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笑依和邊淩涵在典獄外等著,三間被燒掉的牢房正在重建,有不少工匠正在奔忙。
因為關押重刑犯的鐵牢壁厚,又進深,所以徐乘風的哭嚎外麵幾乎聽不到,這些工匠忙得井然有序,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因為撥的銀兩足夠,所以想必用不了多時,就會有三間更牢固的牢房矗立起來。
一輛馬車在典獄外停了下來。
東港鎮督江問鶴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他很清楚這次林夕讓自己動用關係,暗中調查的有關死士的這件事,對於像他這樣的低階官員來說,恐怕危險程度還在上次攔江壩時挪用庫銀。
然而從馬車上走下來時,他卻是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少惶惶不安的情緒。
這名老文官的臉上很快泛起了一絲自嘲般的苦笑。
因為他發現,自己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對林夕有了些盲目的信心。
銀鉤坊一案的抗法、攔江壩的挪用庫銀、燕來鎮的越權管轄,被彈劾惑民、鹿林鎮省親遭遇的刺殺…這些事情之中的每一件,看起來都根本沒有回旋餘地,但是林夕卻是安生的渡了過來,平步青雲,而那些和林夕做對的官員,卻是死的死,逃的逃,連被撤職查辦都似乎已經是最好的下場。
對於那些郡守府之上的大員來說,八品九品的官員也隻不過是他們馬車車輪下的螳螂。
但他跨下馬車的時候,對於林夕和無形中已經和林夕死死綁在一起的自己並沒有多少擔心,想著的反而是上次殺手的刺殺,揭發徐寧申和敵國修行者勾結的功勞上麵還沒有定論,不知道又會記下什麼樣的獎賞,而這次林夕若是又和某架大馬車上的人物鬥贏了,那林夕又會得到什麼樣的嘉獎?
……
頭發花白的江問鶴走進了典獄衙門,看著朝氣蓬勃的薑笑依和邊淩涵,他就越發對林夕有了些盲目的信心,而和兩人打過招呼之後,他也沒有先急著說什麼,也隻是安靜的等著。
那一扇微掩著的牢門在三人的等待之中被推開了,林夕從中走了出來,看著等待他答案的三人,他微皺著眉頭直接的說道:“我們之前猜得不錯,的確是個閹人,但除了這點,徐乘風什麼都不知道。”
“查得怎麼樣?”看著有些失望的邊淩涵和神情不像以往沉靜的薑笑依,林夕轉過了頭,看著江問鶴接著問道。
江問鶴搖了搖頭,道:“按你的要求,鹿東陵七品以上有過重傷記錄的官員都已經查過了,沒有符合的。”
邊淩涵冷笑道:“這麼來說,很有可能是更高級彆的官員。”
“也有可能是記錄裡麵沒有。”林夕邊想邊說道:“原本隻有一些事關獎懲的受傷記錄才會被記錄在吏司相關案卷之中,而且恐怕沒有人願意公開告訴彆人自己是個閹人,所以即便是在有立功的場合受了那樣的傷,大多數人也不願意報上去。從吏司記錄上查也隻能試試。”
“我讓史秋刀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走關係查到鹿東陵之上的官員的檔案。”江問鶴看著林夕探詢道:“隻是上麵並沒有過命交情的人物,要查的話,恐怕無法確保消息不走漏。”
林夕冷笑了起來,決然道:“查!為什麼不查。就算查不出他來,我也要讓他過得不安穩。我也要讓他時時刻刻記得自己閹人的身份,讓他記得不能暴露,連如廁更衣都要時刻擔心著。”
微微一頓後,林夕用更重的語氣道:“不僅要讓吏司查,我還會將此件案情公開上報,讓上麵的官員也知道,讓上麵的官員也來幫助協查。”
江問鶴忍不住搖頭苦笑,他知道林夕的這兩句話歸結出來就是哪怕你隱藏得好,我根本查不出你,但你讓我不舒服,我就也讓你更不舒服。
“林大人,你這樣做,那人肯定會恨你恨得要死。”江問鶴看著林夕歎氣道。
林夕看了江問鶴一眼,道:“我不怕,你怕麼?”
“怕有什麼用。”江問鶴自嘲道:“現在誰都覺得我是和林大人穿一條褲子的,就算我從現在開始稱病不出,若是有人要清算林大人,我也決計逃不過去。”
“不過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總歸是多安全。”林夕微微一笑,對著江問鶴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再見。”江問鶴馬上站了起來,掉頭就走,走的比來時還要乾脆。
“這江大人倒是也很有意思。”邊淩涵看著江問鶴消失的背影,臉上的神色卻是嚴肅了起來,“徐乘風還有說彆的?”
林夕點了點頭,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他說了一件大事。”
“什麼事?”邊淩涵和薑笑依有些心驚,因為他們都極少看到如此鄭重其事的林夕。
“軍方和敵國商人有交易。”林夕看著邊淩涵和薑笑依,緩緩的解釋道:“不知道是和大莽還是穴蠻…但總之軍方就是和敵國商人有交易。徐乘風不知道那個閹人的真正身份,但他卻在無意中聽到過那個閹人和某個客商的談話,聽到有這樣的交易。而且那個閹人上麵應該還有主子,他隻不過是一個中間主事者。”
一股涼沁沁的意味於這夏日炎熱的空氣中沁入邊淩涵和薑笑依的心中,廳堂內一時靜默下來。
雖然各方邊貿一直都存在,其中可能也有不少用於戰爭的物資,包括軍械。但這些物資和軍械卻必須是來路正當,或來自於民間匠師的打造,或來自於一些民間修行者和敵國軍方交手過來搶奪到的東西。雲秦正規的製式軍械雖然在一些絞殺之後,不可避免的有些流傳出來,但是決不允許用於買賣交易。
尤其軍方的黑市交易,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因為對於雲秦人而言,最難以忍受的,便是自己國內優秀匠師打造的兵器,卻砍殺在雲秦自己的將士身上。
當今聖上正式登基三年時,墜星邊軍便出過私賣軍械的黑市交易,結果那一案之中,主犯三人被滿門抄斬,從犯官員一共三十六人,所有加起來三十九名涉案官員之中,有三名正三品,六名從三品,所有這些官員全部被斬了,血流成河,殺得讓所有雲秦官員談及軍方私賣軍械都是談虎色變,提都不敢提及。
然而此刻徐乘風的口中竟然又吐出了這樣的事,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他們可以肯定那一名閹人能讓徐寧申都拚命巴結,身份肯定極高,所以這次林夕讓江問鶴查,都是至少從正七品開始往上查起,這樣的一名權貴都隻是一名中間跑堂的話,那名主事者,又是何等驚人的權貴?
那人還必定是軍方的高官,因為軍方對於每一批軍械的去向都有著確切的記錄,隻有軍方從上到下控製了不少官員的高層,才能將軍械從這流程之中洗出來。
“徐乘風不僅知道了這件事,還知道交易的地點和時間。”
看著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的邊淩涵和薑笑依,林夕靜默的說道:“所以我們現在所要決定的,是到底要不要管這件事。”
林夕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看了兩人一眼,道:“因為你們也很清楚,彆說將這件事報上去…就算是走漏一些風聲,這件交易就會取消或者更改交易的時間或者地點,根本揪不住這背後的閹人和真正的主事者。”
“當然要管。”邊淩涵沒有什麼猶豫,秀氣的臉龐上卻是掛滿了寒霜,“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交易?”
薑笑依沒有說什麼,隻是看著林夕點了點頭。
青鸞學院對於他們這些學生一直都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就像他們對於世家皇朝的態度一樣,雖然知道應該有青鸞學院的人在暗中觀察甚至守護他們,但早在離開青鸞學院之時,學院就已經說清楚,遇到任何事都要靠自己,隻有在青鸞學院認為有必要和他們接觸的時候,青鸞學院的人才會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所以此刻知道這樣的一件大事,又不能往外聲張,就隻能靠他們三個人。
至於青鸞學院會不會知道,會不會插手,那也和他們無關。
林夕早知道因為這件事有關那個閹人,兩人絕對不會不管,所以他也沒有任何的停頓,輕聲道:“四天後晚上,龍蛇北倉洞邊貿集鎮。”
“快馬趕過去都至少要兩三天。”邊淩涵皺了皺眉頭,道:“我們要馬上出發。”
“明天正午後我們便出發。”
林夕點了點頭,看著自己的這兩名好友,道:“明日我要完成監斬。那些因銀鉤坊而失去了親人的人們,要等著看徐乘風他們行刑。”
“死有餘辜。”
邊淩涵怒聲道:“不過那個閹人…更該死!”
薑笑依點了點頭,想到那一名臉上有淡淡血痕的倔強女子,他的心卻是又沒來由的一痛。
“我一定會殺了他…為了你蒙受的這些苦。”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腳冰冷著,心中卻是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意在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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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抱歉....因為在外麵吃晚飯,一時趕不回來更新,所以隻能電話苗苗讓她幫忙先發了個書評通知,讓大家久等了。道歉...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