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訥中年漢子並非是真的木訥,看到那一盞盞碧綠色飛燈熄滅時散發出的碧焰對站在瓦房屋頂上的安可依似乎沒有任何威脅,他頓時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在極度的難以理解和驚恐之中,他的普通布衫袖充氣般鼓脹起來,十數個黑色的瓷球飛射而出,“啪”的一聲,在飛射到距離安可依還有十步之遙時,這十數個黑色瓷球就全部裂開,一股股嗤嗤作響的桃紅色氣流形成了一團濃厚的瘴氣,席卷了幾個屋麵。
屋麵上原本生機勃勃的蒿草在這團桃紅色瘴氣降臨之時,都變得迅速發黑、枯萎。
木訥中年漢子第一時間想要往後飛退,但讓他的呼吸都徹底停頓的是,他看到麵有書呆氣的秀麗女子直接從桃紅色瘴霧中穿出,而他自己身後的門板上,卻是突然變成了慘白綠色,像是突然有一層青苔長出,又突然曬乾。
知道自己無論在修為還是在用毒解毒的手段上都根本無法和這名麵有書呆氣的秀麗女子相比,木訥男子沒有絲毫猶豫,厲吼了一聲,便直接用魂力激碎了一顆早已吞服在腹中的蠟丸,然後他體內的魂力化成了無數股洪流,瞬間將這顆蠟丸中的藥力滲入身體各處深處。
他的臉頓時變成了黑色,兩股鼻血從他的鼻孔之中衝流而出。
這兩股鼻血不是紅色,而是五顏六色的斑駁,觸目驚心,就像許多種蟲子的屍體揉碎了之後那種顏色。
但這名木訥中年漢子沒有看見自己衝湧而出的鼻血的顏色,因為就在這一刹那之間,他的眼睛就已經失明,他就已經喪失了意識,死去。
安可依沒有第一時間逼近這名木訥中年漢子,她落地之後隻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的倒下,死亡。因為即便再比她在藥理方麵厲害一倍的人物,也不可能阻止這名木訥中年漢子用渾身魂力催動劇毒求死。這種死亡的速度,本身就比直接絞碎心臟還要來得快。
……
林夕站在不遠處的河塘邊,他沒有看到連巷中安可依和這名木訥中年男子的對抗,他對於自己剛才發出的一箭十分的讚歎。
方才的一箭他是用“小黑”射出的,為了增加箭矢破空時的響聲,他利用佟韋在學院中傳授的知識,在箭杆上刻出了數條近乎鏤空的凹槽。
雲秦普通的黑色箭矢箭杆是堅硬木質,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或許是因為他雕刻之後凹槽中有些極細的木屑殘留,再加上一箭便消耗他小半魂力的“小黑”射出的箭矢速度實在太過恐怖,這支箭矢在空中飛行的過程中,竟然在發出了劇烈的嘯鳴之後,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條火紅色的流星。
林夕讚歎著這普通箭矢就有這樣的速度和威力,然後他看到鬆柏居的方向陡然冒出了一條條衝天的火光,映得那片天空都變成了紅色。
“居然把鬆柏居都放火燒了…女人真可怕啊…”
林夕發出了一聲低語,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對自己的幾個好友性情都十分了解,薑笑依性格柔和,蒙白性情膽小,反倒是外表最柔軟的邊淩涵性子最烈,高亞楠在昔日半雪蒼原教訓雷霆學院時,他就看出高亞楠喜歡簡單,雷厲風行。
看著此刻衝天的火光,他就知道高亞楠等人肯定是用直接火燒鬆柏居的方法逼得鬆柏居裡的所有人離開。這種方法,應該就是出自高亞楠和邊淩涵之手。
……
摘星樓上,已經莊嚴祝酒,準備看著大開殺戒的場麵的中年清瘦文士的麵色陡然變冷,冷得他的眉梢都似乎結出了一層寒霜。
他沒有看到那一盞盞應該很快飄飛在空中的碧綠色燈盞,卻是看到了一條尖嘯於空中的火光。
接著他看到鬆柏居的許多個院落之中都接而連三的燃起了衝天的火焰。
這一夜,侯雀城中注定不平靜,尤其對於許多像他這樣在高樓上看風景的人而言,燃燒著的鬆柏居也是極具震撼力的風景,諸多精彩。
然而這卻不是他的精彩。
怎麼可能!
除了他那名居於陋巷中的徒弟之外,所有知道他身份和計劃的人已經全部被他殺死。
為了這一戰,他已經不知道殺死了多少人,如同將自己和這世間都隔絕了開來。
隻有他和他的徒弟知道他今夜的布置,然而他的徒弟不可能背叛他,從那一箭射出的方位,他知道是對方已經追查到他徒弟的落腳點。
對方怎麼可能做到如此?
這名中年清瘦文士看著燃燒著的鬆柏居,心中的震驚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
安可依走進了木訥中年男子的低矮平屋之中,看到從一側屋麵躍入外麵明堂之中的林夕,她凝重的警告道:“你隻能到門前…且不要觸碰任何東西,否則即便是我也未必能來得及救你。”
林夕知道安可依肯定要做些搜查,他也十分清楚這種用毒大家死了和活著恐怕同樣的凶險,所以他沒有說任何的話,隻是極小心的緩步走到了好像長滿了乾燥青苔的木門旁。
“這就是讓青鸞學院都有些忌憚,坐鎮這貴雲行省的聞人蒼月的左臂右膀,公孫泉麼?”
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中年木訥漢子的屍體,在心中如是想。
擁有六七十萬常住人口的侯雀城極大,在城中北角,有一座廢棄的鐘鼓樓,鐘鼓樓的頂部樓閣中,有一口裂掉了半邊的殘鐘,此刻這半邊殘鐘旁聚集著一大群白色的鴿群,這一大群鴿群擠成一處,在夏夜裡渾身卻是有些秫秫發抖,它們在等待著一次和平日裡一樣的飛行。
它們感覺得出來渾身都不舒服,在平日裡,它們隻有看到那盞燈火燃起,飛過去吃到灑落在地上的穀物,體內的不舒服感覺才會消失。
然而今日,它們在這裡等著,卻沒有看到那盞召喚它們的燈火亮起。
驀的,它們就算想飛也沒辦法飛起了,在這廢棄的鐘鼓樓頂的破舊閣樓之中,它們身上的羽毛全部脫落下來,身體全部迅速的變黑腐爛,黑水滲入到下麵乾燥開裂的鬆木之中。
鬆柏居的一些掌櫃和夥計都在哭號,他們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麼人,竟然會有許多人同時在鬆柏居中到處放火,隻是頃刻間,鬆柏居已經變成了火場。
就連鬆柏居旁的一些酒肆和民居都已經被波及。
許多人叫喊著救火,但就在此時,讓更多人駭然驚呼的是,無數雙眼通紅的貓狗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
這些貓狗竟然好像完全沒有看見席卷的火焰一般,一頭頭全部衝進了火場。
……
安可依檢查得十分仔細,木訥中年男子的每一個衣角,這間陋室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地麵都被她挖了開來。
“這人可能不是公孫泉,隻是幫他動手對付我們的人。這樣就算我們發現,衝到這裡…最多也隻能通過一些痕跡找出這個人,找不出公孫泉。”
在遠處有狂奔的腳步聲和馬蹄聲隱隱傳來之時,她對著林夕輕聲說道。
“不是公孫泉?”林夕微微一怔:“為什麼?”
“‘流沙’毒極為珍貴,也是他最為引以自傲的東西…之前連學院都沒有解藥,而且我研製出解藥唯有夏副院長知道…所以對於他而言,‘流沙’是遇到我這種對手的時候,最可以仰仗和保命的東西,換了我,我都會帶在身上。”
安可依看著林夕,解釋道:“他這裡有很多種毒藥,有些數量驚人,但裡麵不僅沒有‘流沙’,連他第二厲害的‘跗骨’都沒有。”
林夕的眉頭蹙了起來,“這麼說,公孫泉還極有可能好好的在這城中呆著。”
要是佟韋肯定會冷冷的訓斥林夕這簡直是廢話,但安可依卻隻是點了點頭。
外麵的急促腳步聲和馬蹄聲更響。
林夕的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他點了點頭,對著安可依道:“老師,我先出去安排他們。”
安可依沒有什麼廢話,輕嗯了一聲。
……
“要怎麼做?”
微涼的夏風吹在臉上,林夕一開始放鬆的心情便陡然又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公孫泉既然極有可能還活著,他便要接著想出找出和對付這個人的方法。
驀然,他想到了記憶中變成了死地的鬆柏居,他的腦海之中便有了一絲閃光。
“老師,您要是也用毒,全力出手,不顧傷及無辜的話,你能夠很快毒倒多少人?一千人可以麼?”
在躍上屋麵的瞬間,林夕又轉頭問了一句。
安可依眉頭微跳,在離開學院,重見林夕之後,她覺得林夕似乎已經不是學院裡那個青澀的學生,已經有了許多改變,尤其這極短的一段時間內,他做出的一些事情也讓她根本想不明白,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認真的回到了林夕的問題,“可以。”
得到安可依肯定回答的林夕腳步驟然加快了,他如同一隻狸貓一般敏捷的在並不堅實的屋麵上掠過,迎上了那一行從鬆柏居中衝出的隊伍,發令道:“到城東門附近,找一處空地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