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羽在外院的一間廳堂裡端著一盞茶慢慢的飲著。
柳家派來襄扶他的重要謀士蘇仲文淡然的坐在他的下首。
和出學院時相比,柳子羽已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也變得更有耐心。
就如此刻求見大德祥大掌櫃,雖然已經等待了許久,連茶都換了數盞之後,才得到了對方的應允,而且又是數停的時間過去,對方還沒有露麵,但他的心中卻依舊沒有絲毫煩躁之意,麵上的神色也依舊是十分謙和。
事實上此刻他的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又好奇。
在之前吏司的考核之中,因為民意考的成績大好,再加上他父親應該暗中出了不少力氣的關係,他補了廣裕行省裕州城內務司采買一職,雖是掛著代字,官階還隻是從八品,但這卻是內務司的實權肥差,不僅和省城諸多上階官員可以多有照麵,而且手中職權更容易和商行打好關係。
這在官場上,是大大的進了一步,柳子羽新官赴任,自是有種林夕熟悉的詩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一樣的意氣風發的得意心情。
然而他先前也已經得知,大德祥的大掌櫃十分神秘,平時根本不見外客,原本他來求見也隻是抱著一試的態度,現在對方答應和他見麵,或許根本不是看在他的官階,而是看在他的省督父親的份上。
不管如何,在他看來,若是能和大德祥這樣的商號結下很好的關係,或許就是他將來在朝堂中平步青雲的一大助力。
有輕柔的腳步聲響起,本能的覺得正主即將登場,柳子羽頓時精神一震,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正了正坐姿。
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然而在看清走進來的人時,他卻是還是不由得失態,一時愣住,目光全部聚集在這走進來的人身上,卻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陳妃蓉一直都很美豔,而且是那種熟透了的美豔。
在到了大德祥之後,先前的那種妖冶的氣息卻似乎從她的身上徹底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端莊的大家風範,這就是一種大商行大掌櫃的雍容氣質,而且似乎本身是在她體內,根本沒有刻意的痕跡,似乎她本身就已經經營了許多年大商行一般。
隻是這種一露麵的驚豔氣質,柳子羽便明白這名身穿紅錦翻毛白邊長襖的女子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大德祥神秘掌櫃,他早前就聽有些傳聞說,大德祥的大掌櫃是名美豔的女子,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名大德祥掌櫃,竟是比傳說中的還要美豔動人。
蘇仲文也是一時吃驚,但他對於女色自然比柳子羽見得更多,見到柳子羽有些失態,他頓時輕聲咳嗽了一聲。
柳子羽頓時醒轉,慌忙站起,對陳妃蓉拱手行禮:“這位大家可是大德祥大掌櫃,子羽有些驚訝失態,真是惶恐至極。”
聽著這句話,陳妃蓉便已看出柳子羽的應變和待人接物已然十分老成,她頷首回禮,微微一笑,道:“有勞柳大人久等。”
她隻是應承,連自己名諱都沒有說,是略有些倨傲無禮,但她的嫣然笑顏和輕柔語氣卻是讓柳子羽反而心中一熱,反過來迎她入座:“大掌櫃客氣了。”
“先前我已聽說柳大人年少多才,年紀輕輕就已補了裕州城采買的缺,平素我一女子不便拋頭露麵,且生性喜清淨,一般也不見客。聽大人如此年輕就有如此才乾,倒是也忍不住出來看看是何等人物,此時見了,果然令人心曠神怡。”陳妃蓉入座,淺淺笑道:“且正是因為喜愛清淨,這些時日我才隱居在這處僻院裡,柳大人正好行經,倒也是有緣,隻是不知道柳大人前來見我,是有什麼事情?”
“這女子好會說話,又神容端莊,一派大家之風,神色語氣卻又妖媚入骨,若是親自出麵去談事情,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吃得消。”隻是聽到這兩句,蘇仲文便已心中暗驚,直想大德祥的一飛衝天的確不是偶然。
蘇仲文都感覺如此,柳子羽更是覺得好像吃了什麼靈丹一樣,渾身每個毛細孔都是暖洋洋的出熱氣,渾身無一處不舒服:“大德祥的崛起之速在雲秦史冊上恐是獨一無二,讓我仰慕不已,一直想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將大德祥帶得如此,得知大掌櫃在此,便沒有多想,興衝衝的趕了過來,倒是望大掌櫃不要怪我唐突了。”
“唐什麼突,小嘴倒也是抹了糖般甜,隻是不知你要是知道大德祥東家是林夕,會如何心情。”陳妃蓉心中如是想,麵上卻是明媚一笑,也不說話。
柳子羽接著道:“廣裕行省和棲霞行省挨著,我在裕州城任職,到時卻是要大掌櫃多多照拂了。”
陳妃蓉微笑道:“大人說的反過來了,大人任采買一職,應該是大人多多照拂我們大德祥的生意才對。”
柳子羽心頭更熱,道:“我來前倒是有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大德祥皂膏天下第一,廣裕行省的鎮守軍平素也是要耗用不少皂膏,隻是不需要精致和花巧,隻要價錢略降一些,我便可以想法讓鎮守軍都用大德祥的皂膏。”
陳妃蓉看著他的雙目,道:“承蒙大人看重,大德祥這方當然沒有問題。”
看到對方竟然如此輕易便一口應下,柳子羽頓時心中狂喜興奮不已。一省軍方皂膏等耗用物用量極大,若是每塊價錢能夠稍降一些,一年便可以省下許多軍費,且用的還是大德祥這種最好的貨品,這便是他的政績,上任之後便是有一把火可燒。
“大掌櫃如此厚愛,叫我如何回報。”柳子羽按捺住欣喜,道:“聽說大德祥在做米麵生意,不知貨源方麵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倒是知曉廣裕行省有不少原先的荒灣,獎勵開墾,免除了五年賦稅,今年才至第二年,隻是因為山灣裡通行不便,商隊進入成本高出不少,內裡米價也低。若是大掌櫃有意,我倒是也可以想想辦法,上書奏請修路,到時若是成功,修路銀兩確定撥下,我便告知大掌櫃,大掌櫃和那些農戶簽上數年合約,應也是雙贏的事情。”
陳妃蓉道:“大人真是有心了,不僅大德祥感激大人,想必那些農戶也會記著那些道路是大人所修,會記得大人的恩典。”
看著陳妃蓉讚許的目光,柳子羽心中更是火熱和意氣風發:“既然大掌櫃有意,那我到任便馬上去辦此事…若是大掌櫃還有什麼難辦之事,若是看得起我,倒是也可以知會我一聲,到時我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
……
林夕負手站在廊簷下,感知著頭頂上許多片雪花飄落的軌跡。
把每一片雪花想象成一名對手,用思緒去與之交鋒,這是穀心音告訴林夕的一個簡單的修行方法。
因為像穀心音和林夕這種修行者,麵對的敵人也往往不會是一般的修行者。
在麵對境界更高的修行者,尤其若是麵對禦劍聖師這種的存在,在感知之中,對方的飛劍就會快得很多時候消失在感知之中,形成片段式的感知,就像漫天灑落的飛雪,要想不被飛劍擊殺,便至少要在那種片段似的感知中,找出到底那一柄才是真正的飛劍。
在雨中或是在雪中,感知著雨雪的灑落,清晰的抓出哪一滴雨珠,哪一片雪才是最快將落到自己身上的,多做這種訓練,便能在越階遇敵之時,反應能快一些,至少防禦會更好一些。
雖是靜心做著這樣的修煉,但感知到天空中那些風的流動,體內那魂力似乎隨時可化為雷電飛出的奇特感覺,再加上聽到熟悉的陳妃蓉的腳步聲,知道此刻暗中做了不少手腳對付他的金勺柳子羽此刻正從距離他不遠的院門離開,他便忍不住有些要將魂力析出,激發幾道雷電的衝動。
要是柳子羽走著走著,突然就被雷電劈一下,那自然十分好玩且解氣。
看著再次走到他麵前的陳妃蓉,林夕停止了這種無形的修行,微嘲道:“他給了些什麼好處?”
“讓軍方用我們大德祥的皂膏,幫我們修些路,通進一些商隊不太樂意去的產糧地,可以讓我們收到一些價錢略微低廉的稻米。”陳妃蓉笑道:“不得不說你這個同學極有頭腦,提出的事情很難拒絕,而且這兩樁事情應該就足以讓他在來年的吏司考核中交出很好的答卷。”
林夕想了想,道:“我知道軍方一般都有些空置的營房糧倉,現在南伐的準備必定已經開始,地方軍和軍糧軍械肯定會朝著千霞邊關調動,空置可做倉庫的房間必然更多。既然他和你談得這麼愉快,你接下來便可以讓他幫幫忙,用便宜的價格租來做貨倉,這樣我們在廣裕行省的米麵生意還能節省不少本錢。”
“你倒是也好。”陳妃蓉笑罵道:“這樣雖然我們得了實惠,他能令軍方多收些銀錢,又得了不少功績,你就不怕這樣一路把他扶上去,到時養肥了他,到時候來對付你就更厲害了。”
林夕嘴角微翹,卻不說話。
陳妃蓉看著他這副樣子,笑了笑,知道柳子羽是還在將林夕當成對手,但林夕眼中的對手,卻已經是不知比柳子羽高出多少的人物。
……
院外,大浮鎮的石道上。
柳子羽轉身望了身後深幽的院落一眼。
他的臉上露出了異常滿足的興奮神色。
在想著自己接下來的前程時,他在心中同時喃喃自語道:“林夕…你可彆變得太弱,否則到時候將你踩踏在腳下,看著你的麵目時,便沒有那麼的欣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