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退路的人做事往往就會顯得肆無忌憚,便和那些末路的狂徒一樣。
而倘若退路即是末路,也許瘋狂真的是唯一能詮釋的東西。
淩歧沒有瘋,但他早已狷狂。一些人猖狂是因為他們想讓自己顯得與眾不同,另一些人卻是天性如此,還有一類,他們不得不這樣。
事到如今,淩歧的外表依舊十分平靜,他終歸已不是過去那個麵對絕境除了發瘋無能為力的人了。
分身是自由了,他有些遺憾,亦為之態度而慶幸。
隨從是自由了,他有些難堪,亦為之態度而釋然。
連仆從也自由了,他該如何?他還能如何?它又會如何回報於他?
他曾奢求過那些看不見的忠誠,命運偏對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當他擁有了看得見的忠誠後,便不再相信任何看不見的忠誠。
他一直覺得自己在漸漸變得冷酷,他並不願承認,那隻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懂過什麼叫做感情。
得情而忘情,是太上之道,無情,不是大道。偏偏天底下能得情的,萬中無一,再說忘情,億萬年都難出一人。
倒是無情之輩,千萬人裡總有那麼一兩個,比如淩歧這種。
他的記憶早就開始模糊,關於過去的,關於情感的,這未必是命運的安排,也可能是在自己的選擇下、適應了命運的安排。那不一樣,前者是無心,後者是有意。
那麼,曾經的他,真的擁有過一段值得銘記的感情嗎?
後來的他,似乎學會了利用感情,可若是不懂,又怎麼去利用。
也許,他銘記的,他能左右的,終歸不是什麼深刻的感情,而是易動的情緒、催人淚下的情感故事。
愛也好,恨也罷,喜也好,悲也罷,能夠被描述的,終究還是情緒、情感,而非為人稱頌的感情。
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什麼叫人去生死相許,不過是一種心靈的向往,情緒的衝動,如此極端的情感,絕非直達太上之道的感情。
可惜感情和情感的隔膜實在過於薄弱,縱然大能者怕也是難以理清頭緒的,況乎當事的人?
譬如主宰能估量個體對其他個體的態度,迎合淩歧個人的理解能力,被概括為“友好度”。
但它終究定義不了恒久的感情,一旦個體的情緒再無法被感知和左右,友好度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因此豈止是強者們的情緒難以把握,瘋子也一樣,機器人,大概如是。
能夠被主宰定義的,終歸隻是情緒、情感,而非感情。
也許那套機製會更複雜,畢竟主宰的境界不是淩歧能夠理解,但他能理解的,也就這樣了。
消失的友好度,究竟是對方的態度不明了,還是隨著自己的強大,大部分人對自己的態度已經不重要了呢?
畢竟,不論是友好度還是個人屬性麵板上的其他內容,或是團隊麵板之類,但凡看得見的虛擬真實,也都是基於個人理解能力的衍生物,不是憑空而來的!
如同淩歧早就意識到,主宰對個人數據的概括終究不是站在它自己的高度去進行分析,而是基於個人理解能力的高度,去分析歸納,僅僅是幫助當事者理清頭緒。
因此,每個輪回者的個人屬性麵板都是不同的,每個輪回者在不同的實力層次,他們的屬性麵板也是不同的。
淩歧未曾意識到,隨著他自我意識的變化,究竟看清了多少曾經模糊的東西。
一些人本就要靠著意外的觸動才會覺醒自身的潛力,思維和心境上都是如此。
之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在他的確有不小的觸動,尤其是哥斯拉重獲自由——他在冥冥中感覺到的、哥斯拉主動追尋成功獲得自由這件事,那甚至令他覺著整個世界都在同他作對,而這世上已經沒什麼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了。
他不清楚這是不是在尚未獲得足夠力量前,就窺探到命運之痕的隱患。
或許,那些遐思隻是他不甘被控製,卻又不得不被控製的矛盾與心魔。
回首來路,過程算是無比順利,心念卻不能說十分通達。
他可以認為是自己希望獲得屠靈者這一天賦職業,他可以認為是自己希望能與巴爾希提斯之流虛與委蛇,靠著卑躬屈膝來換來超強力量,渡過一次又一次難關。
但他無法認為,是自己希望能激活真身的潛力,得到一種連他都感覺危險的力量。
他更無法認為,是自己希望自己有天要“眾叛親離”,也許他預料到了,正如他預料到分身會借著至尊魔戒的力量脫離控製一樣,但他並不希望這樣,隻是那時彆無選擇!
過去他太弱,時常彆無選擇,所以命運的指引對他來說是一種無奈,更是眷顧,帶來了必然的必須的看似眾多卻唯一的出路。
現在他比過去強大多了,所以選擇也更多了,能看出一些命數的不妥,為何偏是那條最通坦的路,看起來不得不走上去呢?
要是沒有對未來的戒懼,他依舊會義無反顧的大步向前,而不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推上去,被人拿著刀逼上梁山。
他承認自己還敵不過命運,所以他再次妥協。
所幸命運是公平的,他已經付出,又不在乎付出更多,相信隨之而來的收獲會很大、大到讓他滿意。
他不怕,也沒什麼資格去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一無所有,除了爛命一條,命運是他最大的敵人,也是最好的保姆。
一邊走著,他一邊等待著未知的審判,一邊霍霍磨刀,等待真相揭開的那天,反戈一擊!
如果...活到那一天的還是淩歧,而非林奇的話。
前往瑞文戴爾的路途上,淩歧又遇到了一些遊蕩的獸人雜兵,甚至還有衣著破爛的人類。
他們中的一部分是難民,淩歧為他們解決了些許小麻煩,又指引他們翻過迷霧山脈,去往對麵的蜜酒之地。
他們中的一部分並非難民,是比獸人更可怕、更醜惡的強盜,他們的欲望比那些肮臟的邪惡生物還多,不止是殺戮和進食的欲望。
對於這些人,淩歧狠施辣手,他需要他們的靈魂,也需要由此產生的虛名。
大部分英雄都是不甚在意虛名的,所以他們悲劇了。淩歧做著正義之事,卻為沽名釣譽,但還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結局。
當翻過最高隘口,繞過許多地貌已經變化的崇山,再次接近瑞文戴爾的時候。
淩歧翻開個人屬性麵板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血脈中未知的那一部分又將其餘血脈蠶食了一些。他很懷疑就算他什麼都不做,最終未知也會戰勝已知。但他既然已經決斷,就不會再畏懼,必須要做點什麼,又何妨去火上澆油!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淩歧選擇迎難而上,以期反戈之日!
同樣是精靈的領地,瑞文戴爾比瑟蘭迪爾的王國富饒雄奇許多,也比那片領地更歡迎淩歧的到來。
這座精靈家園位於迷霧山脈中段,和迷霧山脈中的另一霸、位於山脈東北麵的哥布林王國正打的如火如荼。
淩歧是從山巔險路上翻過山脈的,因此沒遇上精靈和哥布林的戰爭,讓他暗暗覺得可惜。
其實,人多勢眾的哥布林王國已經被精靈們打的哭爹喊娘,幾乎要龜縮到地底去。
因此在廣褒的迷霧山脈範圍內,淩歧一路走來,就算在尋常路上,也是遇不上精靈和哥布林的。
常人想要進入瑞文戴爾,架在兩座險峰間的石橋是唯一的通道。
淩歧是非常人,直接從瑞文戴爾腹地一側的崖上攀下,恰好落到了他第一次進入瑞文戴爾的地方。
也是他不認得路,誤打誤撞才走到這裡。
他畢竟就來過一次,臨走時雖帶了一份地圖,但沿線的地貌早就因為山嶺巨人的爭鬥而遭到破壞,所以他隻記得瑞文戴爾大概的位置。
再次來到穀底河畔,沒有刻意隱藏的淩歧,很快就被巡邏的精靈發現了。
他本以為自己肯定會被攔下,就和上次來時一樣,現在他已經知道幼年精靈們對精靈族的意義了。
沒想到,他這位外地領主,這次倒是享受了不一般的待遇。
一路暢通無阻,信步走到河邊草坪上,看著那些記憶中隻懂嬉戲玩耍的幼年精靈們,已經在精靈戰士的指揮下熟悉起了刀劍武器,他不得不感慨局勢的惡劣,連向來崇尚自然自由的精靈們,也不再刻意維持種族的天性。
正在訓練小精靈們的精靈戰士,對有人隨意旁觀之事,略微感到不滿,直到瞥見是淩歧,才稍微一愣,隨即霽顏,還對著他行了一禮。
淩歧感到詫異,因為他並不認識這個精靈。
而這並非個彆現象,沿途一些試圖喝問他的巡邏兵,也大都在看清他的樣子後,和眼前的精靈戰士一般,顯得頗為意外,又像是見到了本族中的大人物,直接就帶著敬佩和肅然的表情退開了。
但是,他在瑞文戴爾有那麼大的名氣、那麼高的聲望嗎?
他雖然在瑞文戴爾呆過一段時間,埃爾隆德對他也算是不錯,頗為看重,然而普通精靈卻不該對他太過了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