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和商船,是這個世上最常見的交通工具。
在清晨來臨的光亮裡,雲秦帝國東部的重要行省山魯行省的省城大濟城的入城關卡前,一片喧雜,無數商隊等待入城。
有一列“大德祥”的車隊規矩的排著隊。
中間一輛普通的馬車裡,陳妃蓉睜開眼睛,打開了車簾,朝著大濟城裡望去。
大德祥的車隊開始通卡。
城防守衛與戶司通商開始按例查檢商隊人員及按商隊交單查檢有無違禁貨物。
數名城防軍士手持通印全國的通緝圖錄,認真比對通卡人員的麵目,這種例行查檢任何人不得違例,做不得矜持,陳妃蓉的車廂車簾也被打開了。
聽到馬車旁立著的丫環通報陳妃蓉的姓名,戶籍以及身份之後,這幾名城防軍士沒有發覺任何的不妥,隻是一時震驚於新近極有聲名的大德祥商號的大掌櫃,竟是這樣一名美豔的女子。
車簾放下,大德祥的車隊開始入城。
許多準備接貨的商鋪掌櫃,以及準備要和大德祥談一些合作事宜的商號人員已經早早的在城門入口處不遠等著。一見到掛著大德祥標記的馬車隊入城,頓時許多百納的布鞋底敲擊在了城中平坦的石路上。
一時間,許多已然通卡及許多尚未通卡的商行車隊之中,頓時投來無數欽佩羨慕的眼神。
對於大德祥而言,今日是個十分重要的日子。
大濟城是雲秦帝國東部最繁華,最重要的商城,亦是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最為重要的交易集散地。任何一家商行的貨物能夠在大濟城大量鋪開,能夠得到大濟城認可,便代表著可以在整個雲秦帝國東部所有行省鋪開,代表著這家商行正式跨出了在一陵一省之內兜著的小家子氣。
現在通卡的,帶有大量貨物的其它商行,大多都是經過了十餘年,甚至數十年的經營才做到這一步,但是這些商行的掌櫃,一些無比精明的生意人,卻似乎隻是一夜睡醒了之後,就發現一個叫大德祥的商號的貨物已經遍布大街小巷。
早在許多日前,所有這些有能力在大濟城大量鋪貨的商行,以及一些大的錢莊,就已經知道大德祥進入大濟城已經是遲早的事。
因為帶著大德祥徽號的許多貨物,甚至已經到了中州的皇城。
大濟城的許多鋪子裡麵出售的東西,本身就已經是從彆地購來轉賣的大德祥的東西。
一切早已齊備,隻是大德祥自身的車隊運力未至,還沒有時間和一些商行談直供及合作而已。以大德祥前些時日麵對一些商行的模仿、價格戰時體現出來的能力,以及各大商行驟然發現大德祥獨有,而且連產地都已經被大德祥壟斷的金柚蜜茶生意,絕大多數商行都心知肚明,雖然大德祥現在的財力對於雲秦無數大商行而言還屬於蹣跚學步的孩童,但隻要大德祥自身的決策不出根本性的錯誤,要是再來一些旁人想不到的點子,那大德祥的發展,真是無法估量。
事實上大德祥因為自己在外並沒有什麼鋪子,所以貨物用不著自己交付,車隊正式進入大濟城並非是要交付貨物,而是要讓商行辛苦了許多年的老人看到如今的成績,以及最重要的還是要和一些大商行談一些合作的生意。
陳妃蓉在大德祥隻是要替林夕看著,以及等待林夕今後會有的一些動作。現在一切接洽失意都有刑德榮和刑天養安排妥帖,所以在這個車隊繁忙起來之時,她這輛馬車卻是悄然脫離了車隊,由大德祥的夥計先行趕往大濟城中一家早已定好的上佳客棧。
陳妃蓉再次掀開了車簾,她遠遠的望向了城中的東首。
在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座有著幾口天然泉水的大宅子,大宅子的一個院落裡還有柏、柿、桐、椿四株古木,寓意著百市同春。
“我回來了。”
陳妃蓉看著那座她此刻還看不見的大宅的方向,輕歎了一口氣。
換了彆人,二十多年後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想到因這裡而起的一些悲慘遭遇,應該難免會落淚。
然而她在這二十多年之中的淚早已流光,她的心比這世間絕大多數男子還要堅硬。
此刻她隻是感到快樂,感到對林夕的佩服,因為她已經踏出了她的回家之路的第一步,而她沒有想到,大德祥會做得如此出色,她這第一步會走得如此之快。
“你千萬千萬不要在龍蛇邊關死去…不然我會真的很傷心,還有…我在等著你的下一個消息。”
她放下了車簾,在心中輕聲的對著林夕說道。
……
……
唐藏,流沙城南麓。
一大片白色穹頂的營帳之中,有一個莊園。
莊園的一間靜室之中,一個精致的獅口黃銅火爐上擱著一個大土甕,甕頭裡麵是香氣四溢的乳白色湯汁。一些珍稀的菌菇在沸騰的湯汁中時隱時現。
蕭湘就拿著一雙鐵著,坐在這個大土甕前,等著侍女端上大盆大盆切好的雪駝肉片。
他是現今唐藏皇帝的皇叔,整個唐藏,唯有他能將宅院建立在大軍的軍營之中,令唐藏戰力最強的兩支軍隊為自己的宅院守衛。
在十年之前,這種普通的食補對於他的修為而言,效果已經微乎其微,然而坐擁榮華的他自然不可能放棄這種享受美食的滋味。
他日啖肉數十斤,可夜禦|數女,妻妾成群,雖年過六十,但依舊滿麵紅光,麵目隻得四十如許,他眼中的威嚴自然深重如海,人世間的這種威嚴大多源於兩點,一是權勢,一是野心,而這兩者偏偏都是一體同生,相依相存的東西。
他正對著的虛掩的大門動了動,似是平時幫他端盆的侍女要啟門而進,然而他並未聽到應有的叩門請安聲,而是聽到了放佛木門腐朽般的吱呀聲。
楠木所製的厚門如陡然曆經了千年的歲月,陡然無聲的化成無數碎屑,在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中飛散。
“你這麼可能在這裡!”
這名不可一世,因唐藏皇太後殯天而權勢更是膨脹的真正梟雄的身體陡然僵硬,看著摧毀了他麵前大門的人,他平靜的麵目瞬間變得極其的冷酷,眼眸中甚至出現了兩點血光。“你應該已經去荒漠裡等死的!”
“你不是人,我怎麼能容你活在這世上?”
身穿一身素衣的穀心音漠然的看著這名身穿土黃色錦袍,坐在黃玉寶座上的威嚴而強大的冷厲男子,道:“不殺死你,我怎能安心回家?”
“我不是人?”
蕭湘站了起來,冷笑了起來:“若不是你這雲秦潛隱勾引我女兒,我又怎麼可能親手殺死我女兒?”
“你錯了。”穀心音看著蕭湘,道:“我早就告訴過她我的身份,她選擇和我一起走。而且你也不用想用她來擾亂我的心神,你提及她,隻會讓我的魂力流淌得更快,讓你死前多受更多的苦。”
“你殺得了我麼?之前你殺了不了我,過了這麼多年在水牢之中不見天日的生活,你還能殺得了我?”
蕭湘冷冷的看著穀心音,道:“雖然小皇帝借故調走了我的神象軍,但你應該明白,我還有神駝軍,還有神象軍中那些真正的高手都留在我的身邊,我隻是要給你和我對話的時間,此刻隻要我讓他們進來,他們就會進來。”
“他們會進來,但乾擾不了我和你。”穀心音冷漠的看著蕭湘,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之所以這麼晚來殺你,正是因為我需要好好的調養,確保我能殺死你,確保你在這裡…還有,我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在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了太久,所以我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好好的看看你,不讓這種時候消失在一瞬間。”
蕭湘目光驟冷,他抬起頭來,似乎知道他此刻想見,要了卻他的疑惑,或者也是為了讓穀心音有最後好好看看他的時間,一名身穿白色僧袍的光頭小僧橫移了數步,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範圍之內,對著他合什行了一禮,不好意思的說道:“不是他一個人…還有我。”
“般若寺世代受我朝供奉!我乃先皇之弟,當今唐藏皇叔,你身為般若寺僧,竟助外敵殺我?”蕭湘麵容再次冷厲數分,厲聲喝道,他的心中,卻是開始真正的寒冷了起來。
雲海小和尚不怒不喜,純真道:“先生你的話比穀先生的一些話還莫名其妙…我們般若寺又沒有讓你們供奉…我們般若寺又不是你們唐藏…什麼裡外?”
蕭湘莫名一滯,和眼前這名般若寺的小僧他根本無從,也無法講道理,於是他沉聲道:“你在皇宮之中,我不與你和小皇帝為難,現在你出了皇宮,無人護著小皇帝,你來殺我,我現在發出令來,隨時可以殺死小皇帝。”
雲海小和尚眯眼一笑,道:“我師兄早已交待我,讓我在你死之前,寸步不離鳳軒,我要來這裡,自然隻有把他也帶到這裡。”
蕭湘的瞳孔再次收縮了起來。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走到了雲海的身旁,然後看著他,道:“當麵說要殺朕,給朕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