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毫毛，搖搖晃晃著落下。

朱剛鬣見此，冷笑一聲，收回目光。

他剛想駕馭水神印，隔空再給孟奇來上一記狠的！但還沒來得及發招，那垂至肩頭的耳廓，就又動了動。老朱忽然收起了滿臉怒容，把印一拋，水神印憑空消失。

福陵山外，立刻連凡人都能看到一幕奇景。

一道通天長河忽然自福臨山頂落下，將整座山都罩入河內，又消失在地表，仿佛地麵不再是承載萬物的厚重根基，而是虛幻的投影，背後是無底深淵！

稍息，孟奇同樣飛出山外，縱雲遠遁幾十裡，踏虛筋鬥步名不虛傳。

隻是他這番動作，完全是媚眼拋給瞎子看，因為後麵根本沒有半個追兵！

不提被驚退的孟奇，施展了通天手段，將整座福陵山徹底罩住的朱剛鬣，這才看向洞窟一角，神色嚴肅道：

“朋友，藏頭露尾可不是為客之道，既然老朱我已經將不速之客攆走，那麼，你是不是也該現身，才是英雄所為！”

麵對朱剛鬣的激將，藏在黑暗中的淩歧，沒有半點猶豫，緩緩踱步而出！

原本無需陰影的遮掩，倘若淩歧不想讓人發現，那麼就算站在對方麵前，對方也定不能發現。

就算麵對仙人，也一樣，除非是孟奇這種特殊的人仙，或者修為相當者，或者掌握著火眼金睛之類秘術的，老朱不在此列！

朱剛鬣雖然修為不錯，但淩歧不是孟奇，已經看穿了這妖虛實。

要說根基，朱剛鬣的根基無疑非常雄厚，隻消水磨下去，絕對有望天仙。

可惜這人資質...確實一般，最多算是凡人中的上遊，仙人中勉強評個中等。所以就算他有一流的功法、一流的條件、一等一的刻苦，最多也就成為最弱的天仙，或者看起來很強、實際隻是不錯的地仙！

朱剛鬣法力不弱，暗藏一手，但也隻有那麼一手！

這廝的水行法術，得天獨厚，恐怕已經達到地仙的極限，半步天仙，再進一步就是真正的天仙之力。

可是五行相生相克，隻修一道，除非功法如此，或者真的運氣逆天，否則三千年內彆想再有大進！

因此，朱剛鬣有些近乎天仙的手段，卻仍然隻是比較厲害的地仙！

天仙的手段，並不是他一家專屬。能把常規手段都打出天仙級破壞力的地仙，才是頂級地仙，才是猴子和淩歧的對手！

更彆說，朱剛鬣的修為，在地仙中也僅僅中上遊，隻是因為根基太雄厚，才讓人覺得是已經是地仙巔峰，隨時有望天仙，等閒之輩皆看不出他的深淺。

這樣一個有趣的豬妖，這樣一顆堪堪可以掌握的妙棋，淩歧怎麼能夠輕易放棄！

望著現身的淩歧，朱剛鬣沒有喊打喊殺。

孟奇隻是人仙，所以再厲害，朱剛鬣也不可能視之平等，忌憚也是忌憚其背後之人，不是忌憚此人本身。

淩歧卻是真正的地仙，已經達到巔峰的地仙，隻要半步，就能成為天仙。

天仙，在這個世界，就是真正的大能之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整個天庭，算上幕後之人，天仙之數，都不過雙手！

朱剛鬣是識貨的，識趣的！

所以即使被利用了一把，心中有些不爽，他也不至於因此就影響了自己的正確判斷。

孟奇是小菜，眼前這魁梧異常、明顯是變化之身的家夥，才是自己命中的煞星！

“朱老弟，何必這樣防備！”

“我來這裡，既不是討債也不是催命，實是有一場大富貴要給你！”

淩歧的話，讓朱剛鬣嘴角抽動了一下。

這話，聽來總覺得耳熟。類似的話，填了海眼的申公豹就常說。

“俺老朱福薄，不敢求富貴！”

雖然知道推諉沒用，朱剛鬣還是扯了一句。

淩歧微微一笑，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讓朱剛鬣心中一沉。

“哈哈哈，堂堂西方教內定的淨壇使者，如何會是福薄之輩！”

“不過，俗話說得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福厚福薄，不光是天命，還在人為！”

“朱老弟，我給的富貴不好拿，但更不好不拿！”

“所謂福禍相依，這個道理，朱老弟你不會不懂吧！”

淩歧沉聲說著，有種陰毒詭譎的感覺，和此刻的外表嚴重不符。

朱剛鬣眯起眼睛，為淩歧透露的東西暗暗心驚！

西方教內定的淨壇使者之位，此事根本沒有幾個外人知道，連他自己，玉帝也隻是隱隱透露西方教的意思，當然，也開出了自己的價碼，來籠絡人心。

不出意外，朱剛鬣肯定不會接受西方教的好意，他寧願回去做自己的天蓬元帥，再拿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嗬嗬嗬...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說得好！那麼，老兄你告訴我，天在哪裡，憑誰說了算！”

朱剛鬣岔開話題，不想讓對方看透自己心中的震動。

淩歧卻滿不在乎，不在乎朱剛鬣的話，也不在乎朱剛鬣的小心思。

“天？”

淩歧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天！”

朱剛鬣眼珠一瞪，看瘋子一樣看著淩歧！

他做天蓬元帥幾百年，見過最瘋狂的魔頭，也最多號稱是天子，代表天意，以我心代替天心，但根本還是標榜自己順天而行。

敢認為自己就是天的，朱剛鬣還真沒見過！

凡人如此，尚沒什麼，因為他們力量太弱，就算自大到猖獗的程度，對天地也造不成任何實質影響。

但修士、特彆是仙人、妖魔，一言一行都秉承天數、天命，話不能亂說，事不能做錯！

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之上是天道！

這個世界，是真的有天，真的有道的！

朱剛鬣已經暗暗決定，接下來無論淩歧說什麼，他都假意答應，回頭就帶著老婆跑路！

這種人，彆說隻是區區地仙，就算是天仙，就算法力再高，那也已經瘋魔了。

天要人滅亡，必讓其瘋狂。淩歧的言行，在朱剛鬣看來就是一個瘋子。他堂堂天蓬元帥、根正苗紅，以後是要回到天上繼續做他的二品大員的，怎麼能陪著瘋子胡來，取什麼要命的富貴！

淩歧見狀，哪裡不知道朱剛鬣的心思。仙人，看似自由自在，其實束縛不少。話不能亂說，誓不能亂發，因果循環要講，天命輪回要看，不過那些對他沒用！所以他仍然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顯得完全吃定了朱剛鬣。

一刻鐘後，朱剛鬣頹然坐倒在雲床上，嘴裡翻來覆去念叨著三個字——不可能！

淩歧也沒說什麼，隻是把西行取經之事和朱剛鬣講了，這個八尺大漢，立刻就變成這副德行。

這不難理解，倘若這位朱某某當真是因為犯錯被貶下凡間，注定做一輩子妖怪，也就罷了。

可是看此人態度、勢頭，分明還是一副威福自用、把自己當成天庭大員的樣子，沒有半點頹廢。

這說明什麼？

結合淩歧更早獲得的一些情報，天蓬元帥並非好色之人，而且在天庭人緣極好，是玉帝心腹，卻在八十多年前因為調戲月宮的眾霓裳仙子被貶下凡間。

這隻能說明，老朱根本是帶著任務下凡的，上位者甚至完全沒想遮掩！

這種手段，說穿了，也沒什麼稀奇。隻是在這個世界，雙方高層都更有默契罷了。

不過，這就像是被派到黑社會當臥底的警察，他們最害怕什麼，最害怕被同化墮落？不，他們最怕的，還是被上線拋棄，成為一顆棄子！

本來隻是假貶，隻是做戲，結果成了真貶，再無出頭之日！換了誰來，都要大驚失色！

四人一馬的西遊小隊，已經成了三百人的西行使團，沒位置也沒必要再給某人留位置，朱某某卻倒現在都還沒收到消息，事實如何，已經很明顯了！

淩歧看著滿臉頹然的朱剛鬣，冷冷一笑。

此人倒也是個人物，就算心中震驚，都還想著演戲！堂堂水神天河憲節，哪裡這樣容易失態！

其實這人究竟是不是棄子，天庭是不是有彆的計劃，甚至會不會自己完全就猜錯了，朱剛鬣會不會早就猜到這些，有彆的計劃，這些都沒關係！

因為淩歧強，而老朱弱，所以朱剛鬣就隻能沿著他定好的方向走，去給他趟雷，這就是強弱之彆！

隻是片刻，朱剛鬣就收起了頹然的表情，演戲也要適可而止，過猶不及！

他神色難看的取出了寶貝玉玨，然後開始凝神傳音。

片刻後...

朱剛鬣無力的垂下手下，玉玨落到地上，因為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在淩歧麵前，他能得到回應，那才是有鬼！

“怎麼樣？相信了？”

“聽我的，你雖然做不回天蓬元帥，也得不到先天靈寶，最少能吃塊佛子肉，還有其他好處等著你。”

“不聽我的，就算你能從我手中逃生，終也不過一顆棄子，早晚化為灰灰。”

“或者，你也可以試著前往靈山，求一求佛祖菩薩，看看他們還有沒有留著許給你的淨壇使者之位！”

“哈哈哈哈哈！！！”

淩歧表現的十分囂張，十足的反派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