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
林夕看了一眼陳妃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輕聲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龐大的雲秦帝國有許多陳姓氏族,但林夕知道,陳妃蓉所說的陳家,隻可能是陳一成的陳家,那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後,九老之一的陳家。
在冷家代替黃家之前,那九道重重帷幕之後,鎮守和監管著雲秦帝國的,分彆是聞人家、江家、容家、宇化家、胡家、黃家、陳家和鐘家、孔家。
這九家分有立足之本。
聞人家的聞人老首輔是先皇首輔,雲秦朝堂之中一批資格最老的老人,大多都是他提拔起來,是老派的領袖。江家對於刑司有著極大的掌控,負責密探院,掌控著許多雲秦人的耳目。容家擁有大量的封地和工坊,大量商行的支持,而且自先皇時期開始,便擁有大量雲秦頂尖的工匠,雲秦的許多軍械,都是要出自容家之手。宇化家擁有祭司的支持,擁有許多狂熱的信徒,且祭司院有許多強大的修行秘術,也相當於擁有許多修行者的支持。胡家在軍方有著強大的影響力,千霞邊軍大將軍胡辟易便是最好的例子。黃家擁有一些地方軍的絕對支持,朝中和地方上的清流,也都將黃家視為領袖。孔家掌管著律政司,至於鐘家鐘暮鄰,在先皇立國之時,便負責鑄錢、漕運,本身又是仙一學院出來,許多仙一學院出來的學生,都是拜在鐘家的門下,算是仙一學院在朝堂之中所占的一席之地。
至於陳家陳兆吉,卻是配合皇帝建立雷霆學院的創始人之一,擁有許多出身於雷霆學院的門生。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九老中的這一席,本身也算是皇帝占了的一席。
原先的這“九老”,拋開這些明麵上為大家所知的勢力,還不知道有多少暗地裡的強大勢力,在雲秦,本身就有一半修行在九老的說法,這修行,就是指修行者,誰也不知道這“九老”在過往的數十年間,到底網羅了多少修行者門客。
這些數量肯定驚人,且許多為外界不知的修行者所代表的武力,才是皇帝和這個世間真正忌憚的東西。
陳家已經坐大到如此程度,也並不能算完全是皇帝的人,但和陳家為敵,恐怕至少也相當於與數分之一的雷霆學院做對。
……
林夕看著自己的雙手,微微蹙起了眉頭,又抬起了頭來,看著陳妃蓉,輕聲道:“所以方才,你說我很快便要離開,想要借我的肩頭靠一下…其實是你心生去意,生怕連累我和大德祥,是你想要離開?”
陳妃蓉眼中有些莫名的感動之色,她看著林夕道:“為什麼你不理解為我用這種方法,讓你擋在我身前?”
“這近半年來,我身不能大動,卻學會了更多的用心,用感知去看東西。”林夕像是說給自己一般聽,像是在述說某種成長的代價一般,輕聲道:“而且這麼多時日下來,我和你已經很熟,即便再好的演技,往往隻能迷惑一些不互相了解的人。我當然感覺得出你的真正意思…其實簡單點,你要是另外的意思,就不會在一切還沒有明了,隻是覺得那名柳家謀士看著你的目光詭異的情況下,就告訴我你的事情,再簡單點的話,其實我覺得這些解釋都是廢話…隻是我知道你這個時候肯定想起了許多不開心的事情,心裡肯定很不開心,所以我才說了這些廢話。”
陳妃蓉破泣為笑般噗嗤一聲輕笑了起來,深深的看著林夕:“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算是很適合女子的紅顏知己。”
“我知道女人有些時候的直覺一直很準,所以柳家這名謀士恐怕真的會和你的事情有關。柳子羽也是年輕人,即便屬於同一靠山之下,我也不認為柳子羽會幫張靈運這樣的年輕人。”林夕沒有笑,他隻是平靜的看著陳妃蓉,道:“不管是容家還是陳家,都和我無關…關鍵在於,你是我的人。”
若是在平時,聽到林夕的這句“你是我的人”,陳妃蓉恐怕會忍不住說些玩鬨話,但此時,她卻是安靜的看著林夕,然後對著林夕躬身,認真的行了一個大禮,輕聲道:“是的,我是你的人。”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在馬車已經開始進入大德祥分號後院之時,林夕通過車窗簾子的縫隙,看著外麵的景象,同時輕聲問道。
“其實是一個很老套的妻妾爭風的故事。”
陳妃蓉安靜的說道:“我父親是水千辰,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當年也算是雲秦知名的才子,現在是律政司提檢院院長,雖然官階在律政司排在司首和副司首之後,但他的妻子是陳落雁,是陳家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在律政司,他的實權都甚至不在司首之下。”
“我母親姓應,是山魯行省大濟城富商之女。水千辰當年既然能夠得到陳家千金大小姐的青睞,自然是風流倜儻,又真有才華,一年在大濟城無意和我母親會麵之後,兩人互相傾心,我母親為了他,便不惜成了他一名見不得光的妾室。”
“原本在我懂事之後,水千辰已在中州皇城為官,和我母親也已經越發見得少了,一年也難得見一兩次,但不知因何事,被陳落雁知道了我和我母親的存在,於是有一名修行者,便在一夜到了我家中。殺死了我家中所有人。”
“幸虧我生得好看,身子又發育得早,我色誘了那名修行者,並用言語讓他有些良心不安,我才活了下來…那一年我十三歲。”陳妃蓉說得很平靜,哪怕說到這裡,她的麵色也很平靜,但是林夕的雙手卻是微微的握緊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當年對於一名十三歲的女子來說,那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後來那名修行者將我帶到了龍蛇邊關…他本身便是陳家的一名死士,在殺死了我全家之後,為了避免牽扯出陳家,他便成了流亡的修行者,流落於邊關,做些黑市生意,不再和陳家有關聯,後來我從他的口中,也得知了更多的事情。陳落雁長得很美,但極其自負,認為水千辰有了他之後,再有彆的女子便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所以她是一個真正的母老虎,大概水千辰也很難忍受得了她這種性子,所以在外便不隻有我母親一名小妾。我母親和我被陳落雁發現,也是因為他在中州城有一名小妾事發,然後被陳落雁徹查出來。陳落雁自然勃然大怒…而為了平息陳落雁的怒火,是水千辰主動要將外麵和自己有染的女子全部殺死的。所以導致這事情的,雖然是陳落雁逼迫水千辰表態,但殺手卻最終是水千辰派來的。”
“再後來…我從那名修行者的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然後殺死了他…然後我就在等著有人可以將我帶到中州皇城。”
“我不知道他們知道我死沒死,但我知道他們如果知道我活著,便知道我會極度恨陳家…所以我在掩飾自己的身份時,我用的便是陳姓,我提醒自己不要放棄,不要忘記這個陳姓,同時也是想著,他們應該會覺得我這麼恨陳家和水千辰的人,是絕對不會用陳姓或是水姓的。”
……
林夕靜靜的聽完了這故事的全部。
這的確是一個十分老套的故事,大官在外麵養了個情人,被家中更有勢力的老婆發現,為了徹底表明立場,不惜以殺死情人的方式,來表明最重要的還是老婆。為了不讓自己的事情有所敗露,名聲有所受損,給自己官場中的對手可乘之機,他還殺死所有的知情者,殺死情人的全家。
但是這樣老套的故事,卻是有著超出他底線的東西。
連自己的女兒都要殺死…十三歲的陳妃蓉為了活下來複仇,不惜向殺死自己全家的殺手奉獻自己的身體….那名殺手自然知道她心中的仇恨…但最後還是被她殺死,這其中,陳妃蓉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這些,都是讓他心中產生涼沁沁的殺意的東西。
他看著陳妃蓉,輕聲平靜道:“在你的計劃裡麵,你就算能夠到中州皇城,擁有可以見到他們的機會的身份…但他們的身份,依舊異常尊貴,你也隻能行險刺殺他們。就算能夠成功,自己也肯定不可能活得下去。”
陳妃蓉點了點頭:“就和你不殺死聞人蒼月和那名箭師,你便很難開心一般,我不殺死水千辰和陳落雁,我這一生便也難快樂。”
林夕也點了點頭:“我明白…但我先前便對你說過,仇恨可以令我們忘記一些痛苦,讓我們變得更為堅強,但不能讓仇恨占據我們的一切,不能讓仇恨成為我們存在的意義。要報仇,以付出所有為代價,便根本不值得。”
“隻有看著仇人哭,自己笑,讓仇人死,自己好好的活著,這才是值得的。”林夕看著陳妃蓉,緩慢而認真的說道:“人生就像是一場旅途,任何的風景,任何的朋友,都值得珍惜。”
陳妃蓉笑了笑,柔聲道:“有你這樣的人站在我的身後…我不會去首先想著玉石俱焚的事情。你說的話,我會好好的去想。”
“你就在這分號中靜觀其變,我先去看看張靈運。”
林夕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和煦的陽光,從車門中射入,柔柔的照射在陳妃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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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大家的刺激下,保持住了三更的節奏...今天的第二更又來了,不過有些過於勞累,用腦過度...寫得越來越慢了,所以今天繼續還想三更,但晚上的一更可能會時間稍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