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外麵傳來匆忙腳步聲,甚至還有一絲哭腔傳過來:“大夫,宋大夫,快救救我家孩子......!”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到已經從門外匆匆進來幾人,當先是個三十出頭的大漢,身後跟著三四個人,其中有一名粗布衩裙的婦人正淚流滿麵,一副悲傷欲絕的模樣。
楊寧見到那大漢手裡抱著一個孩童,身上被一條粗布毯子蓋著,整個人被蓋在其中,一時間也看不出是多大的孩子,那大漢雙目泛紅,進屋之後,立刻問道:“哪位是宋大夫?”
宋先生立刻上前,問道:“我就是,出了什麼事?”
那大漢顫聲道:“宋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孩子,他.......!”
宋大夫已經伸手掀起毯子,隻瞧了一眼,“啊”的輕叫了一聲,楊寧在旁卻已經瞧見,大漢懷中的孩子不過五六歲年紀,此時半張臉紅腫一片,孩童此時尚在那大漢懷中抽搐。
“這是被滾油淋了?”邊上那黃大夫此時也湊上前瞧了一眼,皺起眉頭道:“從頭到肩,半邊都已經起了水泡,皮膚也已經燙壞,這是滾油所淋。”
那大漢道:“是我們沒看好,孩子將灶上的熱油罐扯了下來,從頭上直淋下來,大夫,快救救他吧......!”他身後那幾人顯然也是親屬家眷,都是哭道:“宋大夫,你醫術高明,快幫看看。”
宋大夫神情嚴肅,道:“快放到內室。”轉身往後麵過去,那大漢急忙抱著孩童跟過去,黃大夫等人卻並無跟過去,這是行規,大夫行醫看診,那都是自家的隱私,沒有允許,是不好在旁觀看。
那幾名家人也要跟進去,段滄海攔住道道:“你們先彆急,宋先生在幫著瞧病,你們先在這裡等一等,莫要打擾。”
楊寧卻已經到了屏風後麵,見到後麵擺了一張木床,那孩童已經被放到木床之上,宋大夫正伸手搭在孩童手脈上,大漢在一旁焦急萬分。
唐諾跟在楊寧邊上,似乎也想看個究竟,見到那孩童兀自在抽搐,宋大夫還在把脈,蹙起秀眉,搖頭道:“這樣不成!”
屋內很靜,唐諾說話十分直接,宋先生聽得清楚,霍然扭頭過來,皺眉道:“唐姑娘說什麼?”
唐諾並不在意宋先生臉色,道:“這孩子被滾油所淋,現在不但要處理燙傷,而且很容易造成再次感染,耽擱一分,就會多一分危險,這個時候不必把脈。
宋先生先是一怔,隨即眼眸中顯出一絲怒色,冷笑道:“唐姑娘覺得我該怎麼做?”
他畢竟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錦衣侯府請他坐堂,他在醫術上自然也頗有些本事。
本來他對唐諾就有幾分輕視,如果不是看在楊寧這位錦衣世子的麵子上,也不會對唐諾那般客氣,可是此刻這年紀輕輕的姑娘竟然當著眾人的麵說自己把脈是在耽擱時間,宋大夫心下自是十分惱怒,如果不是因為楊寧在旁,隻怕立時便要發作。
唐諾似乎並不在乎宋先生的惱怒,道:“藥鋪裡應該有三霽草,用三霽草配水立刻清洗燙傷處,然後再敷上傷藥,他被燙傷的時間不長,速度快的話,不會留下絲毫的痕跡。可是如果處理不善,隻怕適得其反,落下傷痕。”
宋先生皺起眉頭,沉聲道:“孩子被滾油所湯,吉凶未卜,怎可不先把脈看看情狀?藥鋪就在隔壁,你說的三霽草隨時都可以取來,可是如果沒有把握好症狀,擅自動藥,後果不堪設想。我們治病救人,手下可是事關生死,容不得半點馬虎。還有,你說的三霽草,那可不是治療燙傷草藥。”
“三霽草不是治療燙傷草藥,卻有驅毒效用。”唐諾道:“在深山寂野居住的人,都喜歡在屋內放些三霽草,就是為了祛除毒蟲鼠蟻。我說過,不但要治燙傷,還要提防感染,三霽草清洗燙傷處,不但可以減輕一些痛楚,也可以防止傷處受感染。”
“這又是哪裡的行腳大夫告訴你的?”宋先生一副不以為然之色,滿不在乎道:“我診病多年,見識過的藥材不計其數,這三霽草最是尋常,荒郊野外隨處可尋,也最是便宜,配置藥物的時候,都很少用到它,可不曾聽說還可以驅毒。”
唐諾並不再爭論,她此番前來永安堂,隨身攜帶著自己的小藥箱,此刻轉身將藥箱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打開藥箱,乾脆利落取了兩根銀針,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徑自過去,一針刺入那孩童的肩頭,一陣則是紮入孩童的眉眼間。
宋先生見她出針乾脆利落,手法嫻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他自己雖然施針技巧平平,卻也看出唐諾的施針術頗為高明,本來心下憤怒此時便即減弱幾分,皺眉問道:“唐姑娘,你這是......?”
“可以讓孩子減輕痛楚,也會減緩血液壓入心肺,不會出現其他意外。”唐諾簡單明了道。
宋先生見唐諾施針之後,退到一旁,再不說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把脈的手,向唐諾問道:“唐姑娘,你覺得應該先用三霽草給孩子清洗傷處?”
唐諾微微點頭,並不說話。
宋先生想了一下,才道:“既是如此,那就按唐姑娘的法子試一試。”向那大漢道:“你去隔壁,讓他們用三霽草泡一盆清水過來,越快越好。”
大漢立刻快步而去。
楊寧心想這兩人頭一天就有些不對付,這日後還能如何相處?
這宋先生是永安堂的坐堂大夫,換做是誰,被人當眾說兩句,那心裡都不痛快。
而唐諾顯然在病症麵前,也不講什麼麵子不麵子,第一時間想到的隻是如何處理病症而已。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宋先生診病的年頭,遠遠超過唐諾,可是有些事情,還真不是說時間長就更出色。
他知道唐諾的醫術十分了得,宋先生的醫術肯定是大為不及。
那些真正醫術精湛妙手回春的高明大夫,往往都是被達官貴人請去診病,這類大夫出診的費用極高,根本不愁銀錢,而且名氣極大,也不會愁沒有人請他去看病,所以這類人還真的很少坐館行醫。
能夠被人花重金請去診病,又怎會閒來無聊坐在醫館天天等病人上門?
有這時間,還不如去精研醫書配些草藥來得更實在。
坐館的大夫,往往都是能夠診斷一些常見的病症,若是遇上了真正的疑難雜症,其實許多人就會束手無策。
楊寧知道宋先生願意按照唐諾說的法子先試試,定然是看出唐諾施針的技術不弱,不過這老大夫卻也絕不會因為唐諾懂得施針便會心下敬服,要讓這個老大夫真正佩服,唐諾還真要亮出一手來。
那大漢到了隔壁的藥鋪,很快就端了一盆水進來,裡麵漂浮著幾十根有些發紫的乾草枝,楊寧也不曾見過,心知這就是唐諾所說的三霽草。
宋先生看到大漢端水進來,也不著急,抬手向唐諾道:“唐姑娘,不如你來親手試一試,你說的法子我並無試過,還真不知道怎麼弄。”
楊寧微皺眉頭,心知這宋先生是在賭氣,故意擠兌唐諾。
病人就在邊上,宋先生此時卻還想著置氣,這讓楊寧頓時低看了幾分,倒是唐諾根本沒有猶豫,上前去,在眾人注視之下,先為那孩童清洗了傷處,隨即起身從藥箱內取了一隻瓷瓶子,過去打開瓷瓶子,從裡麵倒了一些淺黃色的粉末在孩童的傷處,連灑了幾處,這才伸手按在孩童的手脈處。
宋先生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唐姑娘,你這瓶子裡是什麼?確定可以用藥?”
唐諾也不看宋先生,伸手在那孩童心口處按了按,道:“這藥是我自己配的,如果不出意外,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也就是十二個時辰之內,這孩子被燙傷的地方就會完好如初,不會留下痕跡。”
“這怎麼可能?”宋先生立刻笑道:“唐姑娘,難道你這是什麼靈丹妙藥,會如此管用?莫說是被熱油燙傷,就是被開水燙傷,用最好的藥,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便即痊愈。”抬手撫須道:“咱們這一行,什麼都可能發生,所以萬不能把話說滿了。”
唐諾不驕不躁,道:“這是最平常的療傷藥物,我用過很多次,並無問題。”見那抱來孩子的大漢怔怔瞧著自己,對那大漢道:“先讓他在這裡歇上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傷藥會融入皮肉之中,然後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要讓他的傷處再沾水,十二個時辰過後,就不會有事了。”
她語氣淡定自若,可是由不得人不信。
那大漢已經感激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明兒要是好了,我一家老小都來謝你。”
楊寧卻已經盯著唐諾手中的瓷瓶子靠近過去,吞了吞口水,問道:“唐姑娘,這.....這藥很名貴吧?”
“很普通。”唐諾道:“配起來也不複雜,怎麼,你喜歡?”
“如果真有這樣神奇,不隻是我喜歡了。”楊寧眼中放光,“我敢肯定,天下人都喜歡,實在是出門旅遊居家必備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