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蒼本來和善的臉上此時滿是怒容,楊寧卻已經抬起手,笑道:“曲校尉,先不用急著責怪她。”看向西門戰纓,道:“戰纓啊,我知道你為何會這樣不聽話,說到底,還是有私心的。”
“你.......!”西門戰纓明亮的眼眸帶著怒色:“你不許叫我名字。”
“戰纓啊,這就是你不對了。”楊寧故意調侃道:“不叫你名字,難道要喊你西門偵事,這喊起來你不覺得彆扭?”
西門戰纓見楊寧笑容滿麵,更是可惱,扭過頭去,並不理會。
“你說的很高大很正義,鏟除奸惡,連我聽了都很激動。”楊寧含笑道:“可是你捫心自問,你和嚴淩峴今夜抓我回來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麼?”
西門戰纓彆著臉,也不看他,隻是冷笑道:“沒有什麼目的,就是不放過一個傷天害理的惡賊!”
“這也許是原因之一。”楊寧淡淡道:“可是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你心存正念,恰恰相反,你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已。”
西門戰纓嬌軀一震,扭過頭來,明眸寒光,冷笑道:“你是什麼意思?”
“和我說話,還是客氣點的好。”楊寧也是冷下臉來,“你莫忘記你的身份,也莫忘記我的身份,在我麵前,還輪不到你和我耍大小姐的脾氣。”
西門戰纓一咬牙,卻終是沒說什麼。
陳奇此時已經端著一隻大托盤進來,弓著身子,走到楊寧身邊,先將托盤裡的幾碟點心放在桌上,笑容滿麵道:“侯爺,都一晚上了,您一定餓了,這是卑職找到的一點小點心,您先填填肚子。”然後雙手捧起茶杯,茶杯十分講究,而且乾乾淨淨,送到楊寧麵前,笑眯眯道:“侯爺,這是新出的茶葉,您先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楊寧接過,見到葉尖嫩嫩,茶水清澈,帶著微微碧色,一股茶香撲麵而來,便知道確實是上等好茶,笑道:“陳奇,你這人,很懂事!”
陳奇聽得楊寧誇讚,微鬆口氣,忙道:“不敢!”
“是了,我記得你剛才說過,這神侯府沒有給犯人倒茶的規矩,不能挑三揀四。”楊寧吹著茶末,“我記得你還說了一句什麼來著,對了,‘他奶奶的’,好像是這句吧?”
陳奇臉色瞬間發白,幾乎軟倒下去。
“你要知道,我的奶奶,是侯府的太夫人。”楊寧歎道:“她老人家已經七八十歲了,不知道和你有什麼恩怨,陳大刑事,我能不能在這裡說個情,你就給我個麵子,以後彆和她老人家為難......!”
陳奇額頭冷汗直冒,身體晃了晃。
錦衣侯太夫人是被朝廷封為誥命夫人,身份尊貴,雖然楊寧是抓住了自己一句口頭禪強詞奪理,可真要追究起來,這腦袋隻怕是保不住。
曲小蒼瞪了陳奇一眼,冷聲道:“跪到院子裡去,自扇嘴巴,侯爺什麼時候說停,你再停下來。”
陳奇隻能出了門去,跪在院子裡對著自己的臉左右抽嘴巴子。
“戰纓啊,咱們的話還沒說完。”楊寧輕咗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我剛才說到哪裡了?對了,說到你抓我回來是為了證明自己。”咳嗽一聲,才道:“你和這位破軍校尉之前應該很少執行任務,所以經驗很淺,也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年輕人嘛,爭強好勝,不知道外麵的水有多深,可偏偏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想著要建功立業大放異彩,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他說話的時候,老氣橫秋樣子,西門戰纓銀牙咬著紅唇,雙手甚至已經握起拳頭。
“一個女孩子家,不要總是這樣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像要吃人一樣。”楊寧歎了口氣,“我說你,都是為你好,讓你以後長點教訓。你和嚴淩峴不就是像立下功勞,讓神侯府上下對你們刮目相看嗎?你是神侯的女兒,還有這位,破軍校尉,如果我沒有猜錯,破軍校尉你年紀輕輕就成為北鬥七星之一,隻怕並不是神侯府所有的人都服氣,所以一個想著得到自己父親的肯定,一個想著得到同門的尊重,剛好最近京城又發生吸血怪事件,於是兩個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就想著借這件事情立下大功勞。”
西門戰纓和嚴淩峴都是顯出吃驚之色,曲小蒼兩條縫隙之內的眼眸也是顯出一絲異色。
“你們求功心切,今夜正好被你們碰上了機會,而且發現我在案發現場,我想當時你們的心情一定很激動。”楊寧端起茶杯,又輕咗了一口,才繼續道:“於是你們不問青紅皂白,在疑點重重事情還沒有完全弄明白之前,就急匆匆將我抓回來,說到底,你們是因為求功之心,忽略了那些疑點,甚至已經發現卻也棄之不顧......,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當然,你們一定不會承認的。”
嚴淩峴額頭冷汗直冒,嘴唇微動。
西門戰纓盯著楊寧,嘴唇都要咬出血來,依然倔強道:“你怎麼能證明那人不是你所殺?”
“我說過,你們的經驗太淺,還要好好曆練,沒個三年五載,你們還成不了氣候。”楊寧看向曲小蒼,笑道:“曲校尉剛才已經給了你們證據,可是你們竟然到現在都沒有體察到曲校尉的苦心,實在讓人感歎。”
西門戰纓和嚴淩峴對視一眼,隨即都看向曲小蒼,神色都有些茫然。
曲小蒼帶著一絲微笑,問道:“侯爺指的是什麼?”
“當然是我的一雙手。”楊寧很愜意地靠在椅子上,看向西門戰纓,問道:“我問你,被吸血的那些人,都是怎樣一個死法?”
西門戰纓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都是胸口被重擊,喉嚨被扯爛。”
“好,我再問你,喉嚨的傷口你可親眼瞧過?”楊寧盯著西門戰纓問道:“是被何種兵器所傷?”
西門戰纓低下頭,語氣不似先前那般冰冷,“我......我沒有親眼見過,他們不讓我看,可是.....可是我聽說是被人用手生生扯爛。”
“我還以為你看過。”楊寧歎道:“你可知道,作為一個刑偵人士,有個最要緊的本事,就是學會看屍首,對於刑偵人士來說,死人的供詞有時候比活人更真實更詳細,你連屍首都沒有看過,又如何斷定殺人凶手是用什麼手法殺人?你連殺人手法都不知道,又憑什麼斷定誰是殺人凶手?”
此刻不但是曲小蒼,便是楊寧身旁的段滄海也是顯出詫異之色。
“曲校尉讓我亮出雙手,就是想看看我這兩隻手有沒有能力扯爛彆人的喉嚨。”楊寧放下茶杯,抬起雙手,五指張開晃了晃,笑道:“你們也許看不出什麼,可是曲校尉一眼就看出來,我這雙手還沒有到能夠扯爛人喉嚨的火候,所以他瞬間就能斷定人不可能是我所殺,這就是你們和他的差距。”
曲小蒼長歎一聲,道:“侯爺見微知著,心裡都是明鏡兒似的,卑職當真欽佩。恕卑職鬥膽說一句,侯爺如此年輕,可見是如此非凡,心思縝密,在年輕人中,那是極其罕見的。”看向段滄海,道:“段二爺,錦衣侯如此睿智,實在是我們大楚之福!”
西門戰纓本來對楊寧還頗為懷疑,可是楊寧這番話說完,就如同利箭般刺穿她的心思,聲音微顫:“那人......那人當真不是你殺的?”
“小師妹,這些時日被吸血的屍首,如你所說,都是喉嚨被徒手撕扯開,那怪物就是從喉嚨處將人的血液吸乾淨。”曲小蒼肅然道:“能夠徒手扯爛脖子,凶手的武功可見一斑,今夜你們慶幸是遇上了侯爺,如果真的被你們遇上那凶手,我隻怕你們兩個根本無法活著回來。”
西門戰纓怔了一下,瞧了楊寧一眼,見他正悠閒品茶,低下螓首,眼角卻已經微微發紅。
“破軍校尉,你既然是神侯府的北鬥七星之一,就該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的責任十分重大,像今夜發生的事情,說得好聽點,就經驗不足,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愚蠢透頂。”楊寧不客氣道:“我勸你在本事還沒有學成之前,儘可能不要再出門了,免得給神侯府丟人。”站起身來,道:“先都起來吧。”
嚴淩峴和侯君武都是單膝跪在地上半天,聽得楊寧之言,這才起身來,嚴淩峴低著頭,看上去十分沮喪懊惱,也不敢抬頭再看楊寧。
“我也不為難你們。”楊寧道:“今夜你們兩個犯了錯,神侯府如何懲處,我管不著,不過現在你們要給我道個歉,這事情我就算到此為止。”
曲小蒼立刻道:“侯爺大度。”沉聲道:“還不向侯爺道歉。”
嚴淩峴猶豫了一下,終是硬著頭皮道:“侯爺,卑職.....卑職無能,失禮冒犯,還.....還望侯爺恕罪。”
楊寧笑了一笑,道:“不用急功近利,你既然被神侯點入北鬥七星,想必也有過人之處,好好跟著你的師兄們學,總會有所成就。”轉頭看向西門戰纓。
西門戰纓見楊寧看向自己,立刻轉過臉,猶豫一下,才道:“是.....是我不好.......!”卻並不多言。
楊寧心裡其實也很清楚,這些人對自己頗為敬畏,無非還是因為錦衣侯府的緣故,但神侯府畢竟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己差不多也就得了,不能太過得寸進尺,畢竟和神侯府結怨,絕非什麼好事情。
段滄海此時也已經道:“曲校尉,你回頭去和西門神侯說一聲,這神侯府,也確實要整頓一番了,免得以後再弄出冤假錯案來。”
曲小蒼肅然道:“侯爺和段二爺放心,此事我自然要稟報神侯,侯爺那邊,回頭再去道歉。”
楊寧想了一下,才道:“那殺人吸血的凶手我今晚見到過,我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驚動了他,我手底下的那名弟兄就是被那人所傷,不過他沒有太過糾纏,可能是發現有人靠近,所以逃離。”
“侯爺見過?”曲小蒼神情一凜,“侯爺能不能多提供一些線索?”
“那人的輕功很高,飛簷走壁如履平地,武功一定很厲害。”楊寧想到那幽靈般的青銅將軍,神情凝重起來,“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吸血,披著一件黑色的長袍,是了,麵具,他戴著一張青銅麵具,麵具張有兩個牛角一樣的東西,身材修長,氣質看上去.....看上去像個帶兵打仗的將軍一樣。”
“將軍?”曲小蒼眯起眼睛,幾乎又看不到眼珠子:“帶著青銅麵具的將軍?”微微頷首:“侯爺,這些線索對我們十分重要,我們必會全力以赴捉拿真凶。”
楊寧也不逗留,回頭看了西門戰纓一眼,隻見她背對自己,從後麵看過去,身形苗條,身材倒是很好。
出了門,隻見到陳奇跪在院子裡,還在抽打自己的臉,兩邊都已經發腫,嘴角也溢出血來,看到楊寧出門,陳奇抽打的速度又加快起來。
楊寧哈哈一笑,道:“陳大刑事,你很會做人,再來五十下。”領著段滄海,由曲小蒼親自送出了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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