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看著布滿血跡的地麵,彎下腰,撿起了四瓣透明的裂片。
他其實並不想馬上殺死申屠念或是白衫劍師,至少他很想從申屠念或是白衫劍師的口中知道這顆珠子到底原本有什麼功用。
隻是他現在隻是一名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也全部都是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根本沒有人能來得及生擒申屠念和這名白衫劍師。
……
沒有了魂力支持的煉獄山神官們,也早已失去了平時的威嚴和驕傲。
即便隻是麵對普通的雲秦軍人,他們都已經喪失了信心,就連身上平時儘顯神性光輝的紅色神袍,在此時都沉重得讓他們自己感覺到窒息。
申屠念的倒下、死去,更是讓這些煉獄山的神官徹底的絕望。
“殺了他!”
一名斜靠在牆角的煉獄山神官對著他身旁拳頭大小、毛茸茸的白色蜘蛛發出了命令。
他便是和唐初晴一戰,被唐初晴洞穿了胸腹的那名能夠駕馭魔變的煉獄山神官。
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魂力,他胸腹的那條傷口也無法鎮壓得住,翻卷的皮肉直接和那些雪白的蜘蛛絲脫開,內裡的肚腸等物都淒慘至極的流了出來。
隻是他依舊不甘心就此死去,他還強撐著一口氣,想要看看自己的這隻白色蜘蛛能不能在史冊上留下濃重一筆。
這一抹黑暗化成的無數微塵,不僅消弭了所有這片街巷中修行者的魂力,就連妖獸體內的魂力也不能幸免。
然而即便沒有魂力,他這頭白色蜘蛛跑動的速度還是很快,而且他很清楚,他這隻白色蜘蛛無論是身上白色的絨毛,還是口內的毒牙,都非常的毒。
……
這一隻白色蜘蛛忠實的執行著臨死的主人的最後命令,跑成了一道白光。
然而這名硬吊著一口氣的煉獄山神官卻看不到他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在距離林夕還有數十米之時,這隻白色蜘蛛突然停頓了下來,它感覺到了恐懼。
金色的雲秦小鳳凰從林夕的袖口中鑽了出來。
它也已經失去了魂力,但它也依舊能夠飛翔。
它飛了起來,就像撲食老鼠的鷹隼一般,直接降落到這隻白色蜘蛛的頭頂。
它的爪子狠狠的紮入了這隻白色蜘蛛的絨毛內,毫無顧忌的啄著這隻白色蜘蛛,將這隻白色蜘蛛直接啄死,然後一口口啄著吃掉。
墜星天鳳,不懼百毒…一些毒物妖獸,對於它,原本就是大補之物。
這名煉獄山神官看到此幕,他痛苦的咳嗽起來,一咳,他的胸腹便流淌出更多的內臟,他便在痛苦和不甘中死去。
上百名雲秦黑甲軍人衝到了林夕等人的身邊。
這些軍人裡麵,便有一個是雲秦軍方的統帥,曾柔。
此刻他冷峻的麵目上,閃現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要燃烽煙麼?”他用最尊敬的目光看著林夕,問道。
“當然要,火燒得儘量旺一些,希望秦惜月她們能夠看到。”
林夕點了點頭,他靠在了自己原先背著的,裝著大黑的箱子上,回答曾柔。
此時雖然對方總統帥和聖師已經全部身死,但即便沒有任何的意外,這支大莽軍中還有許多將領,不管他們絕望與否,這座城,還是要將數萬大莽軍隊消化掉,戰鬥還會持續很久,還會有許多雲秦人死去。
斷了一臂,身上又是無數割裂傷口的唐初晴此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是他卻笑了起來。
“申屠念最後拿出來的,是什麼珠子?”他笑著,忍不住問身旁滿臉水泡的楚夜晗。
楚夜晗是雲秦僅有的數名大匠師,對於魂兵和一些符文的研究,自然是現在所有人之中最高。
“不知道。”
楚夜晗也搖了搖頭,他也轉頭看著身前的林夕,問道:“林夕,你知道申屠念手中的是什麼珠子?”
林夕搖了搖頭,將手中拾到的四片裂片遞給楚夜晗:“不知道。”
楚夜晗微怔,隻是第一時間肯定,入手的這四片裂片,比他見過的任何寶石、水晶都要更加純淨和透明。
“你不知道申屠念最有把握的這件東西是什麼,為什麼不選擇避開他,卻一定要在這裡?”他忍不住看著林夕,說道:“你明明知道,你對於東景陵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重要。我們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林夕看了他一眼,擦著流淌到眼睛裡的雨水,搖了搖頭,輕聲道:“因為申屠念也會這樣的想法,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
楚夜晗眉頭微蹙,他不明白林夕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他看到林夕額頭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處,他看到林夕的麵容蒼白且極其的疲憊。
他便驟然明白了。
不管是風行者或是將神的稱號背後,這名青鸞學院的天選學生,畢竟是個人…即便是當年的張院長,也是一樣。是人,就會累。
所以在來這裡的時候,林夕已經不像自己和申屠念等人想象得那麼強大。
對於這個戰局,他已經無能無力。
所以,如果申屠念還有什麼極其強大的東西的話,林夕便希望申屠念能夠用在他身上。
他或許會死,但能夠消耗掉申屠念手中最後一搏的東西。
“所以申屠念一開始就錯了。在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申屠念就已經錯了。”楚夜晗看著林夕,輕聲感慨道:“因為他沒有想到,你會如此不惜和這座城共存亡。”
……
高亞楠和薑笑依都比任何人要了解林夕。
而且林夕已經告訴兩人,他在處理那些雙頭犬的事情之後,便已經沒有影響這個戰局的能力,對於這個城池的作用,或許便已經不如一名巔峰大國師。
所以兩人從一開始就很清楚,林夕來這裡的目的,是想讓申屠念的最後手段用在他的身上。
想著那一顆珠子怎麼會全無作用,讓申屠念這樣的人物都失態到那種地步,再看著林夕此刻渾身都在出汗的樣子,高亞楠的心情便又緊張了起來,“你有沒有什麼事情?”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夕的額頭,生怕還有什麼意外發生。
“沒有,隻是頭腦反而更加清醒了些。”林夕看著她和薑笑依,搖了搖頭,“隻是太累了而已。”
高亞楠的手微顫。
她很心疼。
林夕一直是一個很陽光,在任何絕境之下都不言放棄的人,然而這戰局的大起大落,那麼多雲秦軍人的壯烈犧牲,卻是讓他都甚至自己“尋死”,要守住這座城。這期間多少激烈的情緒變化,這短短的半夜時間裡,多少生死變幻,他又怎麼不疲憊,不虛弱?
……
…...
同一個夜。
在遙遠的大莽煉獄山,最高的一座火山口的中部,一座黑色火山石雕琢而成的大殿裡,張平和二十六名和他一樣身穿紅色神官袍的煉獄山年輕弟子盤坐在地上。
六名渾身散發著黑煙和火焰,無比神秘和威嚴的煉獄山大長老,齊聚在這座大殿裡,審視著他們。
唯有煉獄山最重要的日子,這六名煉獄山大長老,才會聚集在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張平微垂著頭,看著已經放到自己手中的東西。
這是一片靛藍色的棱形晶片,閃著寶石般的光澤。
然而這並不是寶石,而是某種神秘的藥液凝結而成。
這是煉獄山修煉魔變的最重要環節,這是修煉魔變必須的秘藥,在煉獄山之中,也是極其的珍稀,以至於要六名煉獄山大長老同時出現,監察這一儀式。
所有和張平一起,能夠坐在這個大殿裡麵的煉獄山年輕弟子,都知道如果能夠修煉成功魔變,在煉獄山中便是一步登天,但他們也同時清楚,唯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承受住這片神秘的魔變藥物的入體,能夠活下來。
所以很多人的麵色都是極其的慘白,身體都在劇烈的顫抖。
沒有人知道此刻張平的心情,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中在想著什麼。
他隻是低垂著頭,看著這片靛藍色的晶體,在這所有人裡麵,他第一個安靜的將這片晶片刺入了自己的手腕之中,用自己的魂力,包裹著這片晶片,讓這片晶片全部融化在鮮血之中,奔行於他的血脈之中。
有兩名癱軟在地,不敢使用這魔變藥物的煉獄山弟子被帶了出去,就在殿門外被殺死,拋入下方的熔岩池中,魔變藥物被重新收起。
其餘所有的煉獄山弟子,也都和張平一樣,使用了這魔變的藥物。
一名名煉獄山弟子很快的無聲的倒下,死去,身上的所有血脈裂開,流出黑色的膿血。
在死去之前,這些煉獄山的弟子的麵孔,已經扭曲得完全不像是人類,雖然時間並不長,雖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們似乎已經遭受了無儘的痛苦。
最終,唯有四名煉獄山弟子還坐著。
張平也在其中。
他的肌膚變得蒼白了一些,麵孔也扭曲著,一根根血管浮現在他的肌膚表麵,扭曲如符文,全部是恐怖的靛藍色。
一名煉獄山大長老點了點頭。
能夠有四名煉獄山弟子最終承受住魔變的藥力,顯然已經讓他和其餘的煉獄山長老非常滿意。
這六名煉獄山大長老開始離開這座殿宇。
黑色殿宇裡隻剩下了四個還活著的人,以及一地的屍體。
在林夕和高亞楠、薑笑依還有秦惜月,還在東景陵和大莽軍隊艱難戰鬥著的這同一個夜,張平在煉獄山,晉修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