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刀、出刀、收刀!
等到淩歧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頭食人魔統領已經倒在了他的腳下,身體乾癟,形同一具包*皮的巨型枯骨,而它的靈魂,也不知所蹤。
身體和靈魂雙重的滿足感頭一次讓淩歧生出厭惡,當他環顧周圍,餘下十一頭食人魔已經全部匍匐在地,對著他瑟瑟發抖。
披甲食人魔體型近乎肉球、包鐵的肉球,因此要盤坐下都極不容易,更彆說五體投地拜倒。
可是它們當真恐懼到了極點,這種總讓敵人感到恐懼的巨型戰爭兵器,第一次流露出這麼純粹的畏懼情緒。
淩歧默然,收回了來自分身的禮物效果、邪惡律令的震懾,但周圍那些食人魔,仍舊不肯起身,完全沒有和他想象的一樣恢複正常。
它們在怕他,它們嚇破膽了,他不明白它們究竟在畏懼什麼!
從前的他,很喜歡彆人的恐懼。
倒非受到惡魔血統的影響,而是他的天性就不甘人下,從小就想著要做人上人,人中之龍。
人上人,絕非說說,是真的要站在所有人的頭上,權威蓋世,隻手遮天。
在那個位置,沒有什麼民主和公平,唯有專製和霸權。也許表麵上的道義還要維持一下,實際上卻哪有許多平等!
在他想來,若真有那樣一天,即便不能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拜服,那也要讓敢於不服的人匍匐、因為恐懼而五體投地!
那能帶來一些心理上的滿足感,當然,這點對他根本就無所謂。那能讓他決定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沒有人敢反對,甚至要戮力相助,這才是關鍵!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該圍著他轉,為了他的目標而努力,為了他能更進一步而服務,直到他達到自己的目的,一些荒唐的瘋狂的幾乎沒人以為能成功的野望!
他要做的事太難,難到不惜去借助那些微弱的力量,難到不肯在同時付出更多的心力,給與更多的關注。
所以,他一直都不反感彆人的恐懼,那代表他們屈從了,那能讓他更快達到自己的目的,隻要能達到目的,他無所謂手段,無所謂後患,直到現在!
淩歧蹙眉,沉默不語。
他抬起頭來,閉上眼睛深深一吸,運用著禮物中的另一種能力,開始吞噬起周圍灰色的迷霧。
霧氣很快如同漩渦般的繞著他旋轉起來,連地麵都掀起了一陣狂風。
果然不論是惡魔還是索倫都是極邪惡的,它們的手段總是充滿了濃濃的邪惡意味,甚至包括那些霧氣,凡人嗅來,也充斥著一股猶若屍臭般的腐敗氣息。
淩歧卻更為迷茫,相比分身的禮物,他自身的未知血脈,會不會比前者更為“邪惡”呢?
邪惡畢竟隻是一種相對於正義的概念,也許在另一個秩序完全相反的宇宙,它才是正義的代表。
而那種近乎吞噬一切的貪婪念頭,其背後藏著濃濃的毀滅欲望,還有與之相匹配的血脈能力,也許,這才是生命真正的公敵!
“奪靈者!”
淩歧自忖,又想起了這個已經抹除的天賦職業、天賦稱號!
那究竟是他選擇了它,還是它選擇了他,或許這又隻是另一重假象!
這世上總有些人與眾不同,一些人善良的讓人覺得迂腐,一些人邪惡的讓人覺得恐懼,另一些人熱衷於權利功名,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像淩歧過去那樣,雖然瘋狂了些,固然罕見了一點,可絕非沒有。
但絕對沒有一種人,會瘋狂到要吞噬整個世界,用所有已存在的資源,來強大、壯大自己。
絕對沒有一種人,會瘋狂的認為某條命運注定道路的起始點,就是自我的消亡和毀滅!
所幸,那終究還可以被選擇!
但有的時候,選擇太多反而會比彆無選擇更令人為難。因為道路更多,所以想要的就更多,決斷越是艱難。
不久前,某人還差點為了生存而企圖撕裂自己的靈魂。現在,不論是靈魂或肉體,都憑空強大了一截,單純的身體素質更是達到了傳奇階段,壞事暫時變成好事,他卻反而失去了決策力!
就算會有再多不好的未來,不也隻是一種可能性的預知?
彆說未來,止於當下他都已經是半步傳奇,何必猶豫和畏懼。
許多人努力一輩子連勇士都達不到,一些有機緣的人也隻把目標定在成為一個英雄上。
已經有兩條明顯走得通的傳奇之路、超越傳奇之路就擺在他的麵前,合在一起也許會變成另一條更通坦的大道,他卻開始左右蹣跚,甚至原地踱步。
他怕了,和那些食人魔一樣,害怕他自己,害怕身體中未知的那部分,卻猶自不肯承認!
強大可以不需要理由,因為它可以有太多的理由。
也許是為了獲得更多的享受,也許是為了得到更大的權利,也許是為了看到更高處的美麗風景,也許是看清世界背後的真相。
但是,假如有一天連自我存在的概念都要消失,那麼一切都還有意義嗎?
止於凡人,從人心出發,淩歧給不出答案。他有太多問題給不了答案,但從未懷疑過,隨著自己越來越強,那些疑惑終有一天會弄清。唯獨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永遠都給不出答案,當他能回答自己的那一天,他也已經不再是他!
更多的選擇對於他這種人根本沒有意義,因為那和沒有選擇完全一樣,他的性格注定了隻會選那條最快的捷徑,求生或者求存,那等若彆無選擇。
再多的灰霧也總有被吸儘的時候,當光影交錯的天地重新映入眼簾,遠處的戰場幾乎收尾。
沒有食人魔的幫助,獸人們始終隻是一群渣滓,尤其到了戰鬥的後半程,它們像是忽然失去了指揮,隻知道一味的進攻,更是被殺的節節敗退,甚至一小部分守軍都衝到了城外。
十幾分鐘的戰鬥,在那些士氣高昂的守軍眼中,他們的領主孤身擋住了披甲食人魔群,甚至用了某種宏偉神秘的巫術,直接將這些被他打敗的食人魔折服,整個過程驚心動魄,完全就像是一段真人演繹的史詩故事!
那的確也隻是一段故事,因為在淩歧的意識裡,他和那些食人魔對峙甚至不超過三分鐘。
霧氣收攏後,那些食人魔的氣勢又落回了領主級的階段。不同的是,它們現在已經成為新主人的寵物,傀儡。
周圍的地麵坑坑窪窪,看起來像是遭到大群隕石撞擊一般,這些都是戰鬥的明證。
可是,真的有過那種程度的戰鬥嗎?
在他身上,更離奇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淩歧並未因此而驚訝,他隻是迎著那群正站在城牆上衝他歡呼的戰士,帶著食人魔緩緩走了過去。
見到他們那樣士氣高昂的歡呼著,淩歧卻沒什麼驚喜。在他擋住最大的威脅之後,狼騎兵又於中途莫名退走,若是那些戰士在絕對優勢地形下,對付一群低等獸人還要損兵折將,他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隻是,他們又是在什麼時候,違背了自己的命令!
衝到了第一線,甚至衝下了城牆,在那種局勢下固然能體現英武,甚至是一種不錯的應變方式。
可一旦他抵擋不住那些食人魔,很可能整個防線都會崩潰,起碼會變的岌岌可危!
淩歧認為自己應該不滿,實際上他異常平靜,平靜的仿佛已經當真無心去計較某些下位者的心機,淡漠的連解釋身後那些寵物的來由都懶。
戰士們看向食人魔的目光明顯充滿了畏懼,他們永遠不會期待和這種東西並肩作戰,食人魔身上如同食人妖一般的惡臭隻是他們厭惡這種邪惡生物的原因之一,根深蒂固的憎恨和恐懼才是關鍵。
但是,就算是一頭豬也明白,能夠收服這些東西,總比在戰場上和它們為敵來得強,所以在他們十分的厭惡背後,反而沒有多少對於領主的抵觸。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這又會變成一段新的極富傳奇色彩的故事。它會經過口口相傳,在不同人的圈子裡,變成一個個不同的版本。比如英雄領主降服了巨獸,比如惡魔君王召回了儈子手。
淩歧不在意,他隻是透過更為強大的感知,發現了附近另一片戰場上的絕望。
昆恩這時候正朝著他走去,身為指揮官,他原本是不需要衝殺在第一線的,更彆說殺到城下。可是,他越權指揮了,因為貪功冒進,所以他必須承擔更多的風險。隻要功勞比罪過大,那麼罪過也就不再是罪過,昆恩一直都懂這個道理,也一直以為自己很懂淩歧。
事實證明昆恩不懂淩歧,過去的那個淩歧氣量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大,而現在的淩歧,氣量又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曾經的淩歧因為不得不邪惡,所以器量不小但氣量狹小。現在的淩歧無所謂任何俗事,所以器量和氣量都變得更大,離那種非人的境界隻差半步。
都說心有多高,眼界就有多高。淩歧目前的眼光,比天還高!
揮手製止了昆恩的話,他不說淩歧都能猜到他想講些什麼,無非是假名請罪的變相求功。
若在過去,他表麵會殷切安慰、誠摯勉勵,實際卻因此懷恨在心。他不喜歡變數,更不喜歡不聽話的人,他們都是變數的根源。
現在,他無所謂了,容得下就容了,容不下就不容,就那麼簡單。