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狗,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自己是在作死嗎?”
林子裡傳出了一聲清亮的女聲。
樂聲漸消,劍吟傳開,一道劍光倏然躍起,縱橫捭闔,頃刻又如長虹一般從天邊掛下,落到了鄭吒身邊,化為一柄俏細的銀色繡劍。
雖然這一瞬並無氣蕩長空,滌徹千裡,有的隻是淡淡的炫目迷離,似那雨後虹橋,但一種冰冷的鋒芒,還是讓力挫聖人的鄭吒,都感到一陣悚意。
“嗯?!”
苟長眉神色一變,臉上的淡然之色褪去,變成另一幅木然肅立的神態,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放肆!”
苟長眉朝前踏出一步,一聲斷喝。
轟隆,這片天地都開始晃動,仿佛連這世界,也無法承載苟長眉的震怒!
“嗬!狗東西,還敢亂吠,擺威風!”
“鄭吒敬你、重你,是因為你有一個好師傅!”
“你老娘我,可不把你這龜兒子當一回事兒!”
插在鄭吒身邊的銀白短劍微微震動,那淡至不可察的虹橋儘頭,一道靚麗的白色倩影緩緩浮現,沿著已然消失的虹路,一步步走來。
苟長眉微微抬著頭,額上的皺紋已經撫平,但仍舊緊閉著雙眼,看向那女子所在的方向,神色陰鬱。
他師傅,是他師傅!他,是他!他苟長眉,就算沒有師門,也是傾天覆地的強者,即便聖人,也要給他麵子!
“妖女!滿口汙言穢語!”
“你今日若再多說一個字,死。”
苟長眉不是善於言辭的人,若非和鄭吒關係尚可,之前他根本不會和鄭吒說那許多。
輪回空間,權利最大的,就是那些權限者,所謂的管理者。
然而,實力最強的,卻未必還是他們!
權利能帶來實力,實力卻不等同於權利,至少在輪回空間,是這樣。
唯有願意靠攏主宰的,願意抱緊主宰大腿的,才有可能成為它的仆人。
這並不丟人,但還是有極少數真正的強者,覺得自己丟不起那個人,苟長眉就是其中之一。
“嗬!”
女子發出了哂然的笑聲,這是在挑釁。
鄭吒微微警惕,心下也開始為難,想著若是苟長眉發難,自己一定要阻止。
好在,苟長眉並未立刻出手,女子也沒繼續多說,去火上澆油。
苟長眉握緊了拳頭,看了看身邊有些緊張的鄭吒,搖了搖頭,殺意稍斂。
他像是無視了女子最後的挑釁,隻是冷冷盯著她。
“白衣神秀,紅顏禍水。”
“白秀爾,你來這裡做什麼。”
“鄭吒,不要告訴我,她是你帶來的!”
苟長眉的聲音平靜,隻是態度很明顯。
雖然有些事情,是明擺著的,而且已經決定忍讓。可有些態度,還是要表達出來,否則對方以後隻會越來越得寸進尺。
他給了一些還算看得順眼的人進出他專屬世界的權利,但這並不表示,這些人就可以徹底無視他的規矩。
既然他苟長眉有看得順眼的人,當然也有看不順眼的人。
那白衣女子似慢實快,此時已經來到鄭吒身邊站定,那柄插在地上的短劍,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白秀爾有著嬌俏的容貌,一顰一笑都顯得十分嬌憨,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分毫不顧忌形象。
“我是自己來的!”
“苟長眉,你不用管我怎麼來的!”
“你隻要說清楚,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就行了。”
白秀爾冷冰冰的說著,帶著幾分傲慢,審視著眼前的傳奇人物。
“羅蒙是我們的朋友,他找上我和鄭吒,讓我們出手幫忙,我們已經決定要幫忙,這次鄭吒來,就是拉你入夥。”
“不管這個任務,是真的有利可圖,還是一個陷阱。”
“既然我白秀爾答應了,那就是答應了。”
“我白秀爾,還做不出出爾反爾的事情!”
“你苟長眉不答應,要做縮頭烏龜,明哲保身,那是自己的事。”
“但你這話裡話外,都想拉著鄭吒一起出局,是什麼意思?”
“莫非真不知道我在旁邊,還是當我是個死人?!”
“鄭吒,我問你,聽了‘苟老師’這一番話,你是不是要打退堂鼓呢?嗯?!”
白秀爾直接表明了堅定的立場。
比起鄭吒,她和羅蒙的交情,還要更深的多。
在自己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已經和羅蒙認識,並且相交莫逆。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苟長眉之流,肯定很清楚,畢竟在他們這些人眼中,所謂的秘密,已經很少。
“這...”
鄭吒被她這樣逼問,一時無言。
羅蒙邀請他入夥,當然不可能和白秀爾那麼直接、乾脆。
他承認,他當時確實是因為有些想法,才勉強答應羅蒙,被他說動。
此時,說不想反悔,那是假的,在來拉苟長眉入夥前,他就有些後悔了,這次,也未嘗不是故意為之。
可是,現在鬨成這樣,一旦說了,肯定要得罪人。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何況曾經是小人,如今是女人,怎麼可能不記仇?
再說,他和白秀爾的關係,比起他和羅蒙,可不一樣,這樣翻臉,不是他的風格。
白秀爾方才話中,也為他主動遮掩,雖然那沒什麼意義,但終究是一種態度,免去了他和苟長眉的一番爭執,也讓鄭吒承情。
他念著的,當然不止是這一次的一點小事,他和白秀爾認識,更不是一天兩天。
白秀爾此人,素來有些狂放不羈,偶爾行事也不擇手段,卻並非沒有底線,不可深交。
輪回者、特彆是上層空間輪回者,總有那麼一小部分彆具魅力,有著特彆的吸引力!
鄭吒勇猛無畏、敢於擔當,白秀爾肆意灑脫、直來直往,這都是個人魅力。
如果這事隻涉及到羅蒙,那麼到了這個時候,他其實已經可以拒絕了。
但是有著白秀爾在場,又說出這番話來,他就很難一口回絕。
“嗬,果然是浪*女有情,春心無邊啊!”
“隻是這種明擺著送死的事情,你自己和羅蒙去不就行了,拉上鄭吒做什麼?”
“莫非,苦命鴛鴦還不夠,你還想在臨死前,來個比翼雙飛?”
就在白秀爾怒目相視,鄭吒沉默以對,苟長眉木然無語,心中殺意重新沸騰的時候。
一道帶著嬉笑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讓在場的三人同時色變。
“嗯?”
“混賬之極!”
這變故,除了鄭吒隻是蹙眉表示不滿,心中警惕叢生,另外兩人,幾乎都是勃然大怒。
特彆是苟長眉,那冰冷的神色,那渾身散發出來的磅礴氣息,仿佛受到侮辱的並不是和他針鋒相對的白秀爾,而是他!
“宵小之輩!真敢不告而入!當誅!”
苟長眉一聲斷喝,鄭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背後那柄寬大的長劍,轟然出鞘,朝著天邊斬落!
轟隆隆!
劍動雷音,震碎長空,這聲勢,可比白秀爾方才的一劍,可怕多了。
苟長眉心中本就憋著火,若不是這人引走火頭,隻怕他立刻就要和白秀爾翻臉火拚,什麼鄭吒不鄭吒都沒用!
每個人的麵子,都是有價的,鄭吒的麵子,當然也一樣。
苟長眉是一個嚴肅的,說不想聽你說話,就是不想聽你說話,說不喜歡擅入之人,就是不喜歡擅闖之人!他可以忍一時,但不會忍一世,尤其是當彆人將他的容忍,當成軟弱,非但不感激,反而還要來啪啪啪打臉的時候!
“啊!”
劍光落下,遠空青天瞬間被血染透!
隻見一片血海滔滔,已經被參天的劍光撕裂了一個巨大的豁口,但還是洶湧而來,顯得勢不可擋!
“混賬!混賬!”
苟長眉氣的胡子亂顫。
這血海之下,這片世界,頃刻被汙染。
就算程度還很輕,落到凡間世俗,也要死傷無數。
如果說,他之前的殺意和怒火,還有近半是針對白秀爾,隻是轉移宣泄到了那人頭上。
那麼此刻,他心中九成九的仇恨,就都被這肆無忌憚的血海之主,給吸引住了!
“殺!”
苟長眉一步躍起,直接登上天空,如同元神離體一般,整個人化為一尊半透明的氣態巨人!
這氣態巨人,卻並不給人虛幻、無力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它無比沉重,一旦落下,連大地都要被砸塌!
“三萬年來如一日,九千歲時已忘年。”
半空中的氣態巨人,忽然披散了頭發,瞬間從得道高人的形象,變成了蓬頭垢麵的瘋子。
遠處血海為之一滯,勇往直前的勢頭,竟然弱了下來!
但凡輪回空間的權限者,誰人不知道有三個上層空間的輪回者,雖非權限者,卻也是絕對惹不得的!
苟瘋子、空界主、小靈仙!
另外兩人暫且不說,這苟長眉,便是其一!
此人平時也就罷了,是真正的隱修,恪守此道。
可一旦不再壓抑真我,立刻變成瘋子,與他為敵的,最好馬上轉身就逃,否則保證損失慘重。
正常狀態的苟長眉,是世外高人。
真正的苟長眉,根本沒有理智可言,行事不計後果!
苟長眉,是幸運兒,也是可憐人。
十個真正的可憐人,有九個都會被逼瘋,很遺憾,幸運的苟長眉,沒有成為特殊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