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雷霆學院學生是在前兩日才蒙聖恩登台,不僅對戰況一無所知,而且也根本不知道劉乘恩早已埋伏在雪下。
在劉乘恩破雪而出的瞬間,所有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全部熱血振奮到了極點。
但林夕跳出、王健裕把完顏暮燁推到了林夕身前、高亞楠奪矛、邊淩涵施射,這隻是一兩個呼吸之間發生的事,邊淩涵的這一箭,就像是一個悶雷,一下子讓這些熱血振奮到了極點的雷霆學院學生如遭電擊,呆呆的僵立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言語。
箭尖由眼入腦,無人可救。
劉乘恩墜落地上,便再無聲息,唯有箭矢尾羽微微的顫動。
“好狠辣的一箭。”
雲秦皇帝離開了架著的大型鷹眼,負手而立,冷冷的吐出一句。
中州衛銀甲統領放下了手中的小型鷹眼,眼底又閃過了一絲不解的神色。
皇帝的這句話似是不快的訓斥,但是他卻分明感覺出皇帝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意思。
幾名目睹了這一刺殺和反刺殺全過程的中州衛精英此刻也是心中微寒,這一瞬間,隻要林夕、王健裕、高亞楠和邊淩涵有一絲差錯,林夕便有可能死去或者劉承恩便有可能重新遁入地下坑道之中,這一瞬間的反殺便不可能完成。
這四人在這一瞬間的反應,簡直相當於一個配合十分默契的邊軍小隊,但是這三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才入學了沒有多久,而且其中還有一名隻是囚徒。
一股基於信任和友情之上的無形力量,讓他們陷入難言的沉默,隻是忍不住在心中想著,青鸞學院果然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莫名力量。
林夕走上去扳轉了兀自在顫抖著的邊淩涵的身體。
他知道第一次殺人其實是一種十分痛苦的滋味,這種滋味很古怪,因為即便是非常想殺賀蘭悅汐,看著賀蘭悅汐橫臥在雪上的屍身,看到他身上被箭矢穿透的洞中破爛的臟器之時,他就感到十分的惡心和不舒服。而他十分清楚暫時排解這種不舒服的最好方法,便是不要去多看,不要去多想。
一行人又開始朝著最近的營地開始狂奔。
皇帝和夏副院長終止比試的命令已經傳遞下去,所以數名中州衛精英和青鸞學院、雷霆學院的講師也已經離開了營地,都以比奔馬還快的速度,朝著林夕等人迎去。
“老師!”
一眼看到這一行人出現在視線之中,看到其中身穿黑袍的木青,已然到了極限的林夕等人便都已無力再堅持下去,歡喜而勉強的笑了笑之後,便都頹然的坐倒了下去。
……
山峰至高處,雲秦皇帝又和夏副院長獨處。
皇帝心緒平和的請教道:“夏副院長,朕還有一事不明。”
夏副院長看著遭受挫敗但不知會不會磨礪得柔和一些的皇帝,道:“陛下請講。”
雲秦皇帝微微皺眉的沉吟道:“朕先前仔細看過雙方五人的資料,朕以為勝負的關鍵就應該在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的對決上,這便是同等修為,未經鮮血和已然久經殺陣的修行者的對陣,亦是你和我有關教學的分歧所在。按朕所想,隻要高亞楠一落敗,朕便馬上叫停這比試。”
“朕派出的人裡麵,也始終有兩個跟著高亞楠和賀蘭悅汐,然而朕沒有想到,這取決勝負的關鍵竟然反而落在了林夕的身上。”雲秦皇帝微仰起了頭:“這隻是一名鹿林鎮鄉野少年,進入青鸞學院連三個月的時間都未滿,先前從未接觸過修行,他如何能在那麼遠的距離,一箭射中賀蘭悅汐?”
夏副院長微笑道:“這是長公主殿下推薦的好,佟韋教的好…這是我雲秦的幸事。”
“這雲秦,這天下,還得請夏副院長和學院多出些力。”雲秦皇帝沉默了片刻,轉過了身去,看著極遠處的天地,緩緩的說道。
夏副院長也轉頭看著這方極美極壯觀的天地,平靜的述說道:“連陛下都覺得我們學院太過愛惜羽翼,太過護短,然而這樣所有學院的人才會愛惜學院,才會將學院視為聖地,才會將學院視為自己的家…當時先皇平定天下,親至登天山脈會見張院長,商討治國之策,一夜長談之下有所感,手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實便也是這意思。雲秦四海一心,子民皆以雲秦為家,陛下便始終是雲秦所有子民心中最聖明的天子,不管外敵如何強大,情形如何困苦,這雲秦,這天下,便依舊是陛下的。”
微微一頓之後,夏副院長轉頭看著心有所悟的雲秦皇帝,歎息道:“連張院長都自覺無法獨善其身,又何況是我等…無論是六十年前還是這六十年後,我青鸞學院的真正學生,何曾惜死過。雖然和陛下期待的一些做法不同,但那也隻是做法不同而已。就看今日宇化無極能夠必死之中而求生,靠的也是人心…我首先要樹的,是胸懷天下,以友為親的人心。人心永比武力更為重要。”
雲秦皇帝沉默不語,心中微嘲。
……
大比結束的消息傳上了雷霆學院學生所在的平台。
大比竟然已經結束了?
剛剛親見劉乘恩的刺殺失敗反而身死而陷入一片死寂的雷霆學院學生,再次被一個個開始傳上來的消息震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夜視能力迥異常人的詹道名死了。
劉柔也死了。
就連他們眼中殺神一般,不可能敗的大師兄賀蘭悅汐…竟然也早已死在了裡麵。
稍後又有消息傳上,完顏暮燁傷重垂危,雖然未死,但五臟俱損,恐怕就算治好,今後也再難成為強大的修行者。
而另外一名青鸞學院的學生文軒宇,也是完好無損,已然是找尋到了一名囚徒,在這比賽結束之時,還在十指嶺其中的某處找尋其他囚徒。
代表他們雷霆學院出戰的五名優秀學生,四死一殘。
而青鸞學院的五名學生,卻隻有一人在重傷昏迷的救治之中。
這場學院之爭,他們輸得太過徹底,而且拋開賀蘭悅汐不計,其餘完顏暮燁等幾名學生也終究都有不少好友,因為這失敗太過難以接受,因為這消息太過淒厲,一時之間,雷霆學院這批學生所在的平台上,一片悲聲。
……
“宇化無極怎麼樣?”
一頂黑色營帳之前,已經換上了學院衣衫和黑披風的林夕捧著一罐熱羹在喝著,看到從中走出的木青,他和邊淩涵、高亞楠馬上迎上了前去,問道。
“他死不了,但可能要一段時間無法修行。”
木青看著這三名學生點了點頭,先行說出一句讓他們內心稍安的話。而後看著臉上的煞白一直沒有退去的邊淩涵,認真的說道:“你不必自責,就如林夕射殺賀蘭悅汐一般,他若不殺賀蘭悅汐,現在宇化無極便已經死了。你若不殺對方,現在躺在地上的可能是林夕。你要想著你更加不願見到林夕的屍體,你心中可能便會舒服些。”
林夕知道人之所以和一些動物不同,便是有很多特彆的思想,而且他也知道就如他那個世界戰後的老兵大多需要心理輔導一般,木青此刻急著說這些話,也是對他們進行心理調解,不讓他們在心中留下些陰影。他明白這些道理,也知道這也是第一次的緣故,時間略長肯定會過去,然而想到那些淋漓的鮮血,他的身體還是本能的不適,哇的一聲,吐出了口中的熱湯,連連嘔吐了起來。
“看來有些時候,即便是很明白道理,很聰明…但也無法控製住一些身體的本能反應。”
林夕好不容易止住了莫名的惡心,苦笑著接過了木青的一囊清水,心中如此想著,苦笑著問道:“老師,那完顏暮燁怎樣?”
“他也活著,不過他不是宇化家的人,而且傷勢比宇化天極還要麻煩,所以應該會從一個很優秀的修行者變成一個很差的修行者。”
“好死不如賴活著。”
林夕漱了漱口,清除了些口中的苦味,在心中感慨雷霆學院好歹有一個人活著的同時,也想他的生命力倒真是如同小強。他的確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愛憎,心中倒是恨不得死去的是完顏暮燁,而活著的是宇化無極想要救治的劉柔。
正在此時,他聽到就在旁邊的一頂營帳前發出了大聲的嗬斥聲。
……
一群雷霆學院的學生將王健裕團團圍在了中間。
“完顏師兄已然沒有行動能力,你為什麼將他拋出去!”
“沒有你那麼做,完顏師兄未必會到現在這種程度。”
“……”
比賽勝負已定,而且是當今聖上所定,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自然也不敢再找已然完成比賽的林夕等人麻煩,然而他們心中的悲憤卻是無法排解,所以都遷怒於最後將完顏暮燁推出去擋了一矛的王健裕。
王健裕即便不是囚徒,身份和這三大學院的學生也不知道相差多少,此刻被這一堆雷霆學院的學生圍住,他也不敢辯駁什麼,隻是臉色發白的低垂著頭。
林夕遠遠的便聽到了這些人圍住王健裕的原因,他能夠理解這些學生心中的情緒,畢竟這些雷霆學院的學生也隻有少數賀蘭悅汐這樣的怪物,但是看到甚至有人已經要去提王健裕的胸口,他頓時忍不住麵色一沉,遠遠的便一聲厲喝:“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不要忘記,我完全可以將完顏暮燁直接殺了而不是帶他回這裡。你們有什麼資格跑到這裡來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