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天空之中燃燒著的箭矢,林夕便不再有所顧忌,全力在荒林中奔跑起來的速度,比起這些雲秦輕騎兵身下的軍馬更快。
省城周遭唯有那片山巒是地形十分複雜,可以破網之地,林夕也知道今夜注定有許多強者不眠,等著自己自投羅網,但那名暗祭司的出現,以及林中那名劍師和琴師到現在始終沒有追來,原本沒有太大信心的他便陡然多了幾分信心。
驚醒了周圍村莊的輕騎兵疾馳到荒林前,便已經被林夕遙遙甩開,根本連林夕在林間穿行所發出的聲音都已經聽不到。
然而這批騎兵在這片荒林前下馬,卻是也不追趕,而是馬上十步一人散開,平靜的原地駐防。
…….
躍過一條人工開挖出來的引水溝渠,林夕穿入了山腳下的山林之中。
突然間,他的耳中響起了無數他最為熟悉的聲音,無數拉緊的弓弦鬆脫時的輕微嗡鳴聲。
原本呼吸已經異常灼熱的林夕渾身骨節瞬間發出了輕微的爆響,他的整個人以最快的速度,貼在了一株比他的身體還要粗大的鬆樹之後。
上方的山林中,密密麻麻的黑色羽箭呼嘯著落了下來,無數枝葉被鋒利的箭尖切割,在林間漫天飛舞。
“咄!”“咄!”“咄!”….
無數箭矢嵌入木質中的沉悶響聲響起。
林夕緊縮著身體平靜的貼在鬆樹後,這些箭矢飛行發出的淒厲風聲和攝人心魄的入木聲對他沒有造成任何的影響。
驀的,他的背部感覺到了令他頭皮發麻的刺痛。
他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平平的往前離開了這株背靠著的鬆樹一尺,然後緩慢的轉頭。
他的背上出現了一個淺淺的創口,鮮血在他的背上染成了幾個銅錢大小的血斑。
有一截箭尖帶著一些破裂的木刺透了出來,閃著森森的寒光。
就在林夕這轉頭看時,又是一截箭尖從中透了出來,好像這株鬆樹變成了一塊薄薄的門板。
上方山林中的眾多箭手之中,有一名是修行者…而且他的修為,比林夕還要高出許多。
林夕蹙著眉頭,拔出了一小根刺入了自己背後肌膚中的木刺,依舊一動不動的等著。
箭雨略停,他左側的山林之中響起了迅捷的腳步聲,隱隱有許多黑影晃動,有金屬特有的光芒閃耀。
他又轉頭看著右側的山林,右側的山林,十分的安靜,沒有任何的動靜傳出。
林夕驟然動了,他的雙腳踏在地上,伏低著身體,如同一頭獵豹般衝了出去,沒有衝向右側的山林,反而是撲向了左側,瞬間就躍入了那群晃動的黑影之中。
這些黑影,全部都是身穿黑甲,手持黑色長刀或者黑色長槍的鐵血雲秦軍人!
這些雲秦軍人根本不知道林夕是什麼身份,他們所接受到的命令,便是要將這名逃犯截下,從林夕在林間縱躍展現的力量和敏捷,他們也都看出林夕是名修行者,然而這些沉冷如鐵的軍人還是毫不猶豫的迎了上去。
隻是一息之間,便有兩柄黑色長刀和三柄黑色長槍,朝著林夕斬殺和擊刺而去。
林夕揮刀,以極快的速度揮刀。
他的人毫無停留的從這兩柄刀和三柄黑色長槍中衝了出去,而他的身後有血光飛起,有刀槍落下,有人悶哼跌倒。
雲秦這五十年來的吏治未必有多大的進步,在和唐藏、穴蠻、大莽的消磨之下,現今的國力也未必比二十年前鼎盛之時強盛,但是這五十年間,在以勇為榮的民風之下,在不停的廝殺磨礪中走來的雲秦軍人,卻是越來越強,強得令所有敵國的軍人和修行者唯有利用邊境險惡的地形,遏製雲秦軍人的前行,而始終沒有任何敵國的正規軍,可以真正進入雲秦帝國的版圖。
雲秦正規軍隊強大的令人根本不敢在空曠平原正麵的展開大規模的對決,而雲秦軍人也在常年的險惡地形交戰之中,磨礪出來了崎嶇地形之中的衝鋒陷陣,配合絞殺以及漠視鮮血的沉冷悍勇。
於是沒有人退卻,唯有更多的黑甲軍人從林間衝出,朝著林夕湧至,就像一條條黑色潮水,在林中蔓延。
林夕的額頭上略微沁出了些汗珠,但是他卻是也依舊沉靜如水,隻是毫無停歇的飛奔,飛速出刀。
此刻山林之中湧出的這些鐵血的雲秦黑甲軍人雖然給人無窮無儘之感,但他十分清楚,東林行省能夠調動的雲秦軍隊有限,想要拉開一張讓他無法逃脫的大網,負責封鎖這一片山林的軍隊人數便更加有限,絕對不可能無窮無儘。
而且這裡是茂密的山林,那一株株的樹木是他的盾牌,也能夠阻擋這些軍人的腳步,所以他應付這些刀槍要比在試煉山穀之中應付“刀與矛”更加輕鬆一些。
他的身外全部都是閃爍的寒光,但是卻沒有一件兵刃能夠落在他的身上。
隻是連續跨出了不到五十步,他的麵前便已經沒有鐵血的雲秦軍人,所有的雲秦軍人都被他甩在了身後,湧在林間的黑色潮水被他從中切成了兩半。
……
一株鬆樹的樹巔,一名手持著一柄幾乎和他身體一樣長的紅色鋼鐵長弓的箭手如鷹隼般默默的看著下方的山林。
他手中長弓的弓身是用三層不同的鋼鐵薄片嵌合而成,上麵有淡綠色的孔雀羽毛般的符文。
弓弦是黑色的,如同此刻深沉的黑夜。
這名身穿緊身墨綠色皮甲,麵上蒙著暗紅色鱗片狀麵罩的修行者隻是刑部調集而來,並不像高拱月等人一樣清楚的知道林夕的身份,他的目力也無法變態到能夠看清林夕的麵目。林夕在他的眼中隻是山林之中的一道黑影,他的目光也一直死死的鎖死了林夕這條黑影。
然而在林夕切開黑水潮水的數十步之中,他竟然是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出手的機會。
因為他眼中的這條黑影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而且這條黑影似乎沒有殺死一個人,那些受傷倒下或是被切傷手臂丟失兵刃的軍人在他身邊掙紮起來或是下意識退卻時,不僅對其他人的截殺造成了影響,而且更為混亂的場麵使得這些軍人都成了他最好的屏障。
所以他隻有眼睜睜的看著這條黑影脫出他的射殺範圍,逃離在了他的視線之外。
……
林夕很快的翻過了一條山崗,他的耳中聽到了水流聲。
他知道溪水旁的山林會更茂密,而且地形一般而言也會更加複雜。
所以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朝著下方一片密林穀地掠了進去。
穿過了一片六七十丈的往下斜坡,林夕很快的看到了一條寬約數米的山溪,蜿蜒向下流淌而去。
他卻是又直接躍過了這條山溪,繼續往上,沿著山中深處飛快前行。
因為他發現,這山溪對麵的山巒上生長著的全部都是高大的落葉喬木,像是一株株栗子樹,極其的濃密,而且林間也全部都是嶙峋的山石,更加容易隱藏。
大約連續不停的又跑出了近兩百餘米,已經接近這座並不高大的山巒的山腰部位,然而就在此時,林夕的腳步卻是猛然頓住。
他前方山林間的一塊大石上,默然的站著一個人。
這塊大石足有一人多高,長滿青苔,在青鸞學院之時,徐生沫便最喜歡站在石頭上裝酷裝冷漠,等著他的到來。
此刻這人是一名二十五六歲年紀的年輕人,身穿一件暗紅色的袍子,腰間掛著一柄綠色鯊魚皮鞘的短劍,自然不可能是徐生沫。
但是這名臉孔微圓的年輕人,麵上的神色,卻是也和徐生沫一樣的陰厲,他就像一頭禿鷲般看著林夕,而林夕就像是他的食物,一具死屍。
“這座山頭今夜歸我管,但我實在沒有想到,以你的實力,居然還能出現在這裡,出現在我的麵前。”看著停頓下來,努力調勻著呼吸的林夕,這名年輕人首先出聲,冷冷的說道。
“高拱月也出手了…葉忘情也出手了,顧難也在那宅子外麵…這一夜到底有多少強者前來,竟然能讓你到了此處,到了我的麵前。”這名年輕人,又是發出了一聲快意般的感歎。
林夕的眉頭微皺,看著這名陰厲的年輕人,出聲問道:“你是誰?”
“我叫薛萬濤。”年輕人很直接的回答,道:“刑司正五品巡捕督察。”
“再會。”
林夕吐出了兩個字,直接掠入了左側的密林之中。
然而隻是數息的時間,他陡然覺得背後肌膚和整條脊骨都有寒意沁出,根本不用回頭看,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到一柄利刃正朝著他的身體刺來。
林夕也不驚慌,身體一弓,順勢朝前一個翻滾,躍起時已經正對著這一柄利刃。
這柄利刃是一柄翠綠色的短劍,握在薛萬濤的手中。
“不可能有再會。”
就在冷笑聲中,薛萬濤揚身提膝,瞬間就到了林夕的麵前,左手五指成抓,抓向林夕的麵目,手中的短劍,卻是自下往上挑出,切向林夕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