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不遠,林夕就看到梁三思一路小跑跟了上來。
林夕知道梁三思肯定是生怕他一個人初來東港鎮行動不便,所以今日肯定早在附近等著了。
因為隻是要去魚市買東西,有個捕快跟著反而不太方便,所以林夕交待了梁三思幾句之後,就讓梁三思先不要跟著,還是一個人朝著魚市走了過去。
這魚市之所以能成為東港鎮三大市之一,是因為這魚市不僅是供這一鎮鎮民日常所需,而是這整條息子江上漁戶和魚販的大型集散地。
遠遠看去,魚市上重重疊疊的黃油布雨棚就像一麵麵帆船一樣,內裡的固定鋪位就有一百二十餘個,除此之外,下方小型港灣裡麵還有水市,平時上午和傍晚,都會停留至少五六十條息子江上的小漁船。
這些小漁船上當天零散捕到的水產要比鋪子裡的略微便宜一點,隻是魚類大小不一,並不齊整,所以當地有些飯店酒肆的夥計經常會直接劃著一條小船在這些小漁船間穿行,挑選些合用的東西。
林夕沿著被昨日細雨衝刷得很乾淨的青石板路,距離魚市入口還有一段,一股濃厚至極的魚腥味便直衝進鼻腔,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粘稠了一些。
但是林夕反而是一喜。
因為此刻隔得近了,便看得更清楚,這魚市地勢並不平緩,就像一個山坡,這使得上麵的鋪子就像是堆疊在下麵的鋪子上,顯得異常的擁擠,上方的雨棚更是重重疊疊,給人遮天蔽日之感。
絕大多數鋪位都是斜挑著花裡胡哨的錦旗招牌,隻有少數十幾家是掛著黑漆實木的門匾,不過所有這些鋪位麵前,除了擺放著的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大木桶之外,鋪裡鋪外還都有石頭砌出的池子。
有些池子一眼看上去就是極大,連千斤魚都盛放得下,這樣規模的一個魚市,對於林夕的“靠水吃水”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林夕主要想找的魚有兩種,黑鱘和雪花魚,都是這息子江中獨有。
息子江很深,所以下方江水很寒,裡麵就有一種獨特的黑鱘,這種魚不僅體型大,可以長到二三十斤以上,而且按照青鸞學院的書冊上記載,這種魚肉的營養對於修行者來說比起其餘普通江鯉、青魚等魚肉的用處要高出三到五倍。不過對於修行者來說,最為珍貴的帶籽的黑鱘母魚。息子江中黑鱘的魚卵每顆都有半顆綠豆般大小,通體黑色晶瑩,俗稱“黑金子”。這些魚卵本身就是一些大酒樓的珍貴調味品,但這對於修行者來說,卻是價值更高的大補之品。
雪花魚是江中柳條魚的一種,這種通常隻有一指來場的雪白小魚,對於修行者來說最有價值的卻是魚身中的一條雪白脊骨,用於熬湯甚至可以全部化開,凍住之後會變成白膩柔滑的膠凍。
這兩種魚都是價格很高,而且在漁民極有目的性的各種手段捕撈之下,數量也早已變得十分稀少。
眼下對於林夕來說,這魚市越大,裡麵的魚類越是豐富,就越有可能找到這些珍稀的東西。
也沒有什麼停留,林夕一邊打量著,一邊走進了這個魚市。
......
就在林夕走進這東港鎮三大市之一的魚市時,遠處靠近江邊,一條烏蓬漁船正在捕魚。
船頭是一個年輕漁民和他的妻子,正在收網。
兩人都是身穿著粗布衣,臉孔都曬得紫堂堂的,看上去都健康結實而敦厚老實。
船尾甲板上,趴著一個正呀呀學語的小男孩,手裡抓著一個粗陋的木鴨子,一雙烏黑天真的眼睛正盯著距離他不遠的船簷外的江水,一絲都看不出害怕。
船尾這片的江麵波浪中,有一大片的白沫,裡麵漂浮著許多菜葉油星,這應該是有某艘大船行過之時遺留下來,對於這出生在江上的漁民孩童來說,似乎也早已見怪不怪,並不覺得新奇。
但是突然之間,這名還不會說話的男孩眼睛裡麵露出了非常好奇的神色。
那一大片的白沫、菜葉等物的邊上,漂浮著一團青白兩色的死事,在一片蕩漾著白沫的江水之中顯得分外的腫大,這名男孩忍不住發出了啊啊的聲音,小手小腳也開始敲打著甲板,想要讓他船頭的爹娘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此時船頭年輕漁民和他的妻子正在收網的關鍵時刻,卻是根本無暇管這船尾邊的事,這敲打甲板的聲音,反而讓兩人更為安心。
這一大片白沫和那裡麵漂浮著的一團死物,便從他們的身後一頭飄了過去,遠離了這條小漁船。
小男孩看不見,也變得安靜了起來。
年輕漁民夫婦沒有看到這一團東西,而這一團東西,卻是在江邊不遠處的水沫中,慢慢的沿著水流,朝著下遊,朝著東港鎮的最大碼頭東港,飄了過去。
……
“黑鱘?這玩意可不好找啊。前幾天那邊的王麻子倒是得了一條,不過早就被人收走了。至於雪花魚倒是還經常見得著,下麵水市船上找個十來個湊個一碗倒是不難。”
林夕站在一個鋪子前,和一個拿著一把蒲扇的乾瘦老板交談著。
這裡麵大多數鋪子的格局都是一樣,大桶和池子之間還都有一個大案台,若是買了魚要現殺,鋪子裡的夥計便會直接在這案台上操刀殺魚,除去的魚鱗和內臟都一股腦丟到下麵的一個大桶裡。
這魚市大,裡麵對於林夕來說稀奇古怪和分外大的魚便也多,隻是走過幾個鋪位,林夕就看到了不止一條重量至少在三十斤以上的大青魚,甚至還有比成人一條手臂還要長出不少的大黑魚。
隻是隨便打聽了幾家,看來他想要找的黑鱘卻是難得,平日裡整個魚市大約也是要五六天才會出這麼一條。
不過找了幾個好說話的隨口聞詢下來,林夕倒是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這魚市裡麵中間都掛著十三塢牌匾的鋪子都是許胖子的鋪子,而這些鋪子的手段比較大,收購東西又舍得花錢,所以江上一些稀少的東西,一些大的“魚王”倒是大多都會在那裡出現。
前幾天裡麵的一間鋪子就出了今年的一頭蟹王,收到的一隻青殼子江蟹居然足足有小臉盆大小,據說弄壞了幾張鐵絲網不算,在抓上來的時候都夾斷了一個漁民的兩根手指。
讓林夕覺得有些意思的是,這許胖子的十幾間鋪子卻都是分彆一個掌櫃。
這明顯就是讓這些掌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到時候一年下來,看哪個掌櫃的鋪子收成最好,這樣也最刺激每個鋪子掌櫃的積極性。
“咦…這是?”林夕便想一路走向許胖子的那些鋪子,但是走過了一家不起眼的鋪子之後,他卻是陡然頓住,又走回了這間小鋪子,略帶驚訝的看著門口小石池子裡的一團青綠色東西。
他方才走過一瞥之間,原本以為這是一塊水中的磨盤墊腳石,但走過之後,卻又感覺是活物,此刻走到這池邊,他看明白了,這竟然是一隻足有腳盆大小的老鱉,鱉殼上長滿了青灰色的水藻。
他的心中,頓時充滿了驚喜。
深水團鱉!
這是他那本從青鸞學院帶出來的冊子裡麵也交待過的一種大補之物。
這種年份極長的團鱉,冊子裡麵還有專門的名字,叫做“老江團!”
長到這樣大小的老江團,至少要一百五十年以上,而且這種老江團消化能力極強,什麼東西都是連殼連泥沙吞下,肚子裡麵全部都是沙石,而且肉特彆老,就算煮上幾天都不爛,又腥味難除,一般人根本沒辦法吃,但是林夕從青鸞學院裡麵帶出的冊子上膳補之法,卻是可以用幾味藥物令這老江團吐儘泥沙,煮的時候用一些手段,也可以除去腥臭,將肉燜爛。
這樣的一頭老江團,恐怕是足夠林夕吃上兩頓,實在是意外之喜。
這間鋪子的老板是一名肥肥的老板娘,一身黑布衫,套著一條防水用的圍裙,看到林夕在池子邊看著這頭老江團,頓時就滿臉堆笑的走了上來,道:“這位小哥,怎麼看中這頭老鱉了麼?這種老鱉最適合溫補,煮上幾天,光是喝湯都是大補。”
“可是這老團鱉腥味難除,恐怕是吃不下。”林夕微微一笑,道。
老板娘微微一僵,卻是又笑得更加燦爛:“既然小哥這麼懂行,那買這老鱉是用來放生?”
“多少銀兩?”林夕在鹿林鎮的老爹就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表現得越好說話就越是會被砍,所以他也不廢話,點了點這老團鱉,看著老板娘問道。
老板娘一聽真的問價,頓時精神一振,伸出四根手指:“四兩紋銀。”
林夕搖了搖頭,“二兩。”
“我的小祖宗,你可以打聽打聽,今年隻有一頭團鱉比我這頭大,我這雖然算不上江團王,但也是第二號了。這….”
“就算是江團王,也沒有什麼用,關鍵是要有用。”林夕直接打斷了這老板娘的話。
老板娘苦著臉道:“三兩銀子,再低不行了。”
林夕看了老板娘一眼,轉身道:“那就算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是金口啊。二兩就二兩!”看著林夕走出了幾步,老板娘終於叫了出來。
一副吃了大虧,無比肉疼的老板娘在心裡卻是十分得意,昨天才用一兩銀子收了,最多隻能用來求神拜佛時放生用用的老團鱉,今天就大賺了一兩銀子。
而林夕也是在心中微笑不語。
也就是這種小地方,若是在一些修行者多的行省大城,這一個老江團的價格就不知道要翻上多少翻,又哪是這二兩銀子能買得下來的。
…….
按照林夕的要求,這頭連殼至少有七十斤分量的老江團用草繩捆紮,然後裝入透氣的草麻袋裡麵。
就在這交了銀子,開始捆紮之時,在這鋪子等著的林夕又有興趣的四下看著,這一看之下,他卻是又看出了個大問題。
下麵一層左側的一間鋪子,掛著烏木十三塢的牌匾,有一個赤著上身的光頭精壯漢子在殺魚。
他的背上刺著一條烏頭魚的刺青,他殺魚的案子下方,卻是沒有裝魚鱗魚內臟的大桶,他殺出來的魚內臟等物,都是直接丟到了後方不遠處的一個池子之中。
每一堆內臟血腥之物丟進去,那個池子裡麵的水浪就是轟隆一聲翻騰,異常凶猛之感,那些內臟等物瞬間就被吞食一空。
微紅的池水裡麵,有兩條碩大的黑影在攪動。
然而也就在他的目光徹底被那處地方吸引之時,一名衣衫襤褸的女乞丐在他的身後走來,沾滿汙穢的纖細手指悄無聲息的朝著他的衣袖內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