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一聲清越的鷹啼,然後便是鋪天蓋地的飛鷹,多納認出了這些大鷹,是盤踞在風雲嶺上的西方之王的寵物。
他心中忽然升起了少許期待,縱然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一群扁毛畜牲,麵對連人類精銳戰士都對付不了的敵人,又能期待什麼!
悉悉索索!
像是下雨又像是某種利器破空的嗖嗖聲不絕於耳!
聽著這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多納看到新來的飛行惡魔一頭頭落下。
就和被偷襲的人類士兵一樣,它們倉促的組織反擊,效率委實夠低。
劣勢的數量和飛行速度,也導致它們根本無法抵禦那自天而降的空襲,甚至連和人類一樣聚在一起發起反擊都做不到。
多納的驚喜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發現天空中真的下起了箭雨,密集的箭雨除了一部分被飛行的魔人擋住,還有許多“漏網之魚”落了下來,它們可不分敵我,已經有不少戰士哎呦哎呦叫嚷著,不幸被擊中!
“啊!我的胳膊!天哪,究竟是什麼!”
“是巨鷹!巨鷹上還騎著什麼!”
一些人在慘叫,一些視力比將軍更出色的神射手,彙報著自己的偵查結果。
鷹騎士?
這結果無疑是令人訝異,也令人難以接受!
如果是援兵,那怎麼會完全不顧自己人。如果是“路人”,那為何要幫助他們!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多納一樣,認出這些巨鷹的來曆。
其實不論敵我,若非那些巨鷹飛的實在太高,起碼在三四十米的高空,管他敵友,有了這麼多的“誤傷”,早就有人殺紅眼反擊回去!
終歸人們口中的巨鷹,不是精靈族的朋友,翼展二十米的巨大白鷹,能和傳說中的龍族肉搏,而是小了接近一多半的巨大蒼鷹。
這些飛鷹體型不小,平均翼展六七米,看起來也極為威武,可要說它們能馱著騎士作戰,還能像傳說中的龍騎士一樣無敵,這也絕對是不可能的。
這種大鷹,神射手夠得到的話,絕對一箭一個!
天空中的箭雨敵我不分,速度和破壞力被自由落體的慣性,加持到一個比發射時更恐怖的程度,簡直比從城牆上高空拋射下來的箭雨還要難以抵擋,往往命中就是一個對穿,盾牌頂在頭上,有時候都抵擋不住!
“撤退吧!大人!”
多納身後,一名參謀建議著,麵對這樣無法反擊的情況,局勢又不明朗,傻子都知道三十六計隻有一條最合用。
多納剛想答應,心中忽然一陣恍惚,就像是被什麼奪去了心智,又像是某個淡去的念頭忽然爆發。
這情況過去已經發生過幾次,可惜當事人根本不可能察覺內心的點滴變化。
多納看著眼前的場景,忽然想到了過去數十年的征戰生涯,又想到了北丘抗擊獸人時雄姿英發的念想,他想到了幾十年軍功被抹殺褫奪的委屈,想到了喟歎生不逢時巧遇明主的慶幸。
西方之王對他們不好嗎?不!他對他們其實很不錯。他從不對他們管理自己的直屬隊伍指手畫腳,他對於部下的賞賜有時候慷慨的不像一個王者,而像個暴發戶。
很快,喪子之痛和對淩歧的其他不滿,就被昔時知遇之恩和日裡的點滴恩惠壓下。
人心就是一株牆根的草,不是被東風壓的倒向西頭,就是被西風壓的倒向東頭。所謂的堅定,也不過是一種念頭偶然壓倒了另一種。隻要心還在跳動,死灰就有複燃的可能!
多納的表情變幻著,他不是沒有聽說西方之王蠱惑人心的言論,隻是身在其中,真的很難自製。
“不!我不能對不起王上!”
“戰士們!隨我衝鋒!”
先是多納,接著是昆恩,然後是更多的將領。就在某個披著人類外衣,實際上根本是病毒之類的東西,逐漸愕然的眼神中,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忽然就凝聚起無匹的人心!
那些戰士,新加入的還好,當年卡利姆多尚未成立、或者剛剛成立時就加入的老兵,竟也紛紛鼓起勇氣,隻覺心頭湧起一股豪情,立馬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沒來由的勇敢起來,魯莽起來,好似麵對任何恐怖的東西都敢立馬橫刀!
這氣氛很容易傳染,新兵們也似受到了感染,本來還在暢快屠殺的四頭魔人,莫名的發現眼前的小人們一個個都像發瘋似的返撲過來,不計犧牲!
曾幾何時,卡利姆多的軍隊沒有訓練,沒有很好的裝備,就是靠著那一腔熱血和一股勇氣,前赴後繼,繼往開來,生生打退了多少強敵!
“殺呀!衝呀!為了卡利姆多!為了西方之王!”
神射手肯迪高喊著口號,身子卻悄悄往後挪著。
當一個人周圍許多人都開始發瘋,沒瘋的九成九也會跟著瘋掉,但是肯迪不會!
肯迪是新搬到卡利姆多的,聽人說過這片土地上曾經凝聚過的人心,那甚至已經不是什麼激勵熱忱的故事,而是聞者都覺荒誕的天方夜譚。
那些事跡,大都還隻是半年內發生的,肯迪卻和大多數新搬來的人一樣,表麵羨慕的聽著,實際心底根本不屑那等鼓吹之詞。
什麼軍隊所破之處,敵軍臣民紛紛投降,恭迎新主。什麼麵對北方炎魔之王的走卒,連三歲的孩子都敢舉起武器,八十歲的老人也敢衝鋒陷陣。
可現在,他真感覺到那種戰無不勝的東西,不是人心!絕對不是人心!
這熱血沸騰...多麼讓人沉迷,肯迪卻隻覺得恐懼!
肯迪想要轉身離開,想要逃離卡利姆多,逃離這片見鬼的戰場!
沒有任何一支正常的隊伍,會在損失過半後還能奮起反擊,背水一戰都沒這麼誇張,這太誇張了,何況他是隊伍中的一員,親眼見證了前後矛盾的變化!
他是肯迪,是神射手肯迪,他比一般的精靈都要強大,就算做刺客都能成為其中佼佼者,到哪裡都不會落魄。他不應該和那些失去理智的隊友一樣,瘋子一樣朝著巨大的魔鬼撲上去!
肯迪舔了舔嘴唇,最後朝著一頭魔人發了一箭,就來到了一處草叢邊,悄悄潛伏進去!
隻要溜到戰場邊緣,他就能脫出目前的困境。
或裝屍體,或找機會溜走,怎麼都比送死強!
這時候後麵已經沒有督戰隊,因為督戰隊也瘋了,但他並不打算做得太明顯,心中亦沒有太大的驚慌,這不過是一次尋常的求生之路、求生之舉。
然後,當他又撥開一堆草叢,聽著身後仍舊未遠的喊殺聲,忽然愣了一下。
眼前的場麵出乎預料,大片草從背後,他除了看到一具伏屍,還有另一個熟悉的人影,一隻手握著插在屍體身上的戰劍!
活著的是他的將軍,叫做伊塔魯,是本地的一位土豪權貴,家族領地就在卡蘭多平原北部,離開腳下這片戰場不遠。
自此地被卡利姆多大軍攻破後,他就因為提前的白旗和善戰善謀受到重用,如今更是一位高級將領,理論上和多納平級,雖非真正獨領一軍坐鎮一方的核心將領,好歹也是一地軍閥。
肯迪有些尷尬,麵對這種情況,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伊塔魯將軍現在應該率領隊伍衝鋒,而不是呆在這個戰場邊界的、曖昧的地方。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發現眼前的將軍神色有異。
肯迪心頭剛升起警兆,還沒來得及表態,忽然覺著腳下一陣劇痛,然後便是一截異物入體,一股劇痛沿著筋絡迅速蔓延至心臟,他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心頭就是一陣空落,然後眼前一片黑暗!
大股血跡開始沿著他的右腳輪廓蔓延開來,肯迪無力的倒下,神射手到死都睜著眼睛,能看清百米外秋蟬震動的犀利鷹眼,這時卻連自己的死因都沒能看清。
艾利克斯冷冷掃了掃地上的屍體,又側耳傾聽外麵的戰場,直到確定沒被更多的人發現,這才冷笑著將雙臂化為兩條由無數暗紅色觸須組成的奇異物質,包裹著地上的屍體吞噬起來。
他知道這麼做很危險,根本是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就算暴露,他也沒得選!
他在全盛時一共分出了八具分身,可到現在由於種種意外死的隻剩兩個,伊塔魯是目前混的最好的,沒想到會連部隊一起被淩歧當成了消耗品!
至於最後一重身份、一個分身,由於當初投入資源不多,現在還隻是平民,呆在洛汗的王都混吃等死。
他弄到現在這幅樣子,就算回歸,也要從頭開始,幾乎沒有任何轉機。而這一切,淩歧功不可沒!
他的兩具分身,加上本體,都是被淩歧一人毀掉!尤其是本體!他積累了多久才能進化至此!單本體一尊投入的潛能點,就比其他八具分身加起來都多!
所以他到現在還留下,除了想看看是不是能在時限前多一些積累,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坑淩歧一把!
從淩歧朝著他悍然出手開始,從他連核彈都消滅不了的本體居然被生生吞噬開始,他們就已經是死敵!
死敵有兩種,一種是意識上的,一種是先天的。淩歧對巴德爾特的憤怒,就和艾利克斯對他的一樣,除了憤怒,更有忌憚!
為了避免回歸後仍在同一隊的尷尬,或者說避免到時候被逮個正著,艾利克斯甚至已經提前動用了保命的道具,回去後就能偽裝成一名新人,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