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故事裡代表著厄運和災難的黑獸,變成雪白而渾身蕩漾著冰雪之力,有如神國中的仙靈。
這是真正的蛻變。
林夕怔怔的看著吉祥的蛻變,從周圍天地元氣和吉祥身上氣息的改變,在稀薄的空氣和極寒的包裹中有些遲鈍的他,慢慢反應過來這才是吉祥本來應該的修行方式,隻是失卻冰雪神原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天地元氣,吉祥這一脈的妖獸,才在大荒澤之中艱難的生存。
他為吉祥而感到高興。
同樣在吉祥這樣真正的覺醒變化裡,他也想通了更多的道理。
……
……
紅袍神官和護山騎士簇擁著的金屬巨輦在雲秦北部行進著。
和進入四季平原和青鸞學院時相比,這支隊伍裡已經多了許多新的虔誠信徒,隊伍顯得更為龐大。
天色漸漸暗沉,隊伍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雲秦小鎮。
數名紅袍神官加快了步伐,脫離了隊伍,準備和一路上一樣,進入這個小鎮,帶走一些魔王的虔誠信徒。
然而他們的步伐卻陡然停頓了,聽著後麵發出的聲音,他們甚至不敢回頭,便虔誠的跪拜了下來。
整支隊伍全部跪拜在地,聽著地麵上的腳步聲,心中全部被巨大的震驚和不可置信所充斥。
張平從巨輦中走了出來。
在此之前,在沿經所有的鎮區、城陵之時,張平都沒有顯露過身影。
而且即便是在這些虔誠的信徒的心目中,張平大部分力量都來源於那具魔王的鎧甲。那具鎧甲應該就在巨輦裡,所以這支隊伍裡所有人也都下意識的認為張平理應呆在巨輦裡。
然而現在他們雖然都不敢抬頭看張平,但他們都可以肯定,張平隻是穿著簡單的黑色的掌教衣袍便走了出來,走向那片鎮區。
聯想到其中所蘊含的意義,所有這些虔誠信徒的身體在不可遏製的劇烈顫抖的同時,他們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恐懼、虔誠和狂熱。
此處是北苗行省和甘水行省的交界地帶,地處偏僻,小鎮很小很普通,隻有一條不長的街道,街道兩側林立的民宅老舊且簡陋,流水溝裡漂浮著爛菜葉,地麵上甚至還能夠看到乾的雞屎。時常有放養的家雞從院落裡跑出,又跑到院落的後方不知何處去。
雖然地處偏僻,沒有被戰火波及,但雲秦各地大亂,這裡的生活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街道中的店鋪都顯得有些冷清。
正因為太過普通,所以小鎮中的幾乎所有民眾都不知道有正是引起雲秦大亂的至高人物走了進來。
街道正中有一家不起眼的麵鋪。
麵鋪的老板是一名相貌極其普通的中年禿頂男子。
雲秦一般習慣早上食麵,麵鋪晚上一般做些小炒,此時小鎮民眾生活比起往年拮據,他的生意便也更不好做,店裡並無一名客人,他在鍋裡翻炒的鹹菜豆乾,隻是為了自己的晚餐所準備。
平凡而拮據的生活讓這名中年禿頂男子臉上刻滿了謙卑,在翻炒著鹹菜豆乾之時,目光偶爾落到斜對麵的一家客棧,看到內裡和一些落店客人笑著打趣的豐腴而豔麗的老板娘時,他眼中的自卑便會更多一些.
張平沿著街道走來。
他在這家麵鋪停了下來,然後走入了這家麵鋪。
聽見腳步聲,這名中年禿頂的麵鋪老板抬起頭來,他看到看到走進麵鋪的張平,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不認得張平,也並沒有將張平和此時傳說中的那名魔王聯係在一起,隻是覺得張平身上的衣衫十分華貴,華貴得不像是坐下來吃麵或者吃些他味道普通的小炒的客人。
於是他有些懷疑張平是不是隻是問路或者問些其它的事情,然而不等他開口。張平卻是已經看著他,平靜的說道:“一碗肉麵。”
麵鋪老板頓時有些意外,但又覺得這名客人不喜歡多話,頓時應了一聲,便下起了麵來。
張平冷漠的看著這名中年禿頂,微胖的麵鋪老板下麵。
待到麵端到他的麵前,他開始慢慢的吃麵,才看著這名中年禿頂的麵鋪老板,慢慢的說道:“我沒有麵錢…但我可以給你侍奉我的機會,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這名卑微瑟縮的中年禿頂麵鋪老板聽到第一句,初始有些驚詫,但聽到張平接下來的一句,他卻是愣住。
張平沒有理會他,隻是自顧自的慢慢吃麵。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開始想到了什麼,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手中握著的一雙長竹筷和鍋沿不停的磕碰起來。
但是他不敢發問,在自己的麵鋪裡,直到張平吃完這一碗麵,他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張平放下了筷子,沒有看他,卻是轉過身去,看著對麵那家客棧裡的豔麗女子:“我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將她賜給你。”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的呼吸聲原本在張平的轉身中看的更為沉重,然而此時聽到這句話,他的呼吸聲卻驟然停頓。
張平轉身,看著這名中年禿頂男子。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看著張平身上黑袍獨特的花紋,越來越覺得那些花紋的威嚴,越來越肯定張平便說傳說中的那人。
看著張平冷漠而充滿威嚴的目光,這名中年禿頂男子不敢讓張平過多的等待,他發抖著低下頭,“我…我配不上她。”
張平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可以給你金錢和地位,足以配得上她。”
中年禿頂男子的油膩棉袍逐漸被汗水濕透,他不敢抬頭看張平,鼓足了所有勇氣和花費了他所有力氣,才沙啞的顫聲道:“可是她已經有夫君,而且現在她過得很好。”
張平冷漠的說道:“我可以讓她沒有夫君,可以讓她過得不好…或者說,我賜予你的東西,可以讓她跟著你過得比現在更好。”
這名普通的麵鋪老板麵上的水珠扭曲而下,也分不清楚是汗珠還是淚珠。他和那名豔麗女子自幼便相識,然而他家境平凡,自覺根本配不上她,雖然從小內心便一直深深的暗戀那名女子,但自卑的他連吐露心聲的勇氣都不曾有過,隻是默默的看著對方嫁給彆人,今日裡陡然有張平這樣的存在,說可以滿足他的願望,他卻沒有狂喜,反而是陷入了糾結和巨大的掙紮之中。
“為什麼?”他用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調問道,想要為什麼張平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說要滿足自己這樣一名最普通的人的願望。
“像你這樣的人做事情,或者一定需要什麼理由。”張平漠然道:“但對於我而言,做什麼卻不需要你們的理由。”
麵鋪老板並不算多聰明的人,然而像他這樣的人對神靈卻更加充滿敬畏,所以他此刻很自然的理解了張平的意思,理解張平這樣超出凡人世間的存在和他們並不一樣,根本不能用他們的想法和情緒去揣摩。他同時更加確定的意識到,隻要現在自己點頭說要,那那名自己從小喜歡的女子便不再是彆人的妻子,而真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他陷入了更劇烈的掙紮之中,麵容更加蒼白,水珠一滴滴從他的下頜滴下。
張平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的掙紮和猶豫讓他有了些厭煩。
中年禿頂男子也感覺到了張平的厭煩,感覺到麵鋪裡有可怕的風流動,他覺得越加恐懼,然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定,搖頭:“我不能這麼做。”
張平冷漠的眉梢挑了起來,他凝視了這名中年禿頂男子片刻,問道:“為什麼?”
中年禿頂男子帶著哭音道:“她…她不喜歡我。”
這是一個很充分的理由,但張平卻是莫名的憤怒了起來。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火焰開始燃燒,嚴厲的聲音也好像從極遠處的地獄中傳來:“她喜不喜歡你,難道很重要麼,你可以得到她,然而隻是為了這樣一個自卑的理由,你竟然拒絕我。”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隻是最普通的雲秦人,他想要站直身體,但是巨大的恐懼卻使得他不自覺的屈下身體,跪了下來。
“愛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如果你真這樣以為,為自己的自卑和怯弱找借口,那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張平看著他,厲聲的冷笑道:“你要麼接受我的賜予,將她奪過來做妻子,要麼你證明你可以犧牲一切,讓她過著你覺得很好的生活。如果這句話不能讓你理解,我可以說得更簡單一些,你要麼死,要麼奪她過來做妻子。”
中年禿頂男子哭喊了起來,但他不敢哭喊出什麼聲音,以免引起小鎮裡其餘人的注意,尤其是對麵那家客棧中的人注意,以免為那裡的人引來更多的厄運。
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無聲而痛苦的哭喊著,身體扭曲著。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一直對她有非分之想。”
這名中年禿頂男子最終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張平的瞳孔微微的收縮了起來。
他知道這名中年禿頂男子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你寧願死都不肯接受我的賜予?”
張平看著渾身顫抖和扭曲但依舊不肯改變決定的麵鋪老板,他陡然陷入了無窮的憤怒之中。
他不再說話。
他的身上湧出了紫黑色的火焰。
麵鋪燃燒了起來,一切化為灰燼。
他沿著街道往外走去,整個街道中發出了無數驚恐的尖叫聲和驚呼聲,整條街道都燃燒了起來,化成灰燼。
張平在燃燒著的街道中走出,接受著小鎮外曠野中信徒們更加虔誠和恐懼的目光,然而他的心中卻依舊被憤怒和難言的情緒充斥。
他沒有任何一絲的驕傲和得意。
不僅是今日裡那一名最普通,最自卑的中年禿頂男子都讓他的意誌遭受了挫敗,而且他無名的震怒,也讓他明白自己並不像自己所想的一樣,完全脫離了世間的情緒,他明白自己不像自己先前所想的一樣,對秦惜月已經可以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