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北倉洞邊貿集鎮,是帝國東部邊境,最靠近龍蛇山脈的邊貿市場。
這個山穀之中由數十間酒樓、客棧,以及一些簡易雨棚搭建起來的簡陋集鎮,是不法商隊、亡命之徒、逃亡者、試圖一夜暴富的淘金者的自發聚集地。
在北倉洞的南邊有一條山澗,上麵架著一座木製的,僅能容納一輛馬車前行的棧橋。
身背烏骨巨弓,戴著精致的繡梅銀色麵具的林夕,就坐在棧橋的那頭,隔著這條山澗,遙望著北倉洞邊貿集鎮。
對於林夕而言,這北倉洞邊貿集鎮並不陌生。
他就是在這裡遇到了陳妃蓉,而現在他正式打通和穴蠻的邊貿之路,這北倉洞邊貿集鎮,又將是個重要的接貨地。
有許多從龍蛇山脈和大荒澤而來的雲秦稀缺物資,將會從這裡流出,通過各種見不得光的渠道,最終再到他掌控的另外一頭,再彙入他的手中。
而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之中缺少的藥物、食物,也會從另外的一頭,通過各種見不得光的渠道,流到這龍蛇山脈邊緣,數個像北倉洞集鎮一樣的地方。
雖然也是因為林夕的原因,北倉洞集鎮經過當時龍蛇軍方的黑蛇、黑龍和黑旗三大王牌軍的徹查之後,和當年林夕第一次來這裡時相比,已經變得十分蕭條,但是林夕知道,用不了多久,這裡將會比他第一次來這裡時,還要繁華,還要混亂。
不到這裡對付沐沉允,便不會接觸到地下黑市,便不會想到做黑市生意,便也無法將糧食運送至大荒澤之內。不在這裡認識陳妃蓉,今日也不會在這裡等著解決她的一些事情。
所以此刻林夕在晦暗的晨曦之中,看著遠處薄霧中的北倉洞邊貿集鎮時,便更加覺得這個世間充滿了無數說不出的因果,有始而終,又由終而始。
在林夕的等待之中,薄霧籠罩的山道之中,徐徐行來了一輛馬車。
駕著這輛馬車的,是一名神容古板的中年男子,馬車的車廂之中,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是一名身穿月白色棉袍的清臒中年文士,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有些略胖,身上帶著一種散不去的油膩味道,似是普通小酒肆的老板與老板娘,一直有些瑟縮的縮在車廂角落裡,一種半睡不睡的狀態。
馬車車門並沒有關,雖然遮著厚厚的車簾,但是山路的顛簸之間,車簾起伏之中,遠遠的,馬車車廂之中這名身穿月白棉袍的中年文士便也已經看到了坐在棧橋那邊等著的林夕。
看著沉靜的等待在那裡的林夕,這名中年文士眼中現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在他的幾句低語之下,這輛馬車在棧橋的這端緩緩的停了下來。
中年文士彎腰,掀開了車簾,走下了馬車,對著對麵的林夕微躬身,道:“在下程子靜,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林夕沒有站起來,他隻是看著這名麵容平靜,但眼底卻帶著警惕和殺機的中年文士,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們柳家所能插手的事情。”
“你很直接。”程子靜微微一怔,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看著林夕,輕歎道:“看來你是陳妃蓉的人…看來先前我們柳家來的人,也是死在了你們的手裡。”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著。”
林夕看著程子靜,平靜道:“因為你們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我通常會給你們柳家派來的人兩個選擇,不要離開龍蛇邊關,為我所用,或者便是依舊選擇和我為敵,那便會死在這裡。”
“死,或者投降,這真是很簡單的選擇。”程子靜笑了起來,看著林夕道:“隻是留在這裡做什麼?做流寇麼?”
林夕看了程子靜一眼,沒有回答。
“看來先前蘇仲文的發現和我的預料都沒有錯,陳妃蓉不僅身世有問題,還和流寇、黑市生意有關。”程子靜微笑著看著林夕,“那就算我不想死,留在這裡,難道一輩子在這裡做流寇麼?”
“未必。”林夕冷冷的看著程子靜,道:“等到柳家倒掉或許便可以了。若是柳家執意要這麼做下去,倒掉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可惜越是狂妄的人,便會越早滅亡。”
程子靜看著林夕,搖了搖頭,微嘲道:“你難道以為,我們柳家在接連損失了許多人之後,會依舊沒有什麼準備,隻是這樣一輛馬車離開這裡麼?”
說完這句話,程子靜便看了林夕背著的烏骨巨弓一眼,然後平靜的抬起頭,看著林夕身後浸染在薄霧之中的山林。
山林之中,陡然響起了些紛亂的樹木抖動聲。
“嗤….嗤…嗤嗤嗤!”
但就在下一瞬間,一種急促而密集得幾乎連成一聲的切割聲,卻徹底主宰了那片空間。
程子靜的臉色大變。
林夕後方的薄霧突然破開,一名身穿墨色長衫的蒙麵修行者從中衝出,手中端著一具青銅色,布滿符文的弩機,就要對著林夕激發,但就在這一瞬間,那種急促而密集的切割聲已經到了這名修行者的身後。
在數分之一息的時間內,在這具弩機上的符文剛剛開始閃光時,一柄連著長長的鎖鏈的靛藍色,卻似在燃燒著的長劍,從這名修行者的後頸切入,瞬間切斷了這名修行者的脊椎。
急促而密集的切割聲徹底消失了。
程子靜麵前的整個天地,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在看到那柄連著鎖鏈,如同從地獄中拋射上來的靛藍色長劍的瞬間,他和身旁馬夫的身體,就已經徹底的僵硬。
靛藍色長劍縮回了因為血霧的擴散而變得緋紅的薄霧之中。
一名身穿著一件普通素色棉襖的頎長男子,從薄霧之中提著那柄靛藍色長劍走了出來,那帶有流淌的熔岩般符文的鎖鏈,已經全部縮回了他的衣袖之中。
程子靜無比震驚的看著這名麵容溫雅的男子,他已然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但他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會因為陳妃蓉而和柳家為敵。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林夕身後的山道中,又傳來了一陣陣清晰的馬蹄聲。
聽到這樣的馬蹄聲,程子靜和他身旁的車夫如瀕死的魚一般的雙眸之中,出現了些希望的神色。
一輛輛貨運馬車,從薄霧之中走了出來。
程子靜和他身旁的車夫,再度怔住。
“你們在等什麼?”
林夕看著呆住的兩人,冷嘲道:“在等你們柳家的那七百私軍麼?”
“他們不會來了。”林夕微微一頓之後,看著程子靜,道:“有一半已經死了,有一半選擇了投降。”
程子靜和車夫的呼吸都幾乎為之停頓,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隨著那條山道上車隊的出現,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道和糧草獨有的氣息,傳入了兩人的鼻中。
出現在程子靜和車夫眼中的貨運馬車越來越多。
有十餘個人首先快步跑了過來,當程子靜和車夫不存在一般,開始鋪釘厚木板和架設橫木,加固棧橋。
程子靜的身體索索發抖起來,他在這個時候發現了某個事實…這麼龐大數量的藥材,即便是數千流寇,也不可能用得完。
這個發現讓他從震駭變成了敬畏,這名柳家的重要供奉,在腦海之中出現了柳家轟然倒塌的景象,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對著對麵的林夕和湛台淺唐表示臣服。
……
湛台淺唐和林夕走到了一起,上了一輛馬車,開始繞過北倉洞,朝著鼇角山的方位前行。
這一次兩人的會麵,也有著重大的意義。
因為這是通往大荒澤的道路打通之後,第一次的通貿。
先前從鼇角山運送出來的一批礦石和藥材,已經隨著林夕的出來而運送了出來,而這批藥物和糧食運送到鼇角山之後,便會第一時間到達等候在那裡的火王等人的手中,運送進深邃的地底世界。
“雲秦的南伐大軍已經攻破了魔壇城。”
沒有什麼過場的話,湛台淺唐直接和林夕說起了現在整個天下最緊要的事情,他看著林夕,眉宇之中因這第一次通貿而欣喜的神色,被一股憂慮所衝淡了,“按照陳妃蓉大掌櫃打聽到的確切消息,雲秦後繼已經又投入了十萬大軍。有超過四十萬的雲秦軍人,進入了大莽的疆域。魔壇城一破,大莽七路大軍必定被切割開來。按照我的預計,將會有至少二十萬的雲秦軍隊,逼近聞人蒼月鎮守的奪月城。而奪月城的總軍力,最多也在七萬左右。”
林夕沒有摘下麵具,沉吟道:“以這戰況看,雲秦軍隊是在節節大勝著?”
“是的。”湛台淺唐點了點頭,“奪月城之後,便是大莽人口稠密的數個行省,隻要雲秦軍隊一突破奪月城,突入那些行省,不僅對於整個大莽的士氣都是致命性的打擊,而且雲秦軍隊光是靠占領和劫掠,就能補充許多軍需,甚至能劫擄大量人口,構築軍事要塞。”
“你的意思,是奪月城絕不能失。”林夕轉過頭,看著湛台淺唐,微冷道:“但聞人蒼月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擊敗。”
“我比雲秦任何人,以及大莽絕大多數人都要了解大莽的軍力。”湛台淺唐有些苦澀道:“按我所知,大莽在這樣的時間內,也至少再能調十萬軍隊,但就目前情形來看,大莽這方卻並沒有大量後備軍力投入。所以一直是近四十萬雲秦軍,在麵對二十萬大莽軍。”
林夕深吸了一口氣,道:“所以聞人蒼月必定會有一次大的反擊。”
“隻是不知道他的反擊會在什麼時候開始。如果不守奪月城,大莽數個行省失守,對於整個大莽的國力和士氣的影響,恐怕不是行軍打仗能夠決定的了。”湛台淺唐搖了搖頭,道:“但守奪月城,奪月城必定會被三倍以上的雲秦軍團團圍困…這如何守得住?”
林夕無法從這些簡單的訊息之中,判斷出聞人蒼月會如何做,所以他隻是隱然覺得南伐絕對不會這麼簡單收尾,所以他也不再多想,隻是又問道:“陳妃蓉那邊還有什麼消息麼?”
“碧落陵已經正式分割,設立兩個行省。”湛台淺唐看著林夕道:“陳妃蓉大掌櫃特彆帶消息給你,說你派去的許笙十分出色,在碧落陵,已經有大德祥的大片良田和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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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大莽的南境的確是錯誤的,對於雲秦來說是南境,大莽就應該是北境了...已經做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