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對這話楊寧還是很讚同。
他雖然恩怨分明,卻並不是一個惹是生非的人,此前還以為猴子等人真是被自己一頓打馴服,現在看來,那幾個家夥卻是彆有用心。
楊寧覺得有時候還是不要太自我感覺良好。
“你先休養幾天,我已經和他們打招呼了,不讓他們告訴彆人你已經好轉。”老樹皮總是一副憂愁善感的表情。
楊寧奇道:“這又是為何?”
“為何?”老樹皮苦笑道:“方老大要是知道你好轉過來,還能讓你清閒了?”
“方老大?”楊寧覺著此前似乎也聽他們說起這個名字,很快就記起來,“之前好像說,是方老大將我收進丐幫?”
老樹皮點頭道:“方老大是會澤城幾百丐幫弟子的頭兒,當初就是看你手腳利索,所以才收你進丐幫。”
“怎麼,他要知道我好轉,會找我麻煩?”楊寧好奇城中的丐幫老大會與自己有什麼恩怨,“為何不能被他知曉我已經好了?”
老樹皮確定楊寧一場大病之後,這腦子確實是病糊塗了,隻能解釋道:“不是找你麻煩,而是要讓你繼續做事。你當咱們為何能待在這避風擋雨的土地廟裡?不都是你的緣故。”
楊寧更是好奇,心想住在土地廟還有我的功勞?
“方老大知道你手腳利索,收你進丐幫,就是讓你去做那些事,這半年來,你沒有一次失手,為方老大可是立了不少功。”老樹皮坐在門檻上,“城裡幾百名丐幫弟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遮風擋雨之地,是你立下那麼多功勞,我們才能棲身在這裡。”臉上顯出一絲憤怒來,“可是方老大也真不是個東西,翻臉無情,瞧見你病倒了,舍不得掏銀錢為你瞧病,不聞不問,恐怕他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楊寧雖然也暗罵方老大不是個東西,但是聽老樹皮的意思,自己這具軀體的主人小貂兒倒似乎是個不簡單的角色,為方老大立下了不少功勞,也在門檻坐下,問道:“對了,方老大都讓我做些什麼事情?我立下了什麼大功勞?”見老樹皮瞅著自己,楊寧立刻抬手指了指自己腦子,示意自己忘記了許多事。
老樹皮苦笑道:“咱們這群叫花子,還能做什麼大事不成?”伸出一隻乾癟的手,中指和食指伸出,其他三指收起,剪刀手一樣的兩根指頭往前探了探,然後看著楊寧,也不說話,但眼中的意思明顯是在說,這下子你該懂了吧。
楊寧先是一怔,隨即學著老樹皮模樣,也是兩根手指往前探了探,感覺這個動作是如此的無恥,立刻縮手,皺眉道:“怎麼這個動作像偷皮夾子?”一陣錯愕,看向老樹皮,驚訝道:“老樹皮,你該不會是說,我......我先前是幫方老大偷東西吧?”
老樹皮鄭重點頭,“你是方老大手下動作最快的!”
楊寧一陣惡寒,也不知道老樹皮這話是誇讚還是諷刺,心下卻是苦笑,想不到小貂兒竟然是靠這個立功。
“丐幫弟子靠這個生活?”楊寧心裡頓時對久負盛名的丐幫印象瞬間崩塌。
老樹皮一副唏噓之態,感慨道:“若是魯老大還活著,恐怕也不是這個樣子了。”
“魯老大又是哪路神仙?”
“魯老大本來是會澤城丐幫之首,他在的時候,幫規森嚴,沒有人敢做那些坑蒙盜騙之事。”老樹皮眼中微顯光芒,“那時候長幼有序,我加入丐幫已經二十多年了,算是有資曆了,魯老大在的時候,對我們這些老叫花子可是關照的很,有大事都會召集我們這些老家夥一起商議。”臉上竟是難得出現幾分得意之色。
楊寧心中忍不住想你都加入丐幫二十多年,還隻是混成這個樣子,那也實在是太窩囊,也難怪那幾個家夥不買你的賬。
不過他卻也明白,老樹皮為人忠厚善良,不喜與人爭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丐幫是最大的江湖,幫內爭鬥自然不少,以老樹皮的性情,還真不適宜與人相爭。
“你是說魯老大已經死了?”楊寧皺眉道:“他又是怎麼死的?”
“魯老大在的時候,衙差根本不敢碰我們丐幫弟子。”老樹皮臉上微顯傲然,“丐幫如今有數百弟子,都是因為魯老大之故,他活著的時候,蕭易水都要給他麵子。”隨即歎了口氣,道:“可惜三年前害了一場急病死了。”
“蕭易水?急病?”
老樹皮解釋道:“蕭易水是會澤城的捕頭,這人......!”搖搖頭,並不多說那捕頭,“魯老大身體本來很健壯,忽然有一天就病倒,方老大親自照料,沒幾天就去了,方老大就順理成章接了魯老大的位子。”
楊寧見老樹皮說話有些閃綽,便覺蹊蹺,卻也沒有多問。
老樹皮繼續道:“方老大上位之後,很快就和蕭易水走到了一起。以前丐幫弟子除了乞討,便是在城裡做些力氣活,反正什麼事情都乾,就是不乾虧心事.....可方老大上位之後,丐幫的兄弟就開始.....。”歎了口氣,並沒有說下去。
楊寧此時當然已經明白,丐幫的改變,就是從那位方老大上位開始。
魯老大前腳死去,方老大後腳上位,而且很快就和會澤城的捕頭蕭易水走到一起,這些信息結合在一起,不由讓人浮想聯翩。
不過楊寧對丐幫往事並無太大的興趣,目下身處丐幫,他隻關注丐幫當下情況,問道:“會澤城的丐幫弟子良莠不齊,雜亂無序,翼火蛇分舵的舵主就不管了?方老大敗壞丐幫聲譽,丐幫那位向幫主就不問不聞?”
老樹皮失聲笑道:“丐幫二十八個分舵,遍布天下,光我們一個翼火蛇分舵,聽說就有一兩萬人,一個小小的縣城,幾百號弟子,舵主哪裡能管的到這邊?而且誰又敢將方老大的所作所為傳揚上去?至若向幫主,我們隻聽說過有這人,卻從來不曾見過,要我說,咱們一輩子也不能見到的。”
楊寧微微頷首,數十萬幫眾的幫會,當然是一個無比龐大的勢力,但是正因為龐大,良莠不齊,即使那位向幫主三頭六臂也不可能管得過來。
猴子回到土地廟的時候,楊寧已經在廟前的池塘裡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身上的汙漬積累太深,無法全部洗乾淨,但是在清澈的水中這般洗上一次,整個人倒也神清氣爽,體力和精力也是恢複了不少。
猴子半天功夫,倒是弄來了幾塊麥餅,楊寧腹中饑餓,嚼著麥餅,隻覺得乾巴巴的難以下咽,毫無半點鬆脆口感,暗想這個時代對於麥粉的使用看來還是不到家,這麥餅顯然沒有經過發酵,所以口感才如此難以下咽。
既來之,則安之,這個道理楊寧自然是懂得。
雨過天晴之後的空氣呼吸起來讓人氣息清爽,而楊寧心裡卻也記掛起小蝶來。
楊寧恩怨分明,小蝶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心存感激,聽老樹皮所言,知道小蝶目下所處的環境十分惡劣,更是讓他希望早些見到小蝶,打探小蝶是否安然無恙。
楊寧本想早早動身便往花媽媽所在的死人巷去,隻是猴子對死人巷有畏懼之心,勸說楊寧晚一些過去,楊寧對會澤城十分陌生,倒也不堅持,黃昏時分,才讓猴子帶路往死人巷那邊去。
黃昏時分,日頭快要落山,整座會澤城都籠罩在落日最後的餘暉之中。
會澤城雖然是個小城,但是人也分三六九等,擺攤小鋪大都分布在前城,而真正還撐得起門麵的茶肆酒樓以及極少數的青樓歌坊,則是分布在後城區的一條長街之上。
街道上人來人往,倒是十分的熱鬨。
楊寧沿途觀覽這個時代的風貌人情,才發現所見之景並不是自己想象的古色古香,實際上城中大部分的建築都是淩亂的很,並無章法,顯然是沒有經過好好的規劃,也正因如此,大街小巷就如同迷宮一樣,若是不熟悉道路的人,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走入死胡同。
他之前聽說城中難民眾多,人滿為患,但是到了後城一條大街上,雖然街道上頗為熱鬨,卻也並不像自己所想那般擁擠,從猴子口中才知道,難民都是被安置在縣城的一角,那邊的情狀與後城相比宛若兩個世界。
“貂老大,瞧見前麵那個路口沒有,往裡麵拐進去,穿過後麵一條街道筆直進入另一條巷子,那條巷子就是死人巷了。”街道一處牆根下,猴子抬手給楊寧指路。
楊寧瞧見街道那邊有一處胡同口,輕聲問道:“後麵那條街是不是也這般熱鬨?”
“那倒不是。”猴子搖頭道:“那條街冷清許多,都是住宅......不好,貂老大,快低頭......~!”他話沒說完,忽然臉色一陣慌張,已經轉過身去,甚至還低下頭,就似乎怕被人看見一般。
楊寧見猴子如此,不由四下裡瞧了瞧,倒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對,低聲問道:“怎麼了?”
“你瞧斜對麵的十裡香......!”猴子也不回頭,低聲道:“瞧見兩個人出來沒?”
楊寧往對麵掃了一眼,果見得斜對麵有家兩層的酒樓,在這條熱鬨的街上倒很是顯眼。
木質結構,樓前前簷斜飛而出,頗有氣勢,前門頭上,掛著一塊黑木匾額,上麵是龍飛鳳舞的“十裡香”三個燙金大字,看得很是清晰。
楊寧仔細看過去,發現那十裡香正門前卻是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一身銀灰色的勁裝,身材挺拔,一隻手背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托著下巴,看上去舉止頗為優雅,而另一人個頭略矮一些,但是身材看上去頗為敦實,正湊在那勁裝人耳邊,一隻手擋在嘴邊低聲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