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鄴京城的戒嚴並沒有解除,一到黃昏時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各坊各市就會冷清下去,但現在正值正午時分,所以街道上的行人依然往來不絕,車水馬龍,頗為熱鬨。
冠蓋滿京華。
楊寧此時正騎馬行在秦淮河邊的長街之上,在京中騎馬而行是一種時尚,不但王侯子弟喜歡將自己的坐騎裝飾的精美出眾,便是一些文人墨客,也都是喜歡騎馬行街,這是建鄴京城的一種時尚。
文人公子們騎馬而過,個個麵帶微笑,不自覺地向上望過去,他們不需要向旁看,不想向下看,因為那裡的人要仰望他們。
他們隻看華彩樓閣,看那紅樓粉閣中的粉黛青山。
才子佳人,本就是佳話,他們自命風雅,在秦淮河邊漫遊,不就是希冀成就一段佳話?
秦淮河上畫舫如織,時不時地看到衣冠華貴的風雅公子從船艙內走出來,立於船頭,身邊跟著幾個人,一副指點江山的氣魄。
這是秦淮河上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觀。
楊寧這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經過秦淮河畔,天色尚早,他倒不急著趕路,袁榮騎馬跟在楊寧邊上,心下卻有些疑惑,不知道楊寧要將自己帶到哪裡去。
楊寧出府,段滄海自然不好阻止,不過這些時日世子爺連續遇上危險,他本想親自護衛跟隨,楊寧知道這些時日無論是段滄海還是齊峰等人都十分辛苦,隻讓段滄海在府中隨便找了兩個護衛跟隨。
經過夫子廟,楊寧轉到一條長街之上,這條街上與秦淮河畔的風月繁華又大不相同,剛一轉進街道內,便飄來陣陣花香,放眼望去,紅花綠葉,姹紫嫣紅,沿街兩邊竟然有諸多花坊,卻是一處花市。
楊寧心下驚訝,如今都已經到了十月,卻不想還有花市在經營,他對花花草草其實也不懂,騎馬而過,花香撲鼻,見到各種奇花異草,許多品種還真是前所未見,心想到了這個月份還能開花放葉,這些花草必然不便宜。
不過南方氣候宜人,哪怕是十月金秋,天氣也還算溫暖。
袁榮忽地明白什麼,笑道:“鬨了半天,兄弟該不會是要領著我去武鄉侯府吧?哈哈,也有些時日沒有見到你那位大舅子了,今日咱們正好去會會他。”
“大舅子?”楊寧一怔,轉頭看向袁榮,卻並無詢問。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表現已經與從前那位世子很不相同,有些人脈自己可以不清楚,但卻不能經常詢問,否則難免讓人起疑。
隻是這一扭頭間,目光忽地瞥見不遠處一道人影,這花市上人來人往也不在少數,不過女眷居多,那道人影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十分顯眼,楊寧一眼便即瞧見,心下一緊,他一眼便即認出來,那人正是上次那名扮作太監的灰袍長者。
楊寧先後見過此人兩次,第一次看上去是頗為儒雅的長者,第二次卻化裝成一個太監,這一次又是一身灰色長袍,長須飄飄。
“這家夥怎地會在這裡?”楊寧大加警覺,翻身下馬,灰袍長者顯然並沒有注意楊寧這邊,在人群中穿過。
這老家夥身份不定,不過楊寧確定他嘴上的胡須必然是粘上去,否則前幾日才瞧見他沒有寸須,絕無可能在這短短幾天時間之內就長出來。
他禁不住追過去,在人群中擠到那邊,袁榮不明所以,叫道:“寧兄弟,你這又是往哪裡去?”
楊寧瞧見灰袍長者就在自己前麵不遠,加快了步子,忽聽“哎喲”一身,經過一間花店門前,竟是撞在一人身上,那聲音頗有些嬌柔,似乎是個女子,楊寧一時也顧不得道歉,往前追出幾步,隻見那灰袍長者已經在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他止住腳步,茫然四顧,人來人往,卻偏偏沒了那灰袍長者的蹤跡。
楊寧皺起眉頭,便在此時,忽聽得馬蹄聲突起,從長街另一頭傳來一陣緊如密鼓一般的馬蹄聲。
楊寧皺起眉頭,暗想這是市集長街,人來人往,自己雖然騎馬,卻也隻是緩步而行,但是現在這馬蹄聲,急如雨點,難道要踩死人不成?
果不其然,隻見長街行人紛紛避讓,有些人閃躲不及,撲飛在一旁,大呼小叫。
長街對麵疾馳過來數騎,馬蹄急促,看到長街之上人翻馬仰,竟沒有放緩的模樣,楊寧眉頭緊鎖,正要避讓,突然心下一沉,卻是發現街道中間,正有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蹲在地上玩著泥人,身邊並無大人,那孩童一手抓住一個泥人,玩得正不亦說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到來。
那幾匹駿馬飛馳,顯然也沒有察覺到孩子就蹲在街道中央,邊上有人已經發現此景,驚聲尖叫出來。
楊寧此時卻已經像離弦之箭衝了過去。
楊寧速度極快,但是那幾匹馬說到就到,距離那孩童已經近在幾丈之間,以楊寧現在的速度,撲倒那孩童麵前,如果駿馬來不及勒住,他很可能會和那孩童一起被撞飛。
可是他卻沒有絲毫猶豫。
他知道,此時此刻,唯一有可能救下那孩子的隻能是自己,自己如果奮力一搏,還有希望,否則這孩童必會被駿馬踩踏在腳下,斷無活命道理。
驚聲尖呼聲中,不少人已經扭頭過去,不忍看著驚心動魄的場麵。
馬是好馬,速度如電,眼見得最前麵的一匹馬距離那孩童不過丈許,楊寧距離那孩童亦有丈許之遙。
同樣的距離,速度卻不同。
駿馬的衝速,當然不是楊寧的速度可以比,他隻感覺心口一陣冰涼,情急之中,隻盼能將全身的氣力集中於雙腿之上,眼見得要慢上一步,楊寧低吼一聲,也就是這一下子,竟發覺胸口的勁力如同激流般傾瀉而下,湧入到自己的兩-腿之-間。
在力量灌入雙腿之中的那一刹那,楊寧雙腿一蹬,整個人如同獵豹一般,搶在那駿馬的頭裡,一把抓住了孩童的手臂,扯過抱在懷中向邊上滾過去。
那匹馬長嘶而起,前蹄揚起,一個人立,隨即落下,正踏在那孩童剛剛所在的位置,若是楊寧差了一分,此刻孩童必然已經喪命馬蹄之下。
“砰!”
楊寧滾動之間,收拾不及,撞在一間花鋪擺在門前的花壇之上,全身一疼,好在這時候勢頭收起來,兩手舉起,將那孩童托在半空中。
“啊......!”一聲尖叫,一名婦人已經搶了過來,帶著哭腔道:“定兒,定兒,你怎麼樣......?”
楊寧隻覺得渾身一陣冷汗,聽到婦人哭腔,扭頭看了一眼,隻見是個不到三十的婦人,看穿著倒也像是大戶人家的女眷,知道這孩童必然與她有乾係,將孩童遞過去,勉強笑道:“他.....他應該沒事,不用擔心......!”
那婦人一把抱過孩童,上上下下檢查一番,見孩童安然無恙,這才放心,瞧見楊寧坐起,忙道:“恩公,多謝......,多謝你救了我家定兒......,大恩大德,我一定報答......!”又急道:“恩公,你.....你流血了。”也顧不得其他,取出一隻繡帕遞給楊寧,“快,你先擦擦,我給你請大夫......!”
楊寧這才感覺額頭邊上有鮮血流淌,火辣辣的疼痛,心知是撞在花壇上,皮肉之傷而已,也不接繡帕,搖頭笑道:“無妨......!”想要起身來,才發現剛才充滿力量的兩條腿此時竟然酸軟無力,一時間竟難以起身。
“好兄弟......!”袁榮已經衝過來,一臉驚駭,“你......你沒事吧?”
楊寧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額頭鮮血,搖了搖頭,雙腿綿軟無力,這讓楊寧心下有些驚怕。
方才千鈞一發,他卻有所感覺,雙腿陡然有力,似乎是從丹田內有勁氣被自己情急之下調入到雙腿。
如果不是勁力湧入,自己絕不可能有力量搶在駿馬之前救下孩童。
可是此刻那股力量消失的蕩然無存,而兩條腿有些發麻抽筋,此前段滄海警告過他,絕不可輕易調動勁力,這一次情非得已,卻也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傷害。
“格老子,還還有些本事!”
一個聲音傳過來,不是京城官話,語氣頗有些傲慢,楊寧臉色一沉,抬頭望過去,隻見到就在自己前麵不遠,一匹高頭大馬威風凜凜,駿馬之上,一人居高臨下,十分淡然地看著楊寧,陽光斜照,照在那騎身上,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照在楊寧的身上。
後麵幾匹快馬也已經跟上來。
數人身著深綠色的勁衣,但是頭上卻纏著白布,腰間配著彎刀,雖然看上去身形也並不顯得高大剽悍,但是一個個目露精光,行家一看就知道武功修為斷然都不低。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此時一手牽著馬韁繩,另一隻手則是按在彎刀刀柄上,目光俱都盯在楊寧身上,一個個目光如刀,倒似乎楊寧是肇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