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眼花的香氣很濃烈。
在夜色裡,魔眼花的花粉發出淡淡的熒光,使得這種美麗而危險的花朵在夜晚變得更加美麗。
張平似乎沒有任何情緒的站在魔眼花的花海裡,就像變成了一具冷硬的雕像,似乎眼前美麗的花朵和純粹的黑暗沒有任何的差彆。
一直等到熟悉的林夕的身影,緩緩的從黑暗中出現,在鮮花隴間穿行過來,他的眼眸裡,才出現了無數極其複雜,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情緒。
林夕走向張平。
在這片香氣濃烈的花海裡,那些閃著熒光的花粉,讓他有種錯覺。
他覺得自己好像走在那年螢火蟲飛舞的靈夏湖畔,好像隻是第一次和張平還有其他的土包同學見麵。
隻是他很快看清了張平身上充滿魔性的黑色長袍和黑色高冠,他看清了張平臉上淡淡的靛藍色,他便明白,那年螢火蟲飛舞的靈夏湖畔,終究隻是已然過去,隻存在於腦海中的青春無憂的畫麵。
他們已經無法無憂無慮的談論要想進什麼係,無憂無慮的談論牛肉乾和其它吃食,必須麵對更殘酷的現實。
然而不管經曆了什麼樣的事情,看到一個朋友站在這裡等著自己,林夕還是感到溫暖。
所以他看著張平,溫潤的微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四個尋常,但卻包含著生離死彆的字,從林夕的口中緩緩吐出,又慢慢消散在充滿花香的風裡。
張平的嘴角微微抽搐。
這一瞬間,看著林夕的微笑,有種情緒徹底占據了他的身體,而他都甚至一時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然後他很多已經忘記的畫麵像一道道的閃電一般,刺入他的腦海,最終一張完美的美麗麵容遮擋住了所有的畫麵,在他的腦海之中那麼的鮮明。
他陡然感到了無儘的疲憊,感到身上的威嚴的長袍和手中的權杖是那麼的冷硬,那麼的沉重。
他忍不住頹然的坐了下來,就在魔眼花的花叢裡坐了下來。
“彆的人…好麼?”
他將手中的權杖都在自己膝前放下之後,似乎才能夠順暢的呼吸。他看著也在自己身前坐了下來的林夕,艱難的出聲,問道。
林夕看著張平,沉默了片刻,道:“夏副院長走了…李開雲也走了。”
張平有些遲鈍的重複道:“李開雲他…”
林夕以為張平會知道,然而此刻,他看著張平,卻知道張平知道夏副院長已經去世,卻不知道李開雲已然戰死的消息。
“我殺了狄愁飛為他報仇。”他慢慢的,儘量將語速減慢,給張平更多的接受時間,“隻是皇帝如果不默許,便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最終的敵人,還是皇帝。”
張平看著自己的手指,問道:“她好麼?”
林夕看著張平,雖然張平沒有說“她”是誰,然而此刻他卻很清晰的知道,張平所說的她,隻可能是秦惜月,此刻,他也無比清晰的感覺出來,張平是為了秦惜月,才選擇到煉獄山做潛隱。
“她很好…她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林夕點了點頭,“她一直沒回秦家,她也到了大莽,隻是覺得現在來看你,或許對你不好,她讓我告訴你,她希望你不要出什麼事情,希望可以在雲秦見你。”
“是因為怕我會情緒出現些反常,被煉獄山的人看出來麼?”張平笑了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慘淡。
林夕點了點頭。
張平的笑容更加的慘淡,他看著林夕,似乎想要說話,但卻又沒有發出聲音。
在笑容漸漸消失,又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出聲,聲音有些沙啞:“你們必須在三天之內離開大莽…三天之後,神木飛鶴便不能再用了。”
林夕的眉頭驀然蹙緊,凝重道:“煉獄山是研究出了什麼手段,可以限製神木飛鶴?”
張平折斷了一根魔眼花,看著斷莖處冒出的青白色汁液,道:“煉獄山培育出了一種蟲豸,對於神木飛鶴的木質異常的敏感,隔著千裡都可以找到,煉獄山還煉製出了一種飛絮狀的魂兵,可以破壞和擾亂天地間的一些元氣。所以這些蟲豸可以起到追蹤和鎖定神木飛鶴的作用,那種魂兵可以讓神木飛鶴喪失飛行的能力。無論神木飛鶴是停著,還是在高空飛行之中,同樣有危險。”
“煉獄山是個可怕的地方。”微微頓了頓之後,張平又接著說道:“除了這兩件東西之外,或許還會研究出彆的針對神木飛鶴的東西。”
“戰爭果然是最有效的催化劑。”林夕沉重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張平的麵目和張平的手指,輕聲道:“我在遇到湛台淺唐之後,便一直有著想要修習魔變來提升自己力量的想法,卻沒有想到,你已然修成了魔變。”
張平又沉默了片刻,將手中的魔眼花全部碾碎:“魔變的藥物入體,非常危險,你真的要想修煉魔變?”
林夕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魔變的藥物,就在這個人身上。”張平伸出手,指甲裡掉出了一個極細的小卷。
林夕展開了小卷,看清了小卷中的畫像和文字,卻是有些微怔,“這麼簡單?”他有些不能置信的輕聲說了一句。
張平當然知道林夕的這種不能理解是因為什麼原因。
魔變是煉獄山的最高秘密。
魔變的藥物,在煉獄山之中一直是遭受最嚴苛的控製,誰都不可能在無人發覺的情況下,將一塊魔變的藥晶帶離煉獄山。
“做最後的這件事很簡單,隻是要到能做這件事情,卻很難。”
張平看著林夕手裡的小卷,沒有多少情緒的冷漠道:“關鍵在於必須有犧牲…這個人是煉獄山的低階神官,他奉了我的命令,取了一塊魔變的藥晶離開了煉獄山。隻是他並不知道單是我一個人,根本沒有讓他帶魔變藥晶離開煉獄山的權力,他也甚至不知道自己帶出來的是魔變的藥晶。他也不知道,從他離開煉獄山之後不久,他就已經被發現‘背叛’了煉獄山,已經被定性為雲秦的潛隱。他認為自己在執行著煉獄山的某個秘密任務,但他卻不知道,煉獄山的人現在正在追查和搜捕他。”
“他應該會在我告訴你們的那個地點被煉獄山的人發現,你們要做的,就是在煉獄山的人接觸他之前,殺死他,帶走魔變藥晶。否則我便會暴露,便會死在大莽。”微微一頓之後,張平看著林夕,繼續說道:“若是想讓我更安全一些,你們可以設法殺死所有追殺那人的煉獄山神官,這樣便可造成追殺那人的煉獄山神官殺死了那人,但被雲秦接應者殺死的假象,便更不會有人懷疑到我的身上。”
林夕點了點頭。
他很容易便理解了為什麼會這麼簡單。
大人物通過一些犧牲品,便很容易做成一些事情,關鍵的隻是如何成為大人物的過程。
隻是現在張平述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裡和眼瞳裡的冷漠,讓他有些不習慣。
“學院的那件鎧甲…最先前不是我負責的。後來那名潛隱出了問題,很多線都斷了,那名潛隱出問題前,隻告訴我有一批對於雲秦非常重要的精金已經準備好了,我卻不知道,那便是對於青鸞學院至關重要的東西。”
張平握住了自己的權杖,慢慢的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山峰和洞窟,道:“我後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查出那批精金應該沒有落入大莽的手中,最終查出了一個地點…那個地點,就是這次我讓那名帶著魔變晶藥的煉獄山低階神官去的地方。至於煉製那件鎧甲的最後一件材料,用於緩衝的玉石,我也已經查出些線索,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再想辦法送回雲秦。”
看著站起來的張平,林夕的心情變得說不出的沉重。
他想說讓張平小心些,但是看著張平的側臉,他又覺得說這樣的話沒有什麼意義。
張平也再次陷入了沉默裡。
按理他會有更多的話和林夕說,然而在回到雲秦之前,他卻覺得說任何都沒有意義。
畢竟雲秦距離這裡太過遙遠,他所在的,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
“有什麼話要我幫你帶給秦惜月麼?”
林夕看著張平,問道。
“不用了。”
張平緩緩的搖了搖頭,道:“如果可以的話,幫我保證她的安全,不要讓她和李開雲一樣死去。”
林夕點了點頭。
“我會保證她在雲秦等你回來。”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你回到雲秦,一定會好起來。”
張平說了聲謝謝。
然後他轉身離開。
高大的身影在豔麗的花海中慢慢消失在林夕的視線裡。
“一定要活著…一定不要出什麼事啊。”
林夕聽到張平輕聲的謝謝,覺得有些陌生,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喜歡這樣不知何時重逢的分彆,他希望這一切隻是和青鸞學院入試後,各係短暫分彆的時候一樣,所以他就像當時那名青澀的少年一樣,在心裡輕聲而認真的說了這樣的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