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某個小鎮,一條街巷之中,書聲琅琅,一名身穿月牙白長衫的私塾老先生,正一手戒尺,一手書卷,搖頭晃腦的在教導二十餘名雲秦孩童在讀書。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名雙眼血紅的醉漢衝入教堂,一把扯住了這名私塾老先生的衣袖,將這名私塾老先生往外拖,“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教書…撲在這課堂裡,你也不聽聽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牛徒子!常和你說喝酒誤事,你也不聽,今日竟醉得如此糊塗,擾亂教堂,實在荒唐!你要再不放手,看我不戒尺打你!”
老私塾先生一愣,頓時惱得滿麵通紅,怒喝出聲。
這名醉漢原本是他的好友,但平時喜歡小酌,經常會喝醉,多次勸說了也不聽,隻是這衝入課堂,卻是這十餘年來頭一遭。
“老徐,我不是醉酒誤事,我清醒的很。”
眼看老私塾先生舉起戒尺作勢欲打,這名中年醉漢卻是兩條眼淚唰的流了下來,“當年張院長麵對三十萬大軍都守住了的墜星陵…破了!被大莽軍破了!焚城了焦土啊!”
“什麼!”
老私塾先生剛剛半站起,聽到這句話,差點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你胡說些什麼!醉得如此厲害!”
“我倒是希望我醉人胡話,可是你到外聽聽?確實無誤…難道所有人都醉了?”
中年男子一時淚流滿麵,竟哽咽難言。
老私塾先生先是呆住,而後失魂落魄,掙脫中年男子的手便往外跑。
在私塾之外,放眼所及,隻見人人都真如醉酒一般,或如末日來臨,惶恐莫名,或和身後中年男子一般痛哭流涕,或失魂落魄,行走在街巷之間,耳中全部都是墜星陵三字。
這名老私塾先生連問數人,都是得到同一答案,再往前走,他竟似已癡呆,連腳下鞋掉了一隻,也無所知。
等到後方那名中年男子上前將他扯住時,這名老私塾先生才似回到人間,號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咳出血塊,染紅潔白的胡須。
這名老私塾先生年屆八十,他當年的獨子,便是當年墜星陵的守軍之一,死在了麵對南摩國三十萬大軍的血戰之中。
即便是死了,但一戰定天下,數十年雲秦盛世,這老先生心中也是自傲,覺得死有所值,無比光榮,然而今日…雲秦帝國明明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帝國,這墜星陵,卻反而破了?反而被大莽軍隊肆意縱火,焚成了一片焦土?!
……
春去夏至。
然而這個帝國初夏裡,雲秦帝國的百姓卻隻覺得比起之前的春季,還要來得寒冷。
六千守軍,沒有像張院長和當年青鸞學院那麼多逆天強者,麵對六倍以上,且有大莽七軍中聖師階南路大將軍親率的偷襲軍隊,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所以墜星陵破了。
和先前千霞邊關以驚人的速度被聞人蒼月突破一樣,墜星陵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甚至在重重疊疊的軍隊環繞的態勢之中,就十分簡單的破了。
雖然普通的雲秦百姓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根本不知道墜星陵在整個行省中的戰略意義都和奪月城相同,而且因為雲秦帝國在這個行省中囤積了大量的軍隊,而更為重要,然而拋開戰略意義不論,墜星陵在所有雲秦人的心中,卻不隻是一個陵。
…….
在先前的四十萬雲秦南伐大軍潰敗之後,雲秦帝國要扳回劣勢,聞人蒼月獲得了大莽的徹底支持,雙方都已投入了更多的兵力。
雲秦原先整個帝國的常備軍力是三百七十萬,中州衛和各地地方軍一共三百一十萬,三處邊軍一共六十萬。
這個數量是極其恐怖的。
因為在林夕所知的他那個世界的一些古代朝代,有些朝代軍隊雖然號稱最多達到兩百七十萬,然而其中真正有戰鬥力的,也不過數十萬。
由此可見,雲秦帝國是何等的龐大,這個世間的武力,是何等的昌盛。
大莽帝國的疆域隻有雲秦帝國的三分之一左右,但人口和國力無法和雲秦相比,即便經過了湛台莽這麼多年的勵精圖治,許多地方還是地廣人稀,也是和碧落陵一樣,即便減免賦稅,鼓勵生育,也是人口還沒有增長起來,所以整個大莽的常規軍隻在九十餘萬。
三百七十萬大軍,對九十餘萬的軍力,且開戰至今,雲秦已經連連征兵…雙方的軍力和國力這樣的對比,怎麼會打不贏?
墜星陵怎麼還會失守?
所有的雲秦百姓都根本無法理解。
……
……
中州皇城之中。
“你們都是白癡麼?”
“朕給了你們最好的軍械,這麼多的軍隊,你們竟然讓墜星陵給聞人蒼月破了?”
“你們難道不知道墜星陵是什麼樣的地方,這樣的地方,你們竟然也敢被破掉?”
“難道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還比不上一個聞人蒼月?”
“你們…”
金鑾殿中,雲秦皇帝看著跪倒在地的那些正武司的官員,憤怒的甚至一時發不出聲來。
這名手握數百萬重兵的帝王,也根本想不明白。
現在整個南陵行省和千霞邊軍境內的雲秦總兵力,也已經再度超過了四十萬,而大莽的總軍力,也不到二十五萬。
這樣的軍力對比,胡辟易都已經回到最為熟悉的千霞山和聞人蒼月對敵,即便無法迅速的戰而勝之,也應該至少能夠遏製住大莽連戰連捷的勢頭,怎麼會反而再次要迎來大敗!
雲秦的那四十萬軍力,其中有三十萬,都壓在千霞邊關和南陵行省的南境,現在整個墜星陵被焚,前麵的三十萬大軍,就像被切了蛇頭的蛇身,怎能不敗?
麵對憤怒難言的雲秦皇帝,所有跪在地上的軍方人物也都是臉色蒼白,屈辱無比。
然而他們的心中,卻也是不由得在想著,若不是你不讓學院插手,不讓那些雲秦老人插手…這戰事,怎麼會敗得如此令人屈辱?
“都什麼時候了,聖上您還要玩這意氣之爭。”
其中一人在心中,忍不住這樣說。
但是他不敢說出口。
因為先前那些敢當麵斥責,說出這種話的直臣都已經被下獄或者處死。
“難道朕,真的要向那些人低頭?”
然而這些人不知道,那龍椅上的帝王,此刻心中,卻是也浮現出了這樣的心念。
一心勵精圖治,開疆擴土,在許多方麵的確是難得的聖明君主,隻有擁有太大野心的這名帝王,在此刻也感到了一絲無力和絕望。
因為他在許多方麵聖明,所以他對於國庫、漕運、行軍以及各大工坊製造之事也十分清楚…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聚集那麼多武裝到了牙齒的雲秦援軍到南陵行省,也已經接近雲秦帝國的極限。至少是他所擁有的能力的極限。
雲秦的許多地方要鎮守,不然可能就會流寇四起,內蘊大亂,調集的軍隊,也不可能光著身體餓著肚子去打仗,糧草和軍械,都需要時間。
碧落邊軍是聞人蒼月的舊部,誰敢調動過去。
還有戰力最強,似乎能和聞人蒼月一戰的龍蛇邊軍,也需要對付穴蠻。
雲秦百姓的民怨因為墜星陵的陷落而到達了頂點,各地已經出現了一些動亂。一開始所有的雲秦百姓幾乎都支持南伐,因為在他們看來,龐大的雲秦帝國不可能對付不了一名叛國的將領,但是現在,民情已經在開始朝著統禦不利和自己一意孤行的憤怒方向轉變。
那些從南陵行省逃離的難民,更是會將這種情緒擴散到極致。
令那三十萬在短時間內會得不到充足糧草和軍械供應的軍隊決死?
正在他憤怒而有些無力之時,文玄樞從殿外拜見,走了進來。
這名迅速成為雲秦第一權臣的首輔大臣將一卷文書遞到了雲秦皇帝的手中,然後退下,恭立。
雲秦皇帝更加憤怒和無力,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又是一個什麼新的不利消息…因為唯有十分重要的消息,才會讓文玄樞在這個時候傳遞過來。
然而隻是看了一眼,他眼中的驚怒便變成了狂喜,他心中那一絲無力,便徹底消散。
他隻覺得,這世間,再無任何能夠難倒他的事情。
“雲秦之幸!”
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聲音略顫,而又充滿威嚴和無比驕傲的對著所有跪倒在他麵前的軍方大臣宣布,“太醫院已然肯定,朕的一名愛妃肚裡,已蘊朕的龍子!”
軍方所有的人物霍然抬頭。
這對於他們而言,的確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他們也十分清楚,正是因為皇帝獨子的死亡,才讓皇帝的心性有了極大的改變。
“讓胡辟易先擔著戰之罪,這一戰的失利,的確是因他而起。”
雲秦皇帝傲然而充滿威嚴的看著下方這些軍方人物命令道:“調顧雲靜至南陵行省,任新軍統帥。龍蛇邊關大將軍之位,依舊給他留著。”
軍方所有人物全部鬆了一口氣,眼神之中全部現出了欣喜的神色。
讓胡辟易承擔所有失敗的責任,這自然不公,然而這可以撫平一些民怨,而且至少不需要讓那三十萬大軍去決死…在先前十數息的時間,他們便都以為,皇帝會下達這樣的命令,到時候勸阻心態失衡的皇帝收回這樣的成名,還不知道能不能夠做到。
“聖上聖明!”
數名將領發出了聲音。
在他們看來,似乎有了一名新的太子之後,雲秦皇帝原先已經喪失的理智和一些英明的判斷力,也終於開始回到了他的身體內。
這個世上的許多東西和林夕熟悉的那個世界不同,既然太醫院可以肯定皇帝妃子肚子裡的龍種是太子,而不是公主,這便不可能出現性彆上的錯誤。
然而無論是驕傲和感覺力量重新回到自己身體內的雲秦皇帝,還是那些軍方的大人物,卻都不知道,此刻垂著頭凝立著的文玄樞的眼底,卻是彌漫著一絲冷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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