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青鋒勉強用止血繃帶捆縛住自己的傷口,卻是無力從地上站起。
他看到了有人如一片羽毛一般,在重鎧騎軍的上方飄過,彙聚成鐵流的重鎧騎軍竟不能阻。
他看到一尊金鐵魔神般的身影在轟然如巨鐘般的震鳴之中,往後倒飛而出,狠狠墜地。
那是軍中身穿青狼重鎧的修行者,然而在對方那名刀光如電般的修行者的一掌之下,這樣沉重的身軀,竟被直接往後震飛而出。
在一開始,他就拒絕了湛台淺唐的請求,按理來說,像他這種心誌如鐵,極其忠於帝國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改變先前的決定,將一名敵國的重要修行者放出來的,然而此刻,看到眼前的這些景象,聽到湛台淺唐極其誠懇的請求,他的心神卻是劇烈的震顫起來,卻是掙紮起來,想要打開囚車上的重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他們並不遠的那個土丘上,那名箭手,從始至終都沒有急著發箭,一直在冷靜的觀察著場上的動靜。
這是一名穿著緊身黑皮衣,臉上也蒙著黑色的麵罩,身材中等。
他的手中是一具比起雲秦的製式強弓要大出許多的巨弓,弓身通體烏光之中帶著一層黃亮,不像是金鐵,倒像是某種巨大的骨骼製成,弓弦有著金屬的冷光,黑色,但卻是有種始終濕漉漉的感覺,就好像會從中不停的滲出陰冷的細小水珠一般。
在墨青鋒強行支起身體的瞬間,這名冷靜箭手的目光已經牢牢的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這名身穿緊身黑皮衣的箭手穩定的拉開了弓弦,但就在這一瞬間,這名箭手的眼光也劇烈的閃動了一下,整個身體往前方左側橫掠而出,在空中轉身的一瞬間,他手中的箭矢便已脫手而出,朝著身後射去。
已然出現在這名箭手身後不遠處的林夕矮身,繼續進步。
森冷的黑色精金箭矢在林夕的頭頂飛過,連斷三根粗木,射落坡下。
箭手再射,身形還未落地,第二箭已然脫手射出。
林夕側身,繼續前衝。
箭矢和他擦身而過。
箭手落地,略退一步,穩住身形的瞬間再射。
林夕直直前行,第三支箭矢竟從他的手臂和肋下空隙之間射過,非但沒有能夠傷及到他的身體,就連他身上的普通棉袍都沒有扯破。
這三箭之間,林夕已經到了這名箭手的身前。
這名箭手的眼中全是震驚難言的神色,雖箭矢的最大威懾力來自於遠程,但在他這樣的射速之下,越近,自然也越難躲閃。然而這名不知是何身份的修行者,竟似能夠提前感知他的每一箭的具體軌跡一般,自己的三箭,竟然是沒有對他的進擊造成任何的阻礙!
在強烈的震駭之中,這名箭手卻沒有任何的猶豫,弓身一橫,黑色的弓弦像是一柄極細的長劍一般,切向了林夕的脖頸,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一抖,一枝已經捏在手中的黑色精金箭矢被他當成梭槍一般投了出來,直刺林夕的胸口。
林夕劇烈前衝的身體猛的頓住。
因為魂力的衝湧,他腳下的泥土如沸騰一般滾沸了起來。
這一止,使得箭手橫切的弓弦距離他的身體還有足足一尺之遙,切了個空。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長劍借著一揮之勢,將直擊自己身前的黑色精金箭矢擊飛出去。
箭手本不擅長於近身作戰,在這一刻,他下意識的踏前一步,想要繼續搶攻,然而他卻是看到,林夕手中的長劍,在擊飛精金箭矢的同時,竟然也脫手飛了出來。
一時之間,這名箭手隻覺得驚愕,隻覺得以方才林夕的躲閃和衝勢,以及控製魂力躲閃自己一擊的修為,絕對不可能被自己箭矢的力量震脫手中的長劍。
這一瞬間,他想不明白林夕這一柄劍為什麼會脫手,隻是目光下意識的掃向了這柄劍。
也就在這下一瞬,在他還未來得及揮弓之時,他感覺到林夕體內的魂力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噴湧而出。
林夕的整個身體,在他的感知之中,就像是成了一個四處漏風的皮囊。
那柄脫手飛出的劍,倏然彙聚了強大的力量,速度陡然增加數倍,切過了他的喉嚨。
這名箭手隻覺得好像一根堅硬粗大的巨木撞上了自己的咽喉,一種難以言語的難受和恐懼感覺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的身體往後退了兩步,下意識的往下看去。
隻看見一片扇形般的鮮血,從自己的咽喉中狂噴而出,眼前的世界之中,就像是開出了一朵鮮豔至極的雞冠花。
他想要再仰起頭,看看林夕,看看對方到底是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
然而他卻是再也無力抬起自己的頭顱,頹然墜倒在地。
……
林夕抓住了自己的長劍,飛快的插於背上的普通木製劍鞘之中。
這是一名國士階,和他同階的箭手。
從先前這名箭手的施射情形來看,這名箭手除了不可能掌握一些學院風行者特有的箭技之外,在普通的施射|精準度上,完全不亞於之前箭技巔峰時期的林夕。
但是此刻不遠處戰場上的局勢,卻是使得林夕在飛快的抓起這名箭手的弓箭時,才感到了一絲欣喜。
在碧落陵離開之時,學院的“小黑”已經放在了邊淩涵的那裡。而此刻即便有“小黑”在手,如果公然動用的話,也很有可能因此而暴露他的真正身份。
此刻這柄烏骨泛黃巨弓根本不是雲秦國內任何一個學院,任何一個工坊的魂兵,但他隻是一握在手中,由弓身上傳來的質感,以及弓身和弓弦上符文中遺留的一些元氣震蕩的氣息,他就可以肯定,這必然也是一具不俗的利器。
有這樣的一具強弓,或許便能夠應付此刻眼前的局麵。
……
在林夕和這名箭師交手的驚心動魄,但極短的時間內,雲秦軍隊和修行者廝殺的戰場上,又已然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麵對強行支起身體,開始開鎖的墨青鋒,那名無論是身形還是用刀都極快的修行者都並沒有阻攔,隻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硬生生的將兩名青狼重鎧軍士震倒至口噴鮮血而無法再次站起。
然而讓這名身材瘦削的強大敵方修行者的眉頭也猛然皺起的是…他所預料中的箭矢沒有落下。
墨青鋒應該再次中箭,倒在囚車前方,但卻沒有黑色精金箭矢洞穿墨青鋒的身體,也沒有黑色精金箭矢落到其它地方。
雖說隻是一次簡單的襲殺,卻是不知道暗中做了多少的布置,調集了不知道多少可靠的消息。對於這支押運軍隊的軍力組成,內裡的修行者的實力,也已經是了如指掌。所以對於這名敵方修行者而言,那名箭手即便是光明正大的在某處發箭,也是不可能被襲殺,不可能突然無聲無息的。
然而這樣不可理喻的事情,卻是陡然發生了。
沒有絲毫猶豫,這名手持一柄純銀般薄刃長刀,先前沒有人能夠阻擋他一刀的修行者開始迅速的往後疾退。
“當!”的一聲輕響。
囚車的門被推開了,湛台淺唐從中彎腰走出。
這個時候,也正是林夕剛剛將那具強弓握在手中的時候。
墨青鋒張了張口,一時卻是乏力,說不出話,但看著墨青鋒臉上的神色,和看著他的目光所指,湛台淺唐卻是已經明白了。
墨青鋒目光看著的是囚車後方的一輛馬車,雷靜先前置身的那輛馬車。
湛台淺唐看著墨青鋒微微頷首,在下一刻,他的身體就已經化成了一股風,瞬間掠入那輛馬車。
“噗!”
就在他的身體衝入那輛馬車的瞬間,一柄如天神般投擲而來的赤紅色長槍洞穿了那輛馬車的車廂,但湛台淺唐的身體,卻是已經從馬車的尾部,硬生生的撞了出來。
他的手中,已然握著他那柄靛藍色的劍。
破碎的馬車旁瞬間狂風大作。
順著那柄赤紅色長槍來時的線路,湛台淺唐手中的靛藍色長劍,化成了一條光,直刺那名剛剛投出了手中長槍的魁梧修行者!
“喝!”
一名手持雪亮戰斧的修行者吐氣揚聲,手中巨斧狠狠的朝著這條光斬落。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天空之中驟然響起一聲淒厲的箭嘯聲。
這名手持雪亮巨斧的修行者瞳孔陡然放大,身體驟然一僵,一團血花從他的胸口衝出,一截兀自還在劇烈旋轉的箭簇,從他的背後透出。
“噗!”
與此同時,靛藍色的長劍準確無誤的洞穿了那名魁梧修行者的咽喉,在快速回收之間,將那名魁梧修行者的身體帶得如同風箏一般飛起。
雷靜護著洛先生在後撤,看到敵方那名刀法快得驚人的修行者後撤,心頭都是壓力一鬆,此刻又驟然看到這樣的一幕,兩人心中都是有些反應不過來…明明這是對方的箭手,怎麼此刻反而對付起自己人來?
與此同時,敵方為首的,隻是數刀就徹底震懾了洛五和雷靜,在飛快後撤的瘦削修行者,目光之中,卻是也浮現出了異常驚愕的神色。他知道那名箭手必定是已經被人刺殺…但他沒有料到,刺殺了那名箭手的,竟然也是一名如此強大的箭手。
但在這驚愕之中,他卻也沒有停留,發出了一聲呼嘯。
在他的呼嘯之中,有兩名修行者脫陣而出,開始朝著林夕所在的那座土丘狂奔。
土丘之上,林夕在甩著自己的幾根手指,儘量將那種骨子裡泛出來的麻癢和生疏的感覺揮灑出去,然後,他的手指再次拈起了一根沉重的黑色金屬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