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氣的邊淩涵身穿青衫站在江岸邊,柔柔弱弱,讓人聯想起江南煙雨中的一株修竹。
她的身上背著一個小小的木箱,身邊站著領路帶她過來的提捕房梁三思。
看著飛快蕩舟而來,一臉驚喜的薑笑依,邊淩涵故作聲音,哼了一聲,“怎麼,隻準你來,不準我來看看麼?”
薑笑依大笑了起來,他知道林夕也一定會和自己一樣驚喜。
“你們弄出的動靜也太大了些。對了,忘記你都已經升了一階。”邊淩涵拍了拍額頭,想起什麼似的,哦了一聲,故意對薑笑依拱了拱手,道:“卑職參見薑大人。”
薑笑依也嗯了一聲,故意倨傲道:“免禮。”
“薑大人好大的官威。”邊淩涵噗的一聲笑了起來。薑笑依自己也是忍不住再次大笑出聲。
梁三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薑笑依和邊淩涵,他的心中有種莫名的激動。他知道薑笑依也不是普通的武者,而此刻這名少女身上背著的箱子,也讓他想到了林夕的箱子…小林大人的朋友,都不是普通人,這便讓他更加覺得小林大人不凡。
“林夕呢?”邊淩涵似乎比起青鸞學院時也已經老練了許多,對著梁三思微微點頭表示致謝,看了一眼又爆發出一陣歡呼聲的江麵,腮幫微鼓著問道:“不是和你在一起麼?”
薑笑依從床頭上跳到了江岸上,穩穩落地,點了點不遠處的一條巷子,“他和一家商行在那邊談事情,應該便是築壩修渠的事。我在也幫不上忙,索性來這江上看看捕魚。”
“對了,你今日來得正巧。”薑笑依又點了點江麵,笑道:“今日正好是魚市投的特製鋼籠起籠,照這情形看,至少已經兩條鐵頭狗魚有著落,林夕也正好可以請你大吃一頓了。”
邊淩涵這下倒是一怔,“這江中有很多鐵頭狗魚麼?”
“多倒是不多。”薑笑依搖了搖頭,“隻是我們的小林大人太過討人喜歡,所以人家把祖傳的技藝都貢獻了出來,幫他捕魚。”
邊淩涵笑了笑,卻又馬上有些無可奈何的輕聲道,“他做起事來,可是真夠膽大。”
微微一頓之後,她又忍不住搖了搖頭,“若是燕來鎮的攔江壩正好不潰,又當如何?”
薑笑依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不是林夕,無法回答。
“兩位大人。”此時一直在恭立聽著的梁三思卻是對著兩人微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小林大人既然那麼做…他便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可能的準備,當日他在江壩上,便說過一句,和壩後的那麼多人命相比,其餘一切都是浮雲。”
“一切都是浮雲…”邊淩涵自然比梁三思等人更熟悉林夕的性情,聽到這句,她的腦海之中就已經自然出現了林夕說這句話的樣子,於是她不自覺有些微惱般歎了口氣,抱怨道:“他便總是這番不計後果。”
薑笑依看著邊淩涵又是一笑,道:“你現在是要直接去找他,還是等他過來找我們?”
“等他過來好了,省得打擾他談公事。”邊淩涵看著水光粼粼的息子江,道:“這裡的景色倒真是不錯。”
聽得兩人對話,梁三思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妨礙兩位大人敘舊,我先去林大人那裡候著,等他事情忙完,我便通報他讓他過來。”
“那就多謝梁大哥了。”
薑笑依和邊淩涵都是行禮致謝,引得梁三思匆忙回禮的同時又是在心中一陣感歎,真是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朋友,小林大人的這些朋友,真是謙恭有禮得緊。
“這些時日你在鴻升鎮做典史做得如何?”
薑笑依準備和邊淩涵到就近一間茶鋪等著,一邊動步帶路,一邊和邊淩涵閒聊,但陡然他的身體卻是微微的一頓。
邊淩涵正準備說也沒有多少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時間隻是用來修行,隻是剛剛張口就感覺到身邊薑笑依的異常,隻是轉頭看了一眼,順著薑笑依的目光看去,她就看到了一名年輕女子的背影。
一名身穿著粗布黃衫,看上去很是曼妙的年輕女子的背影。
“薑大人。”
邊淩涵頓時莞爾一笑,打趣道:“看得魂都勾了去啦。”
薑笑依驚醒過來,麵色頓時微微一紅,尷尬的解釋道:“不是…那名女子先前我在桑榆圍固壩時見過,臉上全是被鞭撻的傷痕,而且看上去很有傷心事的樣子,正巧又在這裡見到,所以…。”
“臉上全是被鞭撻的傷痕?”
邊淩涵眉頭頓時蹙了起來,目光頓時又停留在了那名年輕女子的背影上。
“是的,我當時便有些想問問她有什麼事,隻是覺得唐突。”薑笑依臉色依舊微紅的解釋道,他的手心卻是已經密密的出了一層汗。
隻有他知道,方才他看到那名年輕女子時,那名年輕女子也在看著他。
她臉上的血痕有些淡了,顯得更加的好看,讓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有些停頓,但那名年輕女子看到他之後,卻是又馬上低下了頭,轉身而走,隻是這一個低頭轉身的背影,就讓他的心有些不有自主的收緊。
“既然可能有不平事,為什麼不去問,有什麼好唐突的。”
邊淩涵卻是不知道薑笑依心中的真實情緒,皺著眉頭道:“走,我們過去問問再說。”
薑笑依頓時如蒙大赦般偷呼出一口氣,跟上邊淩涵的腳步,心情卻是又越發的緊張了起來。
對於東港鎮的鎮區,薑笑依也有些熟悉,看出年輕女子是朝著烏衣巷的方位走。
那條巷中有不少染衣的坊子,也有不少繡坊,不少裁縫鋪子。
隨著越為接近,他也看到年輕女子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繡籃,裡麵裝著的大約是些做刺繡活計的東西,他便想著這名年輕女子應該是那條巷子裡麵的繡女。
不知不覺之間,他的心跳得卻是更快,背心之中的汗也是出得越發得多了。
邊淩涵快步的走著,走在這東港鎮的青石板路上,看著距離前方那名年輕女子已經不遠,她已經準備開口打招呼,但就在此時,那名年輕女子卻似好像發現了有人跟著,低頭緊走了幾步,拐入了前方一條小巷之中。
眼前陡然失去這名年輕女子的背影,薑笑依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空落,然而跟著邊淩涵快步走到那條巷口,忽然間,他卻看到年輕女子在巷子的那頭轉身朝他們走來。
他又麵對麵看到了年輕女子的麵目。
即便這名女子的麵上一條條血痕未消,但在他的眼中,那五官卻是無一處不美,再看到這名年輕女子此刻捂著胸,似乎心口疼痛,緊蹙著眉頭的表情,看著她有些過分蒼白而顯得有些像白瓷般微微透明的臉色,他的心便不自覺的也有些痛了起來,他的呼吸也便有些微微的困難,身體微微的顫抖。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薑笑依並不能明了。
因為這名女子的突然折返回來,因為看到對方嬌美的容貌,邊淩涵也是微微一怔。
這名薑笑依還並不知道名字的女子走得很輕,走得很慢,她似乎看出了薑笑依身體的輕顫,她看著薑笑依,張了張嘴,似是想開口說話。
薑笑依的呼吸都似乎停頓了,周圍的天地似乎都變成了和巷中的牆麵一樣的灰白,然而這名女子卻是沒有說出話來,她張開了嘴,隻是化成了無聲而苦澀的笑容。
有一抹鮮豔至極的顏色,在薑笑依無聲的灰白世界中流淌開來。
她捂著胸的手垂落了下來,一團血花從她的胸口綻放。
她遙遙的看著薑笑依,無助的跌落在青石板路上。
邊淩涵的麵色瞬間變得煞白,她到此時,也才看出,這名女子的心脈處,被人用極利的兵刃,用極快的手段,刺出了一條恐怖的傷口。
而也就在此時,她聽到她身旁的薑笑依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嚎叫。
“啪!”
薑笑依的腳如同重錘一般敲擊在青石板上,如同那天高高躍起,敲擊攔江壩上的定樁木,他以邊淩涵難以理解的速度衝出,衝到了倒下的女子身前,將那名女子抱在懷中。
女子並未死去,看著他,看到了他的悲慟與哀傷,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薑笑依已然撕下了自己的衣衫,如瘋子一般包紮她的傷口,其動作和臉上的神情讓隨後趕到的邊淩涵都是胸口如突然壓了一座大山,難以呼吸。
她看出這名女子的心脈處已經遭受了重創,即便是青鸞學院之中那些驕傲至極的講師和教授,都恐怕無法救治這樣的傷勢。
……
林夕原本正和刑德榮談至尾聲,然而他臉上原本的笑意和平和卻是突然消失了。
因為他距離薑笑依和邊淩涵本身相距不遠,他聽到了薑笑依那一聲野獸般的嚎叫,聽出了薑笑依的驚惶、無助和痛苦,於是他的臉色也徹底的變了,沒有任何的遲疑,他抓起了自己身下當凳子坐著的大木箱,直接從窗中躍了出去。
於街巷之中開始拚命的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