法繼續下去,隻是那人卻並無再行出手,等江隨雲回過身,隻見到一道身影背負雙手已經站在了窗邊,一身灰色長袍,並沒有梳理發髻,一頭長發披在肩頭,窗外寒風吹來,長發飄起。
江隨雲看了一眼,眸中一驚,竟是丟下手中刀,跪倒在地,恭敬道:“師......師父!”
那人也不回頭,淡淡道:“教了你這麼多年,你似乎並無什麼長進,更為緊要的是,你似乎已經忘記了前來建鄴京的初衷。”
“師父,弟子.......!”江隨雲額頭冒出冷汗。
“不謀一世者不足謀一時。”那人聲音異常平淡,聽不出是喜是怒:“你要殺錦衣侯,僅僅是因為今日敗於他手,一時之敗,便讓你欲除之而後快,看來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對手究竟有多強大。”
“師父,我......我本可以勝他。”江隨雲低著頭,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弟子在刀劍之上沒有輸給他,就是拳腳功夫,那也......那也不弱於他,可是他練了邪門武功,可以吸人內力......!”
灰袍人冷笑道:“我告誡過你,凡事要任其自然,不要太過特意,否則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
“師父也知道,如果弟子能夠奪得統領之位,那麼以後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便會更加容易。”江隨雲低頭道:“弟子都是為了師傅才這樣做。”
“在我麵前,不必虛言偽語。”灰袍人道:“我說過,可以給你時間,我也一直是個很有耐心之人,從來不急於一時。”頓了頓,淡淡道:“你可知道,在你的府邸之外,神侯府已經派人秘密監視,西門無痕已經對你起了疑心。”
江隨雲一怔,隨即冷笑道:“就算西門無痕存了疑心,又能如何?他能查出什麼?”
灰袍人轉過身來,臉上竟然帶著一張麵具,漆黑色的麵具在昏暗的燈火之下泛著幽幽冷光,緩步走到江隨雲麵前,淡淡道:“抬頭!”
江隨雲對灰袍人顯然是異常的敬畏,立刻抬頭,剛一抬頭,便覺得眼前黑影一晃,“啪”的一聲,那張本已經腫脹的臉,竟是被灰袍人重重扇了一耳光,力道不輕,江隨雲臉上本就沒有恢複,這一巴掌打下來,便覺得左臉宛若被撕裂一般,劇痛鑽心。
“我知道你出身豪富之家,自小目空一切。”灰袍人麵具下的眼眸冷厲如刀,“你記住,我讓你來京城,不是因為你有多出色,僅僅因為你是東海江家的人,而且是卓青陽的門徒,這樣的身份,讓你在建鄴京更容易立足,也不會讓人對你產生太多的疑慮。”聲音變得冷厲起來:“可是你好大喜功,目空一切,進京沒有多久,卻已經連番出錯,這一次爭奪統領之位,你本就不該參加。”
“可是......可是師傅說過,不但要取得淮南王的信任,而且......還要得到他的重用。”江隨雲臉上辛辣疼痛,卻不敢去捂住臉,“他舉薦弟子爭奪黑鱗營統領,弟子......隻能全力以赴。”
“哦?”灰袍人淡淡道:“是你自己功利之心極盛,否則又豈會因為爭鬥引起彆人的注意?”他冷笑一聲:“是否在你眼中,楚國滿朝都是酒囊飯袋?”
“弟子.....弟子不敢!”聽到灰袍人愈加冰冷,江隨雲額頭更是冷汗直冒。
“不要小瞧那些人。”灰袍人緩緩道:“我是給你曆練的機會,如果連楚國的事情都不能辦好,他日你又如何能夠承襲我的位置?我警告你,如果你當真壞了我的大事,是怎樣的後果,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
“弟子知道。”江隨雲忙道:“弟子定會傾儘全力,完成師父交代下來的任務。”
灰袍人道:“不要輕易去碰齊家的人,你該知道,齊家背後還有那個人的存在。”
“師父,那人......那人當真還沒有死?”江隨雲道:“齊寧的功夫,是不是......都是那人所教?”
灰袍人道:“這個你就不必多問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要成為淮南王的心腹之人,可以讓所有人都覺得你是淮南王的黨羽,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招惹齊家的人。”
“弟子.....弟子明白了!”江隨雲低下頭,眼眸之中卻還是顯出一絲不甘。
半天不聽灰袍人再說話,江隨雲不由抬頭,卻發現那灰袍人已經沒了蹤跡,不由在屋內四處瞧了瞧,確定那灰袍人已經離開,這才緩緩起身來,眼眸之中滿是寒光。
江隨雲的宅子清冷孤寂,錦衣侯府之內卻是觥籌交錯。
今夜在府中擺下酒宴,是為了慶賀齊寧奪得統領之位,在暖閣之內,特地擺下了一桌酒宴,按理來說,段滄海等人身為侯府護衛,禮製上並無資格與齊寧坐在一個酒桌上用飯,但齊寧本就不計較這些,而且接下來重建黑鱗營乃是頭等大事,自然要與段滄海等人商議。
段滄海、趙無傷和齊峰三人俱都是從黑鱗營出來,所以暖閣內,四人湊在一起,一邊飲酒,一邊籌劃黑鱗營事宜。
對於重建黑鱗營,段滄海當然是重之之重,所以半個晚上,大都是段滄海在說,此時已經是酒過三巡,段滄海的談興卻極濃:“侯爺,剛才說的那些軍規,都是當年大將軍建下黑鱗營所訂立下來,黑鱗營從上到下,一視同仁,沒有任何人敢違背任何一條軍規,也正因為如此,黑鱗營才.....!”說到這裡,打了個嗝,才接著道:“才成為我大楚最強的兵馬。”
齊寧酒量還真不能與段滄海等人相比,今夜幾人的興致都還不錯,特彆是段滄海幾人,興致極高,幾隻大酒壇子空在一旁,東倒西歪,商議事情的時候,齊寧也不讓彆人進來打擾,酒桌上的菜肴也都已經發涼。
“這些軍規自然要延續下來。”齊寧臉上泛紅,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現在最要緊的是招募兵勇,然後找到駐營之地進行訓練,你們心裡可有了盤算?”
“這個好辦。”段滄海擼起袖子,臉上紅通通的,笑道:“京城往南不過四十餘裡地,有當年黑鱗營的駐營,雖然已經荒廢,但是收拾一番,立馬可以用,那裡不但有訓練的場地,營房、馬廄、兵器庫都是現成的,對了,老趙,營地邊上的雞冠湖是不是還在?”他一手拿著酒碗,另一條手臂撐在桌子上,明顯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便是說話時候,也是酒氣撲鼻。
“在,自然在的。”趙無傷平日不善言辭,為人低調,但今日心情極好,喝的也不算少,比之段滄海稍微清醒一點:“侯爺,駐營邊上有雞冠湖,吃喝拉撒都方便......唔,不對,吃喝都方便,我們......我們不在湖裡撒尿......,和工部那頭說一聲,讓他們派人去修一下,用不了幾天就能用。!”
齊寧道:“人呢?要建黑鱗營,需要人手,既然要訓練精兵,總不能到大街上隨便拉人.....!”
“侯爺不用擔心。”段滄海拍著自己胸脯:“我都.....都想好了,事情交給我,保證在營地修好之前,給你招到一千人,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吐了一口酒氣,“不過侯爺要先把.....先把兵器糧餉都準備好,黑鱗營的兵馬也要吃糧拿餉,可彆讓戶部那幫孫子壓著糧餉不......不放.......!”說到這裡,忽然一頭趴倒在桌子上,齊寧一愣,很快便聽到段滄海鼾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