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依舊未動,車頭的少女也是沒有什麼緊張的神色,而馬車中的貴人卻是傳出了平靜而帶著嘲諷的聲音:“李騎瓏,你身為陵督,自然知道刺殺我是誅九族之罪。你自己不惜命,難道也要你的家人都陪你送死?”
李騎瓏溫和一笑,道:“不勞殿下費心,卑職的家眷都已經安置好了。”
“南邊的大莽王朝麼?指使你來做這事情的人看來是給你了承諾,或許承諾給你在南邊安排個更好的位置?”馬車之中的聲音更加譏諷:“的確,如果你能得手,從這裡還是有可能逃得到南麵,但是若是在這雲秦帝國境內,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你覺得你要承擔什麼樣的怒火?不說我雲秦帝國大軍壓境,那所謂的大莽王朝可能一夕不複存在…你不要忘記,要殺人,未必是要在雲秦帝國境內的,你隻是一名叛逃的陵督而已,大莽王朝會派多少精銳高手整天跟著你和你的家人?能擋得住我們雲秦帝國強大的刺客麼?你到底是天生愚蠢,還是根本不願意去想這裡麵的關節?”
李騎瓏的圓臉抽搐了一下,強自平靜道:“從現在開始,李騎瓏已經死了,無論是最終判定他是陰謀刺殺你,被你反擊而亡,還是因為護衛你而被刺客殺死,他從現在開始,已經死在了如東陵外這條官道上,沒有人知道他還活著。再強大的刺客,也不可能去刺殺一名已經死了的人。”
馬車之中沉默了片刻,再次傳出了聲音:“你終究檔次太低…修為太低,官階太低,接觸到的人也低,所以將你們作為棋子的那些人玩弄的權術,你根本就不可能理解得了。”
這聲音十分平淡,但是平靜的字句裡麵,卻是處處透出令李騎瓏自卑的不屑之意,這使得李騎瓏油然覺得,這是一頭驕傲的孔雀在對一頭土雞說話,而且還是一個站於泥濘之中,肚子微凸,淋濕了半邊身子的土雞在說話。
若是在平時,他可能心中沒有半分的不滿,但是今日,他的圓臉卻是不由自主的再度抽搐,肥胖的手指關節間格格作響。他盯著馬車車廂,以變異的聲調獰笑道:“出身皇城,身有龍血,那又如何?我檔次太低,那又如何,今日你還不是要死於我手!我名為李騎瓏,但是我今日卻要改名李騎龍,要騎在你的身上!”
車廂之中不再回應,雨下得更大,馬車上綻放出一朵朵水花,有雨珠打在李騎瓏的臉上,他被淋濕了的右手微微抖動著,“殺了她!”驀的,他發出了一聲聲色俱厲的嘶吼聲!
隨著如東陵鎮守這聲厲喝,數百名身穿鐵甲的蒙麵刀客沉默的在雨簾中從四麵八方朝著官道正中心的這輛馬車衝過來。
然而第一個到達馬車的並非是這些臉蒙黑巾的森冷刀客,而是從一側竹林中射出的黑色羽箭。
隨著一陣弓弦的嗡嗡震鳴聲,密密麻麻的黑色箭矢絞碎了無數竹葉,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刺穿了雨簾,瞬間降臨在馬車周圍。
兩匹矮腳馬和馬車瞬間變成了刺蝟,一條條的血水在雨水和泥漿中縱橫,車頭沒有青衣少女的蹤跡,在羽箭落下之前,她就已經敏捷的打開了車廂門,鑽了進去。
這一根根黑色羽箭的力量都不在林夕射出的羽箭力量之下,但是這些羽箭洞穿了馬身,密密麻麻的插在馬車的車身上,卻是沒有一支能夠將車廂洞穿。
“嘎吱”一聲,被倒下的馬匹帶得略微傾斜的馬車車門便在此種情形下打開了,一名挽著雲鬢的白衣女子從馬車車門之中走了出來。
這名白衣女子神情有些疲憊,眼角也已經有了些許的皺紋,不算瘦削,但胸部也不夠豐腴,五官端正,然而長得並不驚豔,但是她現身出來的這一瞬間,所有見慣了鮮血的蒙麵刀客和隱匿在竹林之間的數十名冷若磐石的弓箭手卻全部是微微的一滯。
並非是因為這名白衣女子的容貌,也並非因為她是一名修行者,而是因為她的身份!
就如在此組織刺殺這名女子的李騎瓏所知,雲秦帝國內憂外患,外有強敵蠶食,內則窮兵黷武,驕奢之風盛行,然而,再內憂外患,強大的雲秦帝國還是這世間最為強大的帝國,因為換而言之,雲秦帝國是西抗唐藏古國,南拒大莽王朝,東擋穴蠻,以一國之力便令這些敵手舉步維艱。而這名女子,便是當今雲秦帝國聖上,這世間擁有最高權勢者的親妹妹!
這是真正的天顏,若不是她離開皇城,彆說李騎瓏隻是一名陵督,就算是一名省督,這一生也未必有幾次可以看見這名女子的機會。
所以即便這女子長得不算驚豔,甚至微薄的嘴唇還給人一種冰冷而些許薄情的觀感,但是就因為這女子的身份,因為方才說出的改名李騎龍的那一句狠話,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對女色沒有多少索求的李騎瓏,哪怕隻是注視著那兩片微薄的嘴唇,也隻覺得有一股莫名的邪火從小腹升騰而起。
他緊張、恐懼而又狠狠的盯著這名白衣女子,腦海中隻想將這名女子的衣衫撕扯粉碎,將她狠狠的壓在身下蹂躪,同時拿刀狠狠的在她雪白胴|體上捅刺!
黑巾蒙麵的刀客都是十分的悍勇,而且想必身中也有說不清道不名的邪火在燃燒,雖然這名白衣女子肯定是一名修行者,但這些黑巾蒙麵的刀客在微微的一個凝滯之後,便已經以狂熱的姿態衝到了馬車的周圍。
當衝在最前的一名黑巾刀客猛踏在倒下的馬頭,高高的躍起,手中的黑色邊軍長刀朝著這名白衣女子斬下之時,白衣女子還是兀自站立在車頭,手中空無一物。
但是這名黑巾刀客的瞳孔卻是驟然收縮,白衣女子的右手伸了出來,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和速度,在他的刀斬落之前,就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然後他清晰的聽到了自己鐵甲之下的手骨碎裂聲,隨後他手中的黑色長刀便已經在白衣女子的手中,然後這柄黑色長刀便貼著脖頸之間細微的鐵甲縫隙,斬過了他的頭顱…同時,白衣女子的左手,也輕輕的拍在了他的胸口鐵甲上。
“蓬!”
輕輕的一拍,卻是發出了一聲如擊重革的沉悶巨響。
這名黑巾刀客的頭顱飛起,身體卻是被直接拍成了一隻斷線的風箏,倒飛出去,胸口印著一個清晰的纖細掌印。
從脖頸之間噴湧的鮮血灑滿了數名黑巾刀客的一身,糊住了他們的眼睛,但是卻沒有一滴灑落在這名白衣女子的身上。
周圍驀然一寒,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那具無頭的屍身在雨簾中穿梭。
然而隻是這一瞬間,白衣女子已經跨下了馬車,兩顆頭顱在她的一揮刀之下衝天而起,其中一具無頭的屍身被她依舊一掌拍出,撞得後方兩名黑巾刀客也倒飛出去。
周圍的黑巾刀客狂湧而上,但是白衣女子緩步而行,無比的輕鬆,每一刀揮出,不是有頭顱飛出,便是有人骨碎飛出。
根本沒有人能夠阻擋,三名刀客同時斬出的一刀,卻是被她的反手一刀斬得三柄刀都硬生生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上,斬得三個人都無比淒慘的倒撞出去。
她就像是一頭在綿羊之中邁步而行的巨象,哪怕是最簡單的招式,哪怕是判斷到她的下一個動作,都根本沒有辦法抵擋。
站在油紙傘下的李騎瓏已經渾身不住微微發抖,他知道這名白衣女子是修行者,但是卻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之強!
竹林之中,數十名頭戴鬥笠的箭手如同磐石一般沉冷的站立著,手中的黑石強弓始終對著白衣女子的位置。
在這數十名箭手的後方竹林之中,卻是慢慢走來了兩個人。
一名是身材極其魁梧的巨人,身穿一副青銅色的重甲,連整個臉麵都罩在其中,他的手中提著一柄令人心寒的雙刃巨斧。他的身高足足比箭手之中最為高挑的人還要高出整整一頭,而他提著的雙刃巨斧近乎和他一樣的長度。
無論是他身上沉重的重甲還是手中的雪白雙刃戰斧上,都有一條條細致而有序的符紋。帶著一股獨特的力量,滴雨不沾。
另一人身穿普通的灰色棉布袍,沒有蒙麵,是一個身材普通,麵目愁苦的中年人,手中沒有兵刃,兩鬢微微發白的頭發用三根烏黑的鐵簪盤成了三個發髻,一個十分古怪而又令人記憶深刻的發式。
看著血肉橫飛的戰團,身穿厚重鎧甲的巨人沉聲問身旁麵容愁苦的中年人:“對付得了麼?”
“應該是大國師級的修為…應該勉強對付得了。”麵容愁苦的中年人蹙著眉頭,輕聲說道。
“那我們走吧。”重甲巨人頓時躍躍欲試,身上的重甲和手中的巨斧都隱隱透出黃色光亮。
身上的棉袍都已經濕透,然而卻似乎並不在意的麵容愁苦中年人搖了搖頭,“不急,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